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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辟邪木

接下的两天,东方晴带费浪去划船,泡吧,看电影,观赏时装秀,当然也去品尝了枫城本地的特色小吃。在步行街逛商店时,她看中了一件法国ELLE牌男式皮夹克,样式阳刚,确实吸引眼球,她让费浪试试,挺合身。“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一点儿没错。东方晴前前后后看了个遍,然后问费浪:“帅小伙,感觉如何?”

“就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真不错!”

“那就买下了!”在服装店里,女人通常是最狐疑不决、最优柔寡断的,东方晴却一反常规,决断得奇快:“这件衣服我送给你,你不许推辞哦。”

试穿之前,费浪没有留意标价,ELLE是法国的服装品牌,真要买,就得心中有底。他问身旁笑容可掬的店员小姐:“这件皮夹克什么价?”

“8688元。物有所值,你看它的质地,它的做工,它的款式,样样都精!你们真的很有眼光!”

这就叫“敲锅盖卖烧饼——好大的牌子”,这件皮夹克果然价格不菲。但那位店员小姐精于察言观色,她拿捏准了东方晴的心思,因此一副殷勤备至的样子。

“开票吧。”很显然,东方晴有备而来。

“太贵了吧?”费浪在东方晴耳畔轻声说。

“没事,衣服体面合身,你又喜欢,贵点没关系。”东方晴对价格没异议,费浪知道,名牌服装专卖店销售新款服装时不打折,这是规矩。

“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这会儿,费浪口拙了,不知该怎么说。

“傻瓜,别见外,你送GPS给我,我可没说这样的废话哦。”

“我姓费,不说废话说什么?呵呵!”费浪总算用自我解嘲把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巧妙地卸载了下来,没露出什么破绽。

晚上,东方晴特意煮了一壶小磨咖啡,在客厅的茶几上摆了许多点心和水果,他们一起看安吉丽娜·茱莉和布拉德·皮特这对好莱坞最炫酷的夫妻拍档主演的《史密斯夫妇》,场面极为火暴,他们的假戏真做也极为煽情,安吉丽娜·茱莉以时尚装扮出镜,艳若桃李,但好莱坞的这类片型注定了只能让观众看个热闹,瞧个新鲜,图个刺激,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我欣赏茱莉,不单是欣赏她的美丽和性感,还欣赏她的特立独行、张狂不羁的作风,不管别人怎么褒贬,她只做真我。茱莉吸过毒,堕过胎,结了三次婚,领养了三个异国儿童,她与皮特组成国际化家庭,然后再怀上龙凤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生活,竟然能够我行我素,极度张扬个性,活得自在从容,太了不起啦!”

东方晴对安吉丽娜·茱莉赞不绝口。她为费浪续上咖啡,递给他一块苏格兰小薄饼,又香又脆。她喝咖啡的模样十分优雅,犹如普鲁斯特笔下的女主人公,一颦一笑别有韵致。费浪都看得痴了,好一会儿才接过她的话头说:“我以前只看过安吉丽娜·茱莉的《古墓丽影》,印象中,她是典型的硬派打女。西方文化偏于宽容,女人能够活得个性恣纵,麦当娜那样狂骚型的女明星在东方的文化土壤中,就难以存活。东方女子闷骚型的多,狂骚型和滥骚型的太罕见了。”茱莉当然不错,但费浪更欣赏“大嘴姐姐”茱莉亚·罗伯兹的演技,近来她去享受做母亲的天伦之乐,已好久没见她在大银幕上露面了。

“我喜欢小S,她就是狂骚型的东方女艺人,她敢说‘我希望男人看见我就想占有我,女人看见我就想变成我’,她没有口忌,做事也没多少障碍,结婚生子做主持做代言,样样游刃有余,胜任愉快,这样的女人才能活出真正的精彩!我最欣赏的是美国现代舞大师伊莎多拉·邓肯,她大半生都在轰轰烈烈地恋爱,并且以从未间断过的爱情作为生命的依托,她宣称,生活中如果没有爱,她就会像失水的鱼一样死亡,像缺氧的鲜花一样凋谢。等一下,我找一下她的自传,念一段话给你听。”

东方晴从书架上取来商务版的《邓肯自传》,翻到折页的地方,朝费浪莞尔一笑,然后用情意绵绵的语调念道:“神圣的肉体,热情的嘴唇,环绕的手臂,在爱人的肩旁甜蜜地酣睡——我觉得这种快乐是无害的,是开怀的。……我希望自己贡献这种快乐于那些人,使他们能够得着我同样的欣喜。”

“邓肯的表白非常大胆。”

“在当年,她的私生活饱受非议,某些攻击她的人甚至骂她是‘****’。”

