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韩湘子,字清夫,唐人韩文公之犹子也。生有仙骨,素性不羁,厌繁华浓丽,喜恬淡清幽。佳人美女,不能荡其心;旨酒甘肴,不能溺其志。惟刻②意修炼之法,潜心寅白之术。文公屡勉之学。湘曰:“湘之所学与公异。”
文公怒而叱之。一日,出外访道寻师,正与纯阳、云房相遇,乃弃家从之游,得传其道。后到一处,见仙桃红熟,湘子缘树而摘之,忽枝断堕地,身死而尸解。
湘子欲度文公,因其人持正,故先以术动之。适其年天旱,帝命文公出甫坛祈祷雨雪,久祷不得,将罢官。湘子化作道士;立一招牌曰:“出卖雨雪。”人报文公,文公使人请之祈祷,道人登台作法,俄尔天大雪雨。文公未信其妙,谓道士曰:“此雪我所祈乎,汝所祈乎?”道士曰:“我所祈也。”
公曰:“何以凭据?”道士曰:“平地雪厚三尺三寸。”公使人度之,果然,公略信其异。一日,文公寿诞,亲友盈门称贺,设席大宴。忽湘子归,与公祝寿。公且喜且怒,湘坐席间,公问曰:“汝久游在外,不知所学何事?试作一诗,以观汝志。”湘子启口便吟,诗曰:青山云水隔,此地是吾家;手扳云霞液,宾晨啜落霞。琴弹碧玉调,炉炼白朱砂;宝鼎存金虎,芝田养白鸦,一瓢藏造化,三尺斩妖邪;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有人能学我,同共看仙葩。
公览之曰:“子能夺造化之权那?”公即命造酒开花。湘子取樽至席前,以金盆盖之。少顷开看,果成美酒。又聚土成堆,不移时开碧花一朵,似牡丹差大,颜色更丽。花开拥出金字二行云:“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文公读之,不解其意,湘曰:“他日自验,天机不可预泄也。”众皆称异。于是饮酒极欢。饮罢,湘复辞公游去。
救叔蓝关扫雪却说唐宪宗素性好佛,一日两蕃遣僧进佛骨,其色红润光焰。宪宗惑之,欲迎之人宫,诸臣莫敢言其非。文公以为异端不祥之兆,乃上表谏之。以为:“佛乃夷狄之法,自黄帝以来,禹、汤、文、武皆享寿考,百姓安乐,当是时未有佛也。迫汉明帝时,始有佛法,乱亡相继,运柞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椎梁武在位四十八年,三舍身为佛家奴,竟为侯景所迫,饿死台城。由此观之,则佛不足信明矣。如其身在,奉命来朝,陛下容纳,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袋,卫而出境,不令惑众。况其身死枯朽之骨,岂宜入宫?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罪,臣实矜之。悉付有司,投诸水火,以断天下之疑,绝后世之惑。佛如有灵,能作祸福,凡有灾咎,宜加臣身。”表上,宪宗大怒,议降潮州,限日起行。
文公别家,遂往潮州而去。行不数日,彤云四起,寒风急飘,纷纷雪下。文公行至一处,雪深数尺,马不能进,路不可知,又无人家可问。约马退转,亦无归路。风紧雪飘,衣衫尽湿,冻馁难禁,愁苦无诉。忽一人冲寒寻路,①犹子—侄子。
②黄白之术——古代指方士烧炼丹药点化金银的法术。
扫雪而来,视之乃湘子也。向前谓公曰:“公忆昔日花间之语乎!”公问:“此地何处?”湘子曰:“此蓝关耳。”公嗟叹久之,乃曰:“事固有数如此,吾为汝足前日之句。”诗曰: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朝阳路八千;本为圣朝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障江边。
乃与湘至蓝关傅舍中宿焉,公方信湘之言不诬也。是夜公与湘论往来之事,修真其道,公深悦服。次日湘辞行,出药一瓢与公曰:“服一粒,可以御寒暑。”公恍然。湘曰:“公不久即西归,不惟无恙,且将复用于朝。”
