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沧叶寒讲述了赵家搭救楚伊清事件大致经过,两人已经迈出楚庄大门,站在了人流如潮的街道上。
“把泪痕擦擦干净,哭得像只大花猫,走出去被人笑话的时候,别说你认识我。”沧叶寒故作嫌弃地斜睨着伊薇,嗤笑道。
伊薇白他一眼,撅嘴怨道:“你嫌弃我就别帮我办事!”
见她小性子一使,愣是不肯擦去泪痕,沧叶寒不得不亲自出手,卷起那象牙白的纯洁衣袖,力道时轻时重地蹂躏着伊薇的小脸,伊薇将将要开口埋怨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他却轻唤了一声:“有我,别担心。”
伊薇一震,这话是沧叶寒常说的,此刻听到,却突然令之怦然心动,脸颊随即绯红,耳根渐渐灼烧,伊薇的脸色变化让沧叶寒停下了手里动作:“怎么?我太用力了把你的小脸都蹭红了?”
伊薇眼神游移,双颊更是滚烫:“嗯,你是不是没有拍拖过?替人擦个眼泪都这么粗手粗脚的!”
“什么叫拍拖?”沧叶寒放下衣袖,眼角含笑,“若是嫌我下手重,你再哭几滴出来给我练练手,等我动作柔缓了,再去哄别的女孩子。”
伊薇明眸一瞪,恨声道:“哼,你尽从我这里占便宜!”
沧叶寒深邃目光落到繁华人潮中,垂首苦笑:“也不知道是谁在占谁的便宜,我为荷叶鸡而来,却成了你的跑腿奴。”
伊薇笑:“做我六王妃的跑腿奴,是你一刀斩大侠的荣幸!”
沧叶寒见她悲恸的表情终于破涕为笑,方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叹一声:“女人真是难搞。”言毕悠然转身,缓步踏入人群。
“所以上次你才留书离去,除了江湖任务紧急,还有一个原因是承受不了慕容岚的款款殷勤吧?”伊薇追上去,戏笑道。
“呵,也许吧。”沧叶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让伊薇的调侃更加肆无忌惮:“你这样子是娶不到老婆的!”
“无妨,有沧浪刀陪我。”沧叶寒却坦然一笑,扬了扬手里破布包裹的那柄戾刀,这几乎不离身的武器,成了沧叶寒最忠实的影子。
“改日我替你的刀绣一块大红鸳鸯盖头,你娶了它得了。”伊薇继续调侃,却遭来沧叶寒止步轻蔑一道回眸:“你会女红?”
“我……我当然会啊!”伊薇大白天睁眼说瞎话竟然难得脸不红心不跳,“怎么,我看起来就那么不济嘛?”
沧叶寒轻笑,却不回答,径自转身继续前行,那一晃而过的怀疑表情委实叫伊薇受不过,想要追上去狡辩一番,人群中一抹影子却勾走了伊薇的注意。
那一名纤瘦如弱柳扶风的青衣女子,混杂在汹涌人潮中,竟似风中之烛般惹人怜惜,伊薇扬声唤道:“青青!”
慕青青回身,看见正朝自己招手的伊薇,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却没有多余的情愫流露,走近来福了福身,恭敬客气地回了声:“王妃。”
“你怎么在这边?”伊薇尚未走出楚庄不远,自作多情地以为人家小姑娘是来找自己的,当然伊薇很矜持,没有问出口,要不然就糗大了,因为人家小姑娘非常之无辜地回道:“替哥哥来绸庄买些布匹回去。”
“哦……”伊薇恍然,都快忘了自家楚庄是做绸缎生意的,虽然如今没落了,但也零零散散在庄园附近街区上撑着几家小绸庄,靠着廉价供货维持生计,不过布匹质地委实不好,所以伊薇毫不客气地对慕青青坦白道,“楚氏绸庄布料低劣,你去王府对街的皇家绸庄买吧,你和怀霜如今都是王府的人,不必拮据,更不要替左龙渊省钱,知道吗?”
慕青青顺从地点点头,应声去了,伊薇就喜欢乖巧的女孩,站在原地倍感得意,不远处的沧叶寒汗颜地望着自顾自傻笑的她,心忖竟还有这般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子,何人不为自家拉拢生意呀?自然沧叶寒不知楚庄如今当家者谁,是不会理解此刻伊薇小心坎儿里那份极易满足的诡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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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邪,看看我带谁来看你了!”伊薇欢欣雀跃地蹦进城隍庙,却不见半个人影。
“你确定他住在这里?”沧叶寒不无怀疑地问道,毕竟,对于一个路痴来说,找错一座城隍庙是见怪不怪甚至情有可原的。
伊薇瞪他一眼,反问道:“难道你没有闻到一股浓郁的鸡香味吗?”