东方晴放下《邓肯自传》,从DVD中取出影碟,换上一张舒伯特的小夜曲,小提琴的宣叙声如慕如诉,唤回心中的鸽群,整个屋子似乎瞬间就变成了天堂的客舍,极为祥和,极为温馨。东方晴把客厅里的灯光调理得很柔很淡,然后走回费浪身旁,缓缓地脱下薄如蝉翼的真丝睡衣,像一座熠熠生辉的白玉雕刻站在他面前,但这座白玉雕刻是有体温的,是有呼吸的,是有爱意的。费浪相信天神也无法战胜他眼前的魅惑。东方晴扳转费浪的肩头,脱掉他的睡衣,抓起他的手,放在她饱满的酥胸上。她身上弥散出一股特殊的香氛,不是人间的气息,是魔鬼才能调制的配方。费浪醉了,灵与肉居然同时抵达了着陆的地点。东方晴,在他眼中,是情人,是尤物,是活火山……灵性充盈的胴体相互拥抱,相互捕捉,相互渴求,在呼吸之间,在唇吻之间,在阴阳交接之际,所有的语言都成为无用的泡沫,切实可感的爱才是玉液琼浆,才是生命的源头活水。有生之年,每个人都不得不向死神低首下心,只有共浴爱河的时刻才是真正的例外,爱情是死神的头号劲敌,它从来都不买死神的烂账。爱在欲望的极速车道上狂飙,比F1更F1,兽性——人性——神性,在极其强烈的快感中完成嬗变……他们的感官享用了盛宴,这酩酊的感觉远远超过醇酒的效用,因为它并不是麻醉神经,而是按摩神经,让人飘飘欲仙,芳香满口,余味无穷……

也不知过了多久,费浪侧身换了个姿势,把头放在她的腋窝下,用右手抚摸她比绸缎更光滑的胸、紧绷绷的腹和纤长的腿,她则抚摸费浪的头,用手指梳理他的乱发。

“费浪,你,不是你,是它,就像一位神奇的摇滚乐高手,能在我的身体里面唱歌!”

“什么歌?披头士的《From me to you》?”费浪有点儿忍俊不禁。

“准确地说,是那首《I feel fine》。”

“嗯,它是应该唱这首歌才对啊!”

东方晴脸色潮红,眼神宛若天外飞仙,嗓音犹如花间鸣泉,费浪亲吻东方晴肉实的耳垂,一缕香馨勾魂摄魄。他问她:“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你猜啊!”

“是Poison?”费浪的语气不够肯定。

“大才子,连这个你也懂啊?”

“别人情圣级的选手能‘闻香识女人’,我的段位低,只能‘闻女识香馨’。惭愧惭愧!”

“居然还假惺惺地装惭愧,不打自招,都阅尽人间春色了吧?”

“我特别留意这种品牌的法国香水,是因为它的译名叫‘毒药’。使用这种香水的女人多半感情炽烈,注重感官和物质享受,把个人成就放在重要的位置。这芳香只有上帝和魔鬼能够抵御,凡人根本无法抗拒,只有乖乖地举手投降。”

“那你再猜,它是五种香氛中的哪一种?”东方晴这下抛出的可是难题。

“是紫毒。”

“这么肯定?”

“它不难猜中,你偏爱紫色调。”

“嗯,聪明。你更喜欢Poison,还是更喜欢Chanel?”

“我爱屋及乌,当然是‘Poison’啦!玛丽莲·梦露曾说,她最喜欢穿的‘衣服’是‘香奈儿(Chanel)5号’,我看,你最喜欢穿的‘衣服’就是‘紫毒’了。”

“是啊!香水是爱情的烟幕弹,你怕了吧?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最喜欢裸睡,身上一丝不挂,真的只剩下那层若有若无的香氛。我家保姆刚来那阵,还不太懂规矩,有一次夏天的早晨她进入我的卧室,吓得大声惊叫,三魂六魄差点全吓得不翼而飞了。呵呵,太搞笑了!”

“你就绝对不会用这一招来吓我,对不对?”费浪打趣她。

“切,美得你!我有言在先,我喜欢一个人睡,你今天照旧睡客房。”

“行,我也喜欢一个人睡,睡得更踏实。再说,我想,你也不愿变成爆米花,对不对?”

“吹吧,你反正是吹牛大师。”

费浪在矮柜上看到了一个名叫Dermaroller的滚筒,外层布满了上百个细小的针头。

“这是什么玩意儿?”费浪把玩着它,产生了好奇心。

“是美肤工具,女人为了美丽不惜自虐。”东方晴笑道。

“哦,用它在皮肤上滚动吗?会不会痛?”费浪感到惊讶。

“是啊,很痛,它能把毛孔扎出血来,一个疗程需要反复刺激,绵密的刺痛会促使身体产生更多的胶原蛋白来修复伤口,这个修复的过程会使肌肤呈现前所未有的光泽。”东方晴的解说比电视上的解说更到位。

“难怪你神采非凡,光芒四射,原来你使用了秘密武器啊!”费浪把东方晴揽在怀里,作势要用那个滚筒去扎她裸露的胸脯和大腿。她巧妙挣脱,逃开去,然后问费浪:“哎呀,几点了?”

“九点一刻,怎么啦?”