公曰:“此后复有相见之期乎。”湘曰:“前期未可知也。”乃飘然而逝,后复度文公仙去。
钟吕弃棋斗气
却说钟、吕自引湘子登仙之后,闲居蓬岛。取棋对孪,数局之间,忽钟谓吕曰:“汝曾记岳阳楼贪恋白牡丹之事乎?”洞宾答曰:“嗜欲之心,人皆有之,而遇美色,犹为难禁。彼时弟子尚且脱胎换骨,其如花似朵,绝世无双,顿觉留意,虽得采其英华,然不免为其迷恋。以此观之,凡人之流溺,无怪其然也。”钟又曰:“此固然也,黄鹤酒肆,汝留饮半年何也?”吕曰:“虽是饮酒,本为欲践昔日度尽世人之言,故久留人间,借此以迷人耳目,亦为炼气存神之助耳。”钟离笑曰:“饮酒恋花,二者并用,铁拐者友笑汝为仙家酒色之徒。非虚语也。”洞宾闻言自觉惭愧。但师弟之间,分有所拘,未敢深辩。忽见南北地道杀气冲入云汉。洞宾令仙童拨云视之,乃是南朝龙祖,与北著龙母鏖战,杀气冲入于此。钟曰:“吾以气数推之,尚有二年杀①运未除,俾黎民无故遭此荼毒之苦,为可怜耳。”吕曰:“师父既以气数知之,还是龙母战胜,还是龙祖战胜!”钟曰:“龙母妖类,走下北蕃,但一国已出外郊。尤祖奉天应运而王,以为万民之王,本非妖类可抗,今彼实不知天数,逞强犯分,虽能扰乱一时,不久当为龙祖所灭。”吕曰:“城门失火,殃及他鱼,二龙争斗,无辜受害。仙家以救人为本,顺父何不降凡,辅龙母以不争,扶宋室于不替,庶宇宙无尘,万民安堵,岂不为美?”钟曰:“世界纷纷,自有分定,我仙家只好清净无为,优游风月,那有许多心绪,与之分解?”言毕,飘然望洞中而去。
洞宾私椿椿精却说洞宾见钟离已去,自思师父今日之言,似觉太过,谓众仙以嗜酒悦色目我,是以我为无道行也。师父谓推之气数,龙祖必胜,是自逞其先见之明也。我今不若私降凡间,扶得萧后,以败宋兵,一见气数不足为凭,二见酒色不足为累,三则杜师父之口于无言,绝众仙之笑于不争乎。既而又思曰:“众仙可以出气,师弟终难拂情。近见碧罗山下有万年椿,今已成精。不若使人造之,脱身降世,先助萧后进兵,我却于暗中调度阵法。事成则乘势进发,摧陷宋师;不成则亦收伏椿精,掩众耳目。斯则我之所志既行,师弟之情无碍,一举两得,有何不可?”于是即命仙童招至椿精,谓曰:“汝历年①荼(tú)毒——毒害。荼,一种苦菜。
已久,今已通神,隐见变化,为福为祸,汝悉能矣。吾今有事,欲汝一行,果能赴吾之望乎?”椿精谓曰:“大仙有命,水火不辞,斧钺不避。”洞宾曰:“近日萧太后与宋君争强,吾欲使汝强萧弱宋,以显神通耳。”椿精曰:“他事祸福,某可能作之,但兵凶战危,权在天地,事关气势,恐小妖法浅术微,不能夺造化之权,彼时有误钧旨,深为不便,请辞!”洞宾曰:“汝勿过虑,吾有六甲兵书三卷,上卷仰观天文,中卷参道变化,下卷尽藏阴阳、迷魂、妖遁之事,人难测度。上二卷汝不必学,吾今教汝下卷,精求熟练,不日萧后出榜招募英雄,汝持此卷行之,以敌中国。功成之日,与汝同入仙道,决不食言。”椿精曰:“小妖素性愚蠢,兵书意味,玄远深长,一时恐不能透彻,万一为人测破,如之奈何?”侗宾曰:“汝且先去揭榜,吾亦随降助汝施为,汝好生在念,勿推托也。”椿精领命,即日拜别,大喝一声,化道金光,投北蕃幽州而去。
萧后吕客谈兵却说萧大后者,北蕃君后也。每进强兵侵宋疆界。先是太宗驾游五台等寺,被其知觉,暗地陈兵,将太宗围困,赖令公杨业与子六郎杨延昭定计,力救得脱,自是累累结仇,至真宗即位,彼乘新君初立,国计未定,便长驱深入。宋帝使王全节拒之。萧后闻南兵勇盛,即出榜招贤。忽一人走至榜前,大喝一声曰:“众人不必徒观榜文,还是我揭。”众视之,见其面如摈铁,眼若金殊,身长一丈有余,两臂筋肉突起,凶勇奇异。遂同挂榜守臣叩见萧后。萧后视之大喜曰:“有此怪异之人,何愁军容不振!”因问壮士姓名。
椿精答曰:“小人祖居南罗,姓椿名岩。”后问曰:“汝来投军,有何武艺?”