沧叶寒轻轻吸了吸鼻子,唇角一扯,道了声:“跟我来。”便闪身往庙宇后堂去。
城隍庙后堂是个荒废的院落,院落中央是块泥地,泥地里用砖瓦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土灶,然粗木支架上却空无一物。
就在伊薇以为叫花鸡远去十八里却犹自飘香十里不息的时候,沧叶寒走近土灶,在一推烂泥里一阵挖掘,半晌掏出三只用粘土裹好的叫花鸡。
“你看你看,乌邪果然在这里吧!”伊薇指着叫花鸡欢笑,好似那叫花鸡就是乌邪一般,迫不及待地夺过一只来,爪子利落地拍掉外面的粘土,撕开里面的树叶,那色泽棕红、油润光亮的叫花鸡赫然呈现眼前,害得伊薇巴巴咽着口水,手也不擦,捧起来就啃。
“嗯,嗯,好吃,好吃……”伊薇抹了把小嘴,手上的油渍和粘泥便一并抹了上去,沧叶寒汗颜地望着她,担忧地问道:“三少是不是饿了你好几天?”
“没。”伊薇摇摇头,“前几天我在宫里,那伙食太烂,难以下咽。”这番话说得忒不符合实际,宫里的山珍海味自然不是区区一只叫花鸡可以媲美的,怪只怪黎媚心狠,而伊薇偷食撑坏了自己,便只道那宫里头穷得揭不开锅。
沧叶寒自然不会当真,径自望着被自己挖出来的另外两只叫花鸡,问伊薇道:“这样偷吃人家藏好的东西,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伊薇将将准备劝慰他一番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大道理,抬眼却见方才还在自责“不太厚道”的那位,不知何时神速地剥去了外皮,都已经在啃鸡翅膀了。
好吧,江湖儿女要的就是这般偷鸡摸狗也豪气盖天的作风,伊薇心忖着,便急急埋头苦吃,要知道,两个人,三只鸡,谁吃得快就有机会得到第三只鸡,所以在乌邪即将赶回来的时候,这两位自诩为“江湖儿女”的偷窃者,正在为一只鸡纠结着:
“我的。”
“我的。”
“我先吃完的。”
“我先抢到的。”
“你手里还有鸡脖子和鸡屁股没吃呢,我的都吃完了。”
“你的鸡骨头没啃干净,捡起来重新啃,这只归我。”沧叶寒素来冷峻的剑眉星目,往往可以为了一只鸡而神采飞扬,眼下手上力道一重,伊薇便再抢不过他,眼睁睁看着鸡脖子要被扯断,恰在这时,乌邪回来了。
彼时乌邪背着他那把锃亮锃亮的银色弓箭,站在后堂门口,身边的断壁残墙衬托着他那一身风尘仆仆的行头,流露出落寞王子般的颓然之姿和凄然之美来,但是,乌邪此刻的表情,加上他手里提着的那两只犹自插着银箭的山鸡,却赫然拼成一副菜市场卖菜大婶斤斤计较的愤愤然和泼辣劲,冲着撕扯在伊薇和沧叶寒手中的那最后一只叫花鸡,一字字吼道:“那一只,该归我!”
伊薇和沧叶寒僵持着争抢的姿势,变成了城隍庙永恒的雕塑。
片刻后,伊薇觉悟:“乌邪回来啦!来来来,这边还有一只叫花鸡是我们特地留给你的,看你打野鸡打得那一身疲惫模样,快把弓箭放下,坐过来吃吧,不要客气。”反正摆明了自己抢不过沧叶寒,那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沧叶寒敏锐地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随即松开了自己那紧握鸡身的手。
“你们……你们竟然吃了……吃了我全部的家当,你们……你们是想逼我上绝路吗?”果然,乌邪一声悲鸣,反手抽弓,扬手拉弦,一支利箭便带着冲天的怒气直直射来……
“啊——”伊薇每每遇到紧急情况,除了反应迅速的尖叫外,就是反应迟钝地尖叫,然而乌邪气归气,利箭所射之处却非他二人,仅仅是想泄泄火气,所以银箭对准的方向是伊薇手里的叫花鸡,乌邪准备贯穿了它后直接射到后面的破树桩上,偏偏因为伊薇吓得脸色惨白魂飞魄散,沧叶寒不得不出手制止,唯恐这警告式的一箭没把伊薇射死却生生将她吓死了,于是手臂一抬,手掌一收,利箭已牢牢握紧。
伊薇见得救了,尖叫声便戛然而止,随即起身巴巴跑到乌邪面前,双手碰上荷叶鸡,觉悟极高:“沧叶寒兜里有五千两银子,我们是准备买下来的,太子爷息怒啊!”
乌邪瞪她一眼,眼神轻蔑又怨念,然后视线望向站在土灶边的沧叶寒,表情在瞬间变成异地他乡重逢故人般的激动和喜悦,伸开怀抱疾步奔了过去:“荷叶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