“我要去打一个电话。”东方晴的神色略显慌乱,赶紧穿上睡衣。

“我去给你拿手机。”

“不用,我去楼上用座机打。”

费浪躺在沙发上,没动,东方晴趿着拖鞋上了三楼。她打电话干吗要上三楼?费浪感到有点儿纳闷,他记起以前两人在MSN上聊天,她也有几次在晚上说要打电话。这次,她好像有意回避他,这令他感到略微有些不快。费浪太敏感了,这样其实不好。费浪闭上眼睛,努力收敛注意力,去倾听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却是枉然。费浪仍在疑惑,东方晴的这个电话不简单。住在这栋独立别墅中的女人能简单吗?

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放完了,音响停顿下来。费浪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不得要领,也不可能得出什么可靠的结论。直到东方晴的小手轻轻拍打费浪的脸颊,他才回过神来。

“傻瓜,想什么?”

“想你啊,满脑袋里只有你,怎么办?我已成了废人一个。”

“要是有香喷喷的软饭,你吃不吃?”

“嗯,吃还是不吃?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费浪,我说这话用的是玩笑的语气,骨子里是认真的,我想再赚个几百万就收手,你呢?想写作就继续写,著书不用为稻粱谋,只为开心。不想写的时候,我们就去周游世界,笑傲江湖。”

“要那么多钱干吗?钱多了未必是好事。你赚了几百万,准定能收手吗?”

“几百万并不多,我们要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对不对?国内的大学教育质量越来越糟,只能培养出‘实用工具’,根本培养不出爱因斯坦所极力主张的‘和谐发展的人’,我们必须把儿女送到国外去留学,没一大笔钱不行。别人钱多了可能会烧心,我们不会的,我的目标就是八百万,下半辈子,我们不用出去辛苦拼搏,不用为过上宽裕的日子大伤脑筋。”

“那你得花多少时间去赚足这八百万?”

“快则两年,慢则三到五年。我现在的积蓄是一百多万,差不多全都投放在股市中。”

“股市似乎也遭遇了冰灾,牛气不复存在啦!晴,你把这么多资金放在股市中,有风险啊!”费浪为东方晴感到担心,他不炒股,但他经常留意股市的动态。

“是啊!我受了某些股海专家的误导,原本想在四千多点上抄底,结果连腰都没抄到,只抄到下颌,想起来真后悔,现在割肉,又不忍心,真是进退两难。”

“股市中有一些语录非常精辟,我记得这样三句:第一句是某位哲人说的,‘上帝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上帝要使人疯狂,必先使人贪婪’;第二句是一位资本市场上的高人说的:‘买下跌的股票就像接一把往下掉的刀子,正确的做法是等刀子掉到地上,弹几下,不动了,才把它捡起来’;第三句是股神巴菲特说的,‘别人贪婪时我恐惧,别人恐惧时我贪婪’。今年是奥运年,大家都认为牛市会牛到奥运会开幕为止,贪婪的人纷纷建仓进货,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开年就是一场大冰灾,预兆不祥啊!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建议,你现在学习股神巴菲特,割肉空仓,等到人人都感到恐惧的时候再杀入股市,全力抄底,只有这样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白了,在熊市炒股就是玩一个‘V’形游戏,素来就有‘左侧交易法’和‘右侧交易法’之说,前者是在股票狂跌时买入,后者是在股票缓慢回温时买入,真能抄到底的人并不多。‘右侧交易法’相对安全一些。”

“费浪,纸上谈兵,谁都能保持理智,真要是入了市,整个人的智商至少会垂直下降一半。现在不谈这个,一谈,我脑袋就大。”东方晴微皱双眉,摇了摇头。

“不谈这个也行,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何?你只管答记者问,要是不愿或不便回答的话,也可以不回答。”

“好吧,费记者,你只管问。”

“以前,你深爱过谁?”

“哼,你一上来就提这么敏感、刁钻的问题,换上别人打探,我可真不会回答他。怎么说呢?我当然爱过,爱得很深,也伤得很深。正是那一次的爱和伤,让我改变了人生的走向。”

“哦,看样子,不是故事,是事故啊!有那么严重吗?”