岩曰:“兵书战阵机谋,无所不通,一十八般武艺,无所不晓。”萧后大悦,即与文武议封其官。萧天佐奏曰:“壮士初进,未见其能,但当以中职封之,待其建立奇功,再加升擢,亦未为晚。”后允奏,封岩为幽州团都统使。岩谢恩而退。
忽报宋兵将近幽州。萧后曰:“将有椿岩,威武绝伦,不惧南兵矣,欲更得一奇士以为军师,则智勇俱备,可以战必胜,攻必取。惜军中乏此一人,令吾睡不安枕。”椿岩向前奏曰:“娘娘勿忧,臣举一人,足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后问为谁。岩曰:“臣之业师姓吕名客。”后曰:“彼有何能?:岩曰:“天文地理,典籍诗书,六韬三略,神术妖术,无不备晓,即周之吕望,汉之子房,三国之孔明,未能出其右也。”后曰:“其人安在?”
岩曰:“现在宫门外。”后命宣入,吕客立于阶下,长揖不拜。后见其人,仪容端雅,举动端详,知其人必非凡品,乃从容问曰:“卿至此者,但求富贵而来乎?非有利吾国而来乎?”客曰:“富贵非吾愿,闻娘娘与南朝争衡,特来助一臂之力,以取中原之天下耳。”后曰:“中国兵马颇多,战将颇勇,将以何计破之?”答曰:“南兵虽精勇善战,臣惟以阵法胜之。然幽州军马,不足调遣,以臣愚见,须借鲜卑、森罗、黑水、西夏、长沙五国之兵,各五万到此,然后仗臣平生所学,排下南天七十二阵。宋之君臣,必暗然莫知,①将碎心裂胆,计无所出矣。”萧后闻言大悦曰:“以卿之才,真子牙重见,孔明复生,何忧宋之君臣哉!即拜吕客为辅国军师,总理内外军马,又遣使①见——同“现”。
臣赍书帛金宝,往鲜卑五国借兵而去。
洞宾大排天阵
却说五国之兵,不日皆到。吕军师乃提椿岩、韩延寿等出军,离幽州望九龙谷而进。吩咐离九龙谷一望之地,架七十二座将台,每台令五千军守之。
又设立五坛,上立旗号,按青黄赤白黑之色,内开七十二路,往来通达。台既筑成,众兵排列。
吕军师令鲜卑国黑袒令公马管,率领部属列在九龙正路,作铁门金锁阵。
分一万军各执长枪把为侠门,把守将台七座。又分一万军各执铁箭,按为铁栓,把守将台七座。又分一万军各执利剑,按为铁棍,把守将台七座。马令公领军去了。
吕军师令黑水国铁头太岁,率所部军,靠九龙山左排作青龙阵。分一万军手执黑旗,按为龙须,把守将台七座。又一万军分为四队,各执宝剑,按为四个龙爪,把守将台七座。铁太岁亦领军而去。
吕军师令长沙国苏何庆,以部下靠九龙谷,排作白虎阵。分军一万各执宝剑,按为虎身,把守将台七座。分军一万各执短枪,按为虎爪,把守将台七座。又分耶律休哥,屯兵一万,把守将台六座,于前按朱雀阵。耶律奚底,领兵一万,守将台六座于后按玄武阵。四国左右,作倚角之势。苏何庆、耶律休哥等各领勇兵。
吕军师令森罗国金龙太子,以所部军耑守将台中座,按作玉皇大帝,坐镇通明殿。蕃夫人代作黎山老母,再统中营,分军一万,各穿青黄赤白黑服色,按为四斗星君。另军各二十八名,披头散发统中台前,人按二十八宿,仍令土金牛装为玄帝,上金秀手执黑旗,排成龟蛇,把守天门之北。
吕军师令西夏国黄琼女,以所部女兵,手执宝剑,按为太阴星。萧挞赖率所部各穿红袍,按为太阳星。仍令黄琼女赤身裸体,立于旗下,手执骷髅骨,遇战大哭,按为月孛星。耶律沙卒所部巡视四方,按东西南北,结为长蛇之势。
吕军师令萧后、单阳公主,率兵五千,各穿五色袈裟,为迷魂阵。内杂著憎五百,为迷魂长老。密取七个怀孕妇人倒埋旗下,遇交锋之际,观取敌人精神。吕军师又令耶律明选五千健僧,手执弥陀珠,装为天雷音寺诸佛。
另以五百和尚屯列左右,按为阿罗偈帝,居七十二天门之首,以吞敌人威势。
吕军师阵势已定,使椿岩、韩延寿督战,每阵中观红旗为号,未知宋兵如何迎敌?