“很严重!那是我读大二的时候,周末陪一位高年级的师姐参加商业活动,偶然认识了他,一个很帅气的商人,一家化工企业的邹姓老总。他谈吐不俗,殷勤周到,要了我的住址和电话号码。他的表现真是出人意料,第二天上午九点钟,附近的花店给我送来了十一朵红玫瑰,说是邹先生送的,有一张卡片。我们整个宿舍都轰动了,她们差一点把我的卡片抢走,去先睹为快。卡片上说:‘玫瑰花要找到美女不难,但要找到与它适相匹配的美女并不容易,现在总算找到了!’他约我一起吃晚饭。你不知道,那时我内心狂野,言谈举止却有点儿拘谨,并没接受他的邀约,我觉得这样的商人只是见色起意,不可能动用真感情。何况他三十多岁,肯定已有家室,这样的馋猫,可不能让他闻到腥味。此后,他不断送花,不断约我,还说,他并没有结婚,他是事业型的男人。有一句话说到家了,那就是‘好女怕缠郎’,我们宿舍里的女同学多半都帮他说话,认为我做得太过分了,去吃一顿饭,能吃死人吗?都什么年代了?别人推,自己移,我就迈出了第一步。这人啊,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步子就停不下来。他那张嘴太能讲了,女人最敌不过的就是巧舌如簧的男人。他送了不少贵重礼物给我,玉的,金的,我都不敢戴,不敢拿出来示人。当时,我有些稀里糊涂,因为是初恋,而他的经验十分老到,我很快就坠入了爱河。但一年后,有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找到学校来,她用十分冷傲的语气告诉我,她是邹某的结发妻子,他们结婚已经快十年了。听了她这话,我真是如雷轰顶。他妻子的素质并不低,她并没有打我骂我,也没有当众揭露真相来羞辱我,但我感到她的威慑力特别大。她走后,我万念俱灰,万念俱空。连续几天,我都关机,不接任何电话,他给我发了几十条短信,我全都不回复。直到有一天,他站在我的宿舍门外,神情憔悴不堪,我终于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哭了个痛快,我的闺密都大为吃惊,但她们隐隐地感到,我和他的感情已遭遇危机。我们走到未名湖畔,坐下来,他开始自责,他说他是个卑鄙小人,欺骗了我,他有妻子,但他这么做是因为太爱我,所以不敢正视残酷的现实,不敢告诉我真相,怕我不再理睬他。他边说边哭,一个成功男士变得如此可怜兮兮的,我真不知应该说什么。我问他是否爱他妻子,他说原先爱过,后来不爱了。我问他为何不离婚,他说他妻子是习惯性流产,一年前又查出患有**癌,他要是跟她离婚,她就会跳楼自杀。听他讲完这些不离婚的理由,我对他说,既然这样,我决定离开你,永远不想再见到你!我的话说得很决绝。说完这话,我就走了。他追上来,想挽救这份感情,但我已心硬如铁。

“这件事情没过多久,有一天,我师姐突然告诉我,说是他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伤势过重,当场就命赴黄泉了。我独自一人去未名湖畔痛哭了一场,固执地认为,是因为我断然决定分手,致使他心力交瘁,神思恍惚,所以他才会在高速公路上车毁人亡。他的告别仪式我想去,却不可能去,他妻子在那儿,我不忍给她难堪,我也担心自己面对他的遗体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会当场崩溃。那天上午,我坐车到殡仪馆附近的地方,望着高高烟囱上的袅袅青烟,猜想他能在天空中看到我。那一回,我大病一场,差点要休学。我的初恋就是这么不堪回首,这道伤痂愈合后,我一直不敢再去重揭,今天又揭开了,我的心依然疼痛。费浪,快抱紧我!”

费浪抱紧东方晴,她的泪水在流淌,身体在颤抖,他抚慰她,说道理给她听,都不顶用。也许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停止了哭泣。

“我也跟他讲过桃木匕首的故事,他也想看这把桃木匕首,却一直未能如愿。有时,我想,这是一段孽缘,有时我又不这样认为。他骗了我,还是没骗我?我越是想弄清楚,就越是弄不清楚。费浪,你别担心,这段感情的阴霾,我已经将它从心底扫除,我现在爱的是你,将来爱的也是你,你不许伤害我,不许欺骗我,好不好?”

“好,我向你发誓,如果我伤害和欺骗你,就天打五雷轰……”

这句话费浪还没有说完,东方晴已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嘴,她害怕听到不吉祥的话,更害怕遇到不吉祥的事。

“我去把桃木匕首拿来,我要将它送给你!”

费浪再一次见到红桃心木的匕首,桃木真如古人所说的那样具有辟邪的神验吗?费浪表示怀疑,但他不敢说出这种怀疑,不愿意因为他的话破坏眼前的气氛和东方晴的心情。她双手合十,喃喃低语。仪式完了,她捧着桃木匕首,对费浪说:“费浪,这把桃木匕首是我外公赠送给外婆的爱情信物。外婆临终前将它遗赠给我,她给了我深情的祝福。现在,我将它送给你,祈愿它能够辟邪消灾,祈求众神能够眷顾,保佑你我从此不离不弃,携手走完人生长途!”

“好!桃木匕首就是我们爱情的信物,我会像珍惜生命一样珍惜它!”

在费浪接受桃木匕首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已发生鲜为人知的变化。他相信美国气象学家洛伦兹所讲的“蝴蝶效应”,一个细微的起因,有可能造成意想不到的结果。究竟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那就只有天晓得。

离春节只有十来天了,枫城到处张灯结彩,不少家庭和店铺迫不及待,将喜气洋洋的春联提前贴了出来,超市里购物的人流量明显增大,节前的气氛已相当浓厚。东方晴挽留费浪,在枫城过年,就他们两个人,必定有特殊意味。可是费浪却希望她去北京过年,正好见见他父母。东方晴踌躇良久,说:“费浪,丑媳妇还没准备好去见公婆,我们不拘这些礼数好不好?你是独生子,应该回家过年,我不强留你。”

“那你在哪儿过年?”

“嗯,我干脆也回一趟绍兴,让父母喜出望外。”

“那也行,做儿女的,每年总该孝顺几天。”

临别前,东方晴带费浪去江畔春园的另一栋别墅拜访她的好友梅姿,进入房间,他的第一印象很深刻,满屋子古色古香的明清家具,连墙上挂着的都是明清的木雕和绣品,桌椅、几案、箱柜、屏风、书架、床铺全是百年以上的旧物,怀旧的情调简直浓稠得化不开,这些家具材质不一,有檀木的,有梓木的,有栗木的,有榆木的,有胡桃木的,有花梨木的,有黄杨木的,还有一些材质费浪辨别不出,上下四层,摆放的全是明清时期的物什,其中没有夹杂一件新家具,真是蔚为大观。梅姿见费浪对她的收藏品兴趣盎然,便带他楼上楼下参观了一遍,费浪欣赏那些家具精湛的制作工艺和葆真的天然色彩,忍不住啧啧赞叹。梅姿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女性,身材苗条,相貌清秀,宛如冬天的白梅,气韵高雅恬淡,她是枫城有名有数的画家。在江畔春园附近,梅姿开了一间画廊,她的油画多数为风景画,旷远空阔的意境,很少有人类的踪迹。但费浪注意到,梅姿的眼神中藏有不易觉察的忧伤。一条黑白相间的苏格兰牧羊犬始终紧跟在她左右,就像是她的贴身保镖。

梅姿家中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保姆,但她亲自动手,为他们沏了两杯铁观音。费浪突然心中一动,询问这位收藏家:“你这里有桃木匕首吗?”

“哦,没有,只有两把桃木剑。”

“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梅姿起身到三楼去拿。

“要是让我住在这么多旧家具的房子里,我会害怕。”东方晴轻声对费浪说。

“怕什么呢?”

“这些旧家具都黏附着故主的气息和魂魄,想一想就怪吓人的。”

“你这是典型的东方神秘主义思想,通俗的说法是迷信,自己吓自己。”费浪打趣道。

“才不是呢,各人的心理差异太大了,有的人能睡在墓穴里打呼噜,有的人连天黑都怕,我的胆子够大,当然,比你要小。”

“我也不敢晚上睡在荒郊野外的墓穴里打呼噜。”

“是不是?你怕鬼,同样是迷信分子!”

他们说话间,梅姿拿了两把桃木剑下来,没有匣子,也没有剑鞘,用棉布包着。一把有三尺多长,一把有两尺来长,长的剑身略窄,短的剑身略宽。有趣的是,剑身刷的不是清漆,而是桐油,因此偏棕黄色。

“这两把桃木剑都是道士用过的吧?”费浪问梅姿。

“从乡下收来的,我也弄不清谁用过,可能巫师也用桃木剑辟邪驱鬼。”

“嗯,有道理。”费浪玩赏了一番,然后用棉布把它们重新包好。

这时,梅姿的画廊打来电话,说是有人要订画。费浪和东方晴便起身告辞,梅姿连说几声“抱歉”,她与订画的顾客要面对面地沟通和交流,这是她的规矩。

出了门,费浪和东方晴径直走向江边风光带。这里有许多看相算命的人,有的还是出家的和尚和尼姑装扮,也不知是真是假。喧哗骚动的世界光怪陆离,未知的命运使许多人都感到茫然,感到困惑,感到忧心忡忡,感到无所适从,于是他们跑到这儿来,心甘情愿地掏一回腰包,求听于聋,问道于盲,做一回不折不扣的二百五。费浪和东方晴一路逛过去,那些悠闲的相师专会看人下菜碟。甲男子舌头滑:“你这相生得讲究,有福也有灾啊!来,来,让我给你推算八字,不灵不准不要钱。”乙女子嘴巴甜:“来抽个彩头吧,抽个上上签,喜结良缘,早生贵子!”丙老头经验老到,逮着一个面色灰白、神情郁闷的小青年,立刻念响屡试不爽的“咒语”:“有心无相,相随心转;有相无心,相随心灭。来呀,小伙子,我给你仔细看看前程。”小青年踌躇了五秒钟,然后顺从地伸出了左手。费浪本想站在一边听听那老头儿的胡诌,东方晴却用力将他拽开了,到了一个人影少的地方,倚着漆色斑剥的铁栏杆,她把一左一右两座大桥指给他看,在悠悠忽忽的薄雾中,两座长桥确实给人一种置身梦境的浮动感。远处的万枫山,此时只剩下浅浅一抹绿,淡淡一痕青,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住在江边,你比神仙还惬意啊!”费浪感叹道。

“住处真有这么重要吗?说实话,我真没觉得自己比神仙还惬意。”

“哦?这也正常,身在福中不知福呗。”

“你觉得梅姿的现状如何?”