宗保论阵漏机
却说宋师王全节等出军迎敌,望见九龙谷边,阵势排得重重叠叠,似那城郭。全节谓军士曰:“自战争以来,阵势多曾经历,未有如此之坚固变化者。萧后军中必有能者,若造次与战,必有所败。先须申奏朝廷,使遣能将到此商议,然后进兵。”李明曰:“事不宜迟。”乃即写表,并阵图遣人奏之真宗。真宗见奏大惊,急聚文武商议,即调三边杨六郎来敌。六郎来到阵前细观。不知其阵,乃请御驾亲征,并调杨老令婆来观,亦不知其阵之所出。
六郎正在忧闷,其子宗保年38十四岁,忽至军中曰:“此阵吾能破之。”六郎不信令婆曰:“汝试言之。”保曰:“九龙谷自东北起直至西南,皆按各把守,内有七十二座将台,中间路路相通,名为七十二座天门阵。靠右侧黑旗之下,阴暗无光,埋有妖妇在内,乃吞迷敌人之所。此处颇觉难破,其余尚有不全之处。中台玉皇殿前,缺少天灯四十九盏。青龙阵下少黄河九曲水。
白虎阵少主锣二面为虎眼,少黄旗二面为虎耳。玄武阵上欠珍珠日月皂罗旗一面。吾依法破之,如风扫叶,彼上将之头可悬麾下矣。”令婆等大喜,问其何因知此,宗保曰:“昨因赶令婆遂至一处,有大圣母授我兵书,故知之耳。”六郎即奏真宗,来日出战,不意奸臣王枢密漏此消息于萧后,后即召吕客言阵有不全之故。客曰:“果有未全,当按法添起,即使轩辕复起,不能破矣。”吕军师辞出场中,令于玉皇阵上添起四十九盏明灯,青龙阵上布起九曲黄河,白虎、玄武等处各布齐备。次日宗保领兵出阵,望得天阵布得完全,无路可破,大惊,谓其父曰:“不知何人泄此玄机?令彼天阵添设完备,永无可破之机,即神仙无所措手矣。”六郎听罢,大叫一声,昏绝于地。
众官具奏于帝不题。
铁拐大怒洞宾
却说铁拐与钟离弈棋,并争胜负,忽果老自外至,曰:“前番弈棋,师徒不睦,致令惹出大祸,今复相尚斗气耶?“铁拐曰:“有何大祸?”果老曰:”洞宾向者不服钟友之论,忍气下凡,以椿精为将,己为军师,扶助萧后,今排七十二天门阵于九龙谷,宋兵不能得破。六郎命在旦夕,宋室危如垒卵,岂不是惹出大祸?”钟离闻言默然。铁拐乃大怒曰:“天下有大数,岂得妄为!华夷有定分,何敢相挟!洞宾逆理犯分,有干天条,若不惩戒,后将效尤,是败仙家之规矩者,自此子始也,汝等不加攻击,吾当表之天庭,贬此小畜,不得托生。”言讫,推棋而起。时采和、仙姑知此,皆怀不平。
惟湘子与洞宾有引度之情,力相劝解。少顷钟离言曰:“众友息怒,吾当自往收之,如其执迷抗拒,彼时众友共攻,犹未为晚。”此时铁拐怒气未消。
果老曰:“如此汝当速行,不然外国大捷,宋室必受灾多矣。”钟离亦安慰铁拐等友,顷刻驾云向九尤谷而来。铁拐又使仙姑探听钟离消息,以决行止去了。
钟离医疾调兵
却说众官表奏六郎得疾原由,帝命出榜招医调治。忽报有老翁揭取榜丈。
帝命宜进,问曰:“卿何方人氏?”者翁答曰:“臣祖居蓬莱山,姓钟名离,人称为钟道士。因杨将军为阵图得病,特来救之。”帝见道士仪表非凡,而言语清亮,知其必不凡之器,即命往视六郎。钟离奏曰:“疾病臣能治,但要得龙母头上发,龙公颔下须,二味和药方可。”帝曰:“何处可求?”钟曰:”龙须出于陛下,龙发出于萧后。”帝沉吟半晌,命孟良细往求之。道士谓良曰:“汝去彼处,得其发后,萧后苑中有自马一匹,汝可偷回。又有九眼琉璃井,可塞其当中一眼。”