“她似乎不怎么快乐。”

“你的眼光真尖,梅姿的故事够你写一部小说的。”

“那你给我讲讲吧。”

“读高中时,梅姿是班上的学***,成绩名列前茅,她眉清目秀,性格开朗,有绘画的特长,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到了十七八岁,不少同学坠入爱河,比跳进游泳池还容易。梅姿也不甘人后,初恋的对象是班长宁华。宁华高大英俊,成绩也是年级前十名,唱歌和表演的天赋很突出,在同学中是公认的领袖人物。高二下学期,有个星期六,梅姿到班主任家借书,她常去那儿借课外书看,师母不在家,她喝了一杯班主任新沏的乌龙茶,仿佛醉酒一般,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倒在沙发上。两个小时后,梅姿悠然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失身,她痛苦不堪,也痛恨不已。她骂班主任是衣冠禽兽,班主任跪在她面前,任她骂,只恳求她千万别把这桩丑事声张出去。梅姿回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苦苦寻思,要不要让父母和男朋友知道?要不要报警,控告班主任**?最终她说服自己对谁也不讲。一位少女公开捅穿这类丑闻,后果很严重,代价也很高昂。嫌弃或同情的眼光都不是她想看到的,她害怕宁华会因为这个变故永远都不再理睬自己。

“第二年,梅姿的高考成绩不够理想,只上了二本线,宁华却考上了名牌大学。他们的感情仍旧很好,大学毕业后,宁华回到枫城,他们同居在一起,说好了攒足钱就结婚。可是有一次两人在同学聚会上喝高了,酒后吐真言,梅姿回家后,把几年前班主任在乌龙茶里下药**她的那桩窝心事讲了出来,而且痛哭一场。宁华听说此事,如同五雷击中脑门,脸色阴沉可怕,他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扬言要宰了那狗日的班主任,为梅姿讨回公道。梅姿的醉意顿时就吓醒了,她苦苦哀求宁华别把事情闹大,息事宁人算了。两天后,宁华回母校把那位班主任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逃之夭夭,下落不明。直到一个星期后,梅姿才收到宁华的一封电子邮件,说是他到了外地,要闯荡一番,不混出名堂,就不再回枫城,还要她别再等他,两人正式分手。梅姿算是明白了,男人把所谓的尊严看得比爱情更重要,宁华不辞而别,单方面宣布分手,解除婚约,梅姿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更残酷的是,她发觉自己怀孕了。这孩子是爱情的结晶,他(她)是无辜的,不应该由他(她)顶罪。梅姿决意把孩子生下来,为此她遇到了多方面的阻力,但她义无反顾。那时,梅姿在电信部门做宣传推广工作,业余仍坚持绘画,有位副总非常欣赏梅姿,一直全力追求她。梅姿对这位副总好感恶感都不强烈,她不想与别人结婚。原因只有一个:她一直在等待宁华,痴痴地等待他回来娶她。儿子已经会提问题了,经常问她“爸爸到哪儿去了”,她的回答总是“他在国外”。“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答案则是千遍一律的“再过两年”。孩子越来越不好糊弄,她的谎言终将被戳穿,但她认定宁华会从终点回到起点,而且坚信他已经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一年前,那位副总给梅姿寄了一个特快专递,信封里面居然装着几张大额存单,而且全部是用她的名字开的户,粗略一算,就有两百多万。他写了一张条给她,上面只有一行字:密码:你的出生年月日。梅姿这一惊非同小可,打电话过去询问,对方的手机已经停机。两个月后,这位副总因为贪污受贿锒铛入狱,最终获刑十年。”

“那笔巨款呢?”

“梅姿把它悉数交了出去,大家都说她太傻了,虽说这种钱来路不正,但神不知鬼不觉的,应该不算窝赃吧?何况那位副总并没有向司法机关坦白交代。”

“这种事法律上怎么认定,很难说,谁拿赃款谁有罪,应该差不离。飞来横财太烫手,梅姿肯定是为了安全起见,才赶紧交出那几张大额存单。”

“也许吧。”

“梅姿收藏了那么多明清家具,她的家底子很厚实吗?”

“她的家境不错,父亲是收藏家,她本人经营画廊也很成功。”

“宁华负气出走,多年不回,梅姿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了局啊!”费浪感叹道。

“费浪,你会不会离开我?”东方晴突然问道。她的身子犹如风中的树叶,不停地颤抖。

“不会啊!怎么会呢?”费浪把东方晴揽进怀里。

这几个字,费浪说得一字一顿,心头的疑虑却仿佛惊破好梦的豹子一样猛然抬头。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费浪轻轻地摇了摇东方晴的肩膀。

“什么问题?”