孟良至蕃数日,果干三事而回,道士将须发调药,六郎一饮而愈,真宗欲拜道士官职,道士曰:”世外闲散之性,不愿得官,但此来实欲为陛下破①阵而来也。”帝曰:“卿能如此,当勒名金石,以垂不朽,”道士曰:“此阵变化多端,一件不全,难以攻打。容臣指示宗保行之。”帝允奏,即拜道士为军师。六郎命宗保拜道士为师,道士令胡延显往太行取金头马氏,率所部来营听候。又令焦赞取八姊、九妹。又令岳胜往汾州调回大将来此。又令孟良往五台山取杨五郎,分遣已定,各自去了。
数日之间,五处兵马皆至。宗保又得穆桂英为妻,商议出兵破阵。道士曰。“天阵气势甚难,必得细心大胆者,先往巡视一遍,方可攻击。”焦赞领命,假作萧后敕者巡过一遍,归言阵图奇异,有太阴阵妖气逼人,更是难打,宗保问道士曰:“大阴阵中有妖人赤身裸体,此主何意?”钟曰:”彼按月孛星,手执骷髅,遇交战哭声一动,则敌将昏迷坠马,今破阵必须先去此人。”宗保曰:“谁人可往?”钟曰:“金头马氏前去必能成功。”乃差金头马氏率兵二万从第九座天门攻入,又差八娘引马军一万,靠大阵而入,接应马氏之兵。道士登台观望。
却说金头马氏,从第九天门杀入,正遇黄琼女,赤身裸体来敌。马氏见面骂曰:“汝乃一国贵介之女,助逆远来,且居下贱之职,披露形体,羞耻不知,而且扬威耀武;纵使事成,异日有何面日,以见父母兄弟乎?”琼女闻言惭愧,即慌忙回阵,且约里应外合。次日闻宋兵至,杀出归降。
大破金锁青龙阵
却说当日既胜北蕃一阵,又得黄琼女归降,真宗大喜。钟道士又令穆桂英破铁门金锁阵,令柴太郡破青龙阵,宗保曰:“桂英可往,吾母怀孕在身。
如何可去?”钟道士云:“统兵一万攻阵,再令人接应,谅亦无妨。”即令一万兵用火炮火箭之类,候交锋之际,炮箭齐发。又令一万兵从九龙谷正北打入,绕出青龙阵后,接应柴太郡之兵。众听计,桂英扬声大喊,分左右攻人铁门金锁阵,恰遇著将马荣,交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桂英部下各望角道而进,铁锁阵军,被宋兵放起炮箭,死者无数。蕃阵中铁栓铁棍,二十四门精兵皆起,宋兵奋力攻打,北兵队伍不整,其阵遂乱。桂英奋勇前进,大喝一声,斩马荣于马下。宋兵乘势大杀,遂破其阵。
又说柴太郡率所部三万来到青龙阵下,吩咐孟良引劲兵一万,先夺其九曲黄河水,后从龙爪而出,却引兵打出龙头,绕出后阵,与穆桂英合兵。孟良领计先行。郡主大喊,攻进左阵。蕃将铁头太岁率本部来敌郡主。二人正在大战,忽阵后一声炮响,孟良以劲军从龙腹截出,太岁复兵来敌。孟良、太郡乘势进击彼龙须尤爪,十四门精兵齐出,郡主与孟良前后力战。将近日①晡,郡主力乏,冲动其胎,在马上叫声疼痛,一时坠下儿子,昏倒阵中。铁头太岁回马来抢,正在危急,忽阵侧一彪军马如风似电来到,乃穆桂英也。
力战太岁,方二合,太岁化道金光而走,却被血气冲住。桂英抛起飞刀,斩于阵中,蕃兵大乱;孟良又从后阵杀到,遂破其阵。桂英向前救起太郡,纳儿怀中,合兵一处而返。
钟离令破白虎阵①勒——刻。
①晡(bū)——申时,午后三时至五时。