“也许会触及到你的隐私。”

“那你就不要问了,在合适的时机,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他们的谈话就这样默了场,回家时,各怀心事,也没有交谈。他们去附近的餐馆吃了饭,由于情绪上不来,这顿饭,他们吃得味同嚼蜡。

“费浪,我心里头总有不祥的预感,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我们拆散。”

“我用桃木匕首将那只无形的巨手斩断,好不好?”费浪想把气氛导向轻松。

“……好啊!”东方晴的语气疲沓,并没有显示出信心。

分别难免是伤感的,东方晴用苦涩的语气对费浪说:

“费浪,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也许就在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请你耐心等待一段时间,让我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你要知道,就算爱情如同镜花水月,我也不会放弃追求!”

“好的,别想得太多,我在北京等你。”费浪的语气极其柔和。

今天,东方晴送费浪到机场,仿佛送他登上宇宙飞船,去参与凶多吉少的星际旅行。女人害怕离别,要远远胜过男人。费浪进了安检口,回头望去,她仍然站在那儿强作欢颜,不停地挥动她的纤纤素手,依依不舍。

回到家,尽管开着暖气,屋子里仍然冷冷清清。费浪在飞机上对付着吃了晚餐,肚子也不怎么饿。唯独心里头空空荡荡,那才真叫难受。费浪给东方晴拨了个电话,没说几句,她就在那头泣不成声。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离开你!”费浪这话说得诚恳,确实带有悔意。

“我还后悔没跟你去北京呢!”她破涕为笑,云收雨霁了。

“那你过来啊!还来得及。”

“好,我明天就去订机票!”

别人说诗人是疯子,其实恋人也是疯子,没有这股子疯劲,就不会有那么多折腾和折磨,但没有那么多折腾和折磨,也就不叫爱情了。人的心境转化绝对比天气转变更玄妙莫测。刚才费浪还是心烦意乱,转眼间已是心花怒放。

费浪搁下长篇小说《桃木匕首》,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动笔,并不意味着他脑子里没去惦记它。男人写长篇小说与女人十月怀胎有许多相似之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作者能看到长篇小说的结体成形,母亲则只能通过隆起的腹部感觉婴儿的胎动。费浪拧开书桌上方的长臂台灯,坐在一团明净的光亮下,开启手提电脑,就如同开启了时光隧道的门扉。

范蠡定下的课程,美人们都学完了,成效卓著,越王当场测试了她们的功课,感到很满意。王后在宫中保胎,没有出来,但她关心测试的过程和结果。今天勾践喝了酒,回宫时兴致很高,他解下佩剑,递给阉人,然后对王后说:“范大夫真是天才,在他的悉心**下,那些村姑个个脱胎换骨,言谈举止和歌舞琴棋都跟大户人家的女子没什么区别,个别的,像西施,比王侯家的千金气质还要更尊贵更高华,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王后斜躺在卧榻上,面色红润,身体丰腴,她最近胃口好,明显发福了。她对勾践说:“大王真要是喜欢西施,就将她收为嫔御吧。”

王后的大度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勾践对西施也不是心里没有打过主意,但他一想到“二十年沼吴”的宏伟计划和称霸诸侯的终极目标,体内的**就自动熄灭了。

“那不行,只有西施能够迷惑吴王,她不去,郑旦和其他美人去了,成效微乎其微。寡人不是木石土块,寡人也是血肉之躯,七情六欲齐全,愿意天天享乐,但现在还不是享乐的时候,寡人的雄心壮志不能为美色所动摇。”

“大王英明刚毅,无人能及!训练完毕后,何时将她们送往吴国?”

“计大夫告诉寡人,下月初六是黄道吉日,还有十多天,江边的两只大船已造好,木材已装好,正在待命,随时可以出发。”

“听阉人说,范大夫提出建议,让美人与她们的家人见上一面,大王同意了吗?”

“应乎天意,顺乎人心,才能成就大业,他这个建议合情合理,寡人同意了。”

范蠡给了美人们一个与家人见面的机会,在越国最大的客舍里,有的美人见到了父母,有的美人见到了兄弟姐妹。西施的父亲带着幺女施辰光来到会稽,两姐妹分别半年多,见了面,手拉着手,相对流泪。西施的父亲给西施带来几样食品,其实用不上,西施叫父亲带回家去。她此时的心思都在辰光身上:“姐姐给你相中了一个如意郎君,范大夫愿意为你做媒,你的福气真不小呢。”

“我还小,只想侍候父母,不想嫁人。”辰光害羞,脸红了,低着头,手指揉搓着衣角。

“傻丫头,女孩子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我为你相中的是计原计大夫,他是越国最年轻的大夫,本事大着呢。”

西施的父亲用慈祥的目光瞅着自己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他是个樵夫,没读过书,没多大见识,当然也没什么出息,但他勤劳本分,对家庭竭力尽心。眼下,他听说西施为妹妹物色了如意郎君,是国内大名鼎鼎的计原计大夫,心中自然喜悦。

这时,范蠡过来向西施的父亲行了敬礼,老人家感到惶恐不安,手足无措,范蠡请他坐下,还叫人拿些点心过来。

“西子,这就是你的妹妹辰光吧?果然有其姊必有其娣!”

范蠡打量辰光,两姐妹长得很相像,辰光的体态比姐姐略瘦,身形却比姐姐略高,辰光很羞涩,见到大名鼎鼎的范大夫,行过礼之后,她的头一直没抬。范蠡心想,如果说西施是一枚红杏,辰光就是一枚青杏。

“是啊,她就是辰光,上次托范大夫为她和计大夫牵红线,范大夫是大贵人、大忙人,可能都忘了吧?”西施拉着妹妹辰光的手笑道。

“我一直记得,请西子放心,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带计大夫到苎萝村去走一趟,别的事我不能保证他全听我的,这件事他绝对会相信我的眼光。”

说话间,西子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范蠡,脸色微微一红,说:“我绣了两条绢帕,送给范大夫,略表谢意,请范大夫不要嫌弃。”

“我太荣幸了!”范蠡赶紧收起西施的礼物,以免闲杂人等看到。

当天夜里,范蠡在灯下打开小布包,果然是两幅绢帕。上次,范蠡见到的图案是两朵花一只蝴蝶,这回图案变成了两只蝴蝶一丛花,范蠡与西施心心相印,他当然明白图案中暗含的意思。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和快慰,“两情相悦,无物可隔;两心相通,无物可壅”,这话太对了,没有什么高山大河能阻断这样的倾慕之意。范蠡从柜子里取出一把桃木匕首,这是他儿时的玩具,也是他的吉祥物,雪白的绢帕与桃木匕首相映成趣。范蠡用西施包裹绢帕的棉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桃木匕首,如同包裹稀世奇珍。

江边的两条大船已经下水多日。这样的船,常年居住在江边的人都是头一回看到,要八十名水手一起划桨,张开的船帆有一口水塘那么大。两条船,一条是货船,另一条是客船,货船上只造了一层舱房,供卫队和水手居住,客船上则造了三层舱房,供美人与卫队居住,这两条船都刷了五遍桐油。范蠡已与文种、计原一道去验过新船,这两条新船做工精良,非常结实。文种逐间舱房细心检查,范蠡和计原则只看关键部件。计原对范蠡说:“造这么好的船,用途却是向吴王进献美人,贡奉良材。美人要训练礼仪才艺,良材要刻饰花鸟虫兽,唉,我们越国人真是太窝囊了!”

“吴王尝到甜头后,会是什么情形,还很难说,上次少禽打通了吴国的太宰伯嚭的关节,以后他那里是个突破口,我们要牢牢抓住。伍子胥是最危险的敌人,他比蝮蛇还要警觉,要是吴**任他,我们就没有什么翻本的机会。”

“伍子胥六十多岁了,他也会死啊!”计原笑道。

“他武艺高强,身体比牛还壮,轻易死不了。”

“吴王会杀了他,少伯,你信不信?”

“何以见得?夫差能做太子,是伍子胥的功劳。在吴国王廷,伍子胥不仅是相国,而且是首屈一指的猛人和狠角色,夫差对他也忌惮三分。”

“对啦!伍子胥是天下少有的忠臣烈士,他让吴王忌惮,让太宰伯嚭妒忌,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夫差心胸狭窄,伯嚭权欲膨胀,越国要复仇,终须这二人合作,通力成全,哈哈哈哈……”计原的计虑十分深远。

“少怀高见,令人心服!”他们走到船舷边,风大浪激,溅起大束水花,船也随之摇荡,范蠡突然想起西施托付的事情,他对计原说:“今日不谈国事,我跟你谈一件私事。”

“好啊,什么私事?”

“听人说,你与少禽的妹妹有订婚的意向,此事当真?”

“这只是道途之言,少禽的妹妹年方十三岁,尚未及笄,订婚何从谈起?”

“贤弟是越国不可多得的俊杰之士,美女贤媛方为佳偶,我心目中有一个人选,与贤弟可谓绝配。”范蠡把话挑明了说。

“我对少伯兄的眼光深信不疑,敢问那位贤媛是谁?”

“她是西子的妹妹施辰光,样貌风采稍逊于西子,同样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家境虽然贫寒,但家声清白,她心灵手巧,淳朴善良,绝对是‘窈窕淑女’,‘宜室宜家’。”范蠡把辰光美美地夸赞了一番。

“好,那就请少伯兄玉成,到时候,愚弟必以厚礼谢媒!”

“能喝到贤弟的喜酒就开心了,何必言谢!此事我已放在心上,待我完成赴吴纳贡的使命,回国后即为贤弟办妥,届时你再纳采也不迟。”

说话间,文种已将两条船检验完毕,他非常满意,笑着走过来,对范蠡和计原说:“吴王夫差骄奢淫逸,自取败辱只在早晚之间,我们送给他的美女是伐性之斧,良材是折寿之木,呵呵,就让他尽情尽兴地去享用吧!”

范蠡和计原相视而笑,他们两人远没有文种那样的政治狂热,但文种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吴王夫差智力有限,他不可能明白越国君对他的这番精心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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