却说北兵见宋军连破二阵,即请吕军师商议。尚余数阵甚固。钟军师又命六郎,亲破白虎阵。次日,六郎率骑军二万,杀入白虎阵中。椿岩在将台上,手执红旗,麾动蕃将。苏何庆遂开正座阵门迎敌。恰六郎勒骑相交,战上三十余合,何庆佯偷,勒马而走。宋兵乘势杀进,忽将台边铜锣响处,黄旗闪闪,及成八卦阵,丹阳公主引精兵围合将来。何庆复兵回杀,将六郎困在阵中,左冲右突,不能得出。败兵报知宗保。宗保大惊。钟军师曰:“急令焦赞从旁道攻入,打破其锣,使虎无眼,则不能视。又令黄琼女从右门攻入,砍倒二面黄旗,使虎无耳,则不能听,其阵必乱矣。”宗保又唤桂英率劲骑一万,当中杀入,以救其父。
却说焦赞听知六郎被困,声如雷吼,率兵从南道杀入,正遇蕃将来迎。
交马二合,被赞一刀砍死,杀散其众,向前打破二面铜锣。适黄女与赞合兵,抄出白虎阵后。保庆见其势摧动;慌忙来应,正遇桂英,二人交锋,不二合,何庆绕阵而走,桂英拈弓搭箭,射着何庆,坠马而死,宫主见夫有失,急来报仇,不防阵后黄琼女一骑杀至,手执钢鞭,从背后打落马下,口吐鲜血,逃归本国。六郎闻听金鼓之声,知是宋兵来救,从内奋勇杀出,正遇焦赞,四处交会,遂破白虎阵。
钟离令破玉皇阵
却说白虎阵已破,钟军师又令老令婆,同八娘、九妹,攻打玉皇阵。语之曰。“此阵按有梨老母,若能先擒此人,其阵易破。”宗保又令王贵率所部,从正殿打入,为三路救应。令婆领兵鼓噪,杀奔玉皇殿来。椿岩摇动红旗,梨山老母董夫人拍马来迎,两骑相交,斗到数合,夫人勒马便走。八娘、九妹两翼绕进,忽阵内金鼓齐鸣,蕃兵围合将来,把令婆等困在垓心,王贵闻知,急引兵杀入救之,被蕃将韩延寿射中心窝而死。败兵归报,宗保大惊。
钟曰:“急令桂英前去救应。”又令杨七姐率兵抄入殿前,灭其红灯,使敌人不知变动。
却说桂英杀入阵中,正遇董夫人力战八娘、九妹,势在危急。桂英一弦发矢,正中夫人之身,落马而死,乘势杀散围兵,救出令婆、八娘等,正遇着七姐破了红灯,遂合兵一处杀回。韩延寿见兵势难锐,不战而退,遂破玉皇阵。
大破迷魂太阳阵
却说玉皇阵既破,钟军师谓宗保曰:“迷魂阵最为惨毒,可急令五郎破之。”宗保曰:“吾观正中营中,吕军师自在,其人变化不测,恐难取胜。”
钟曰:“此处吾自当之。”即吩咐五郎谓曰:“可带小儿四十九个,各执柳条一枝,阵中但遇妖气,则令小儿向前打之。复从旗下掘去孕妇之尸,其阵自破,”又令孟良打入太阳阵,抄出其后,接应五郎。
且说五郎鼓噪杀入迷魂阵中,正遇萧天佐,交马战上十合,天佐败走。
又遇单阳公主舞刀来迎,不数合,单阳拨马而走。五郎赶入阵中。又见耶律休哥播动红旗,妖气并起,一群阴军号哭而来,宋军各自昏乱。五郎令小儿扬威,手执柳条,御风而进,妖气渐散。宋军赶至麾下,掘出孕妇。耶律休哥慌乱,弃阵退走。五郎赶上一刀劈死,示战蕃僧无数。单阳公主措手不及,被宋兵刺于马下,萧天佐见了提兵来救,五郎冲出阵前,相战二十余合,胜负不分,五郎暗把降龙棒打中其肩,化作黑龙而去。
却说孟良冲入太阳阵中,正遇蕃将萧**,交马二合斩之。直冲阵后,会着五郎合兵一处,迷魂、太阳二阵遂破。
钟吕对阵回天钟军师又谓宗保曰:“玉皇殿乃金龙太子所守,必定天子亲征以压之。
其阵中四十盏天灯、相形珠、白凉金、日月珍珠皂罗旗,皆其阵之号,必先令人去之,其阵一战可破。”于是一面使天子亲征,一面令孟良、焦赞等破阵。
却说次早,鼓罢三通,孟良与焦赞领兵杀至玉皇殿侧。孟良夺下相形珠、白凉金,焦赞砍倒日月皂罗旗。正遇着蕃将土金牛、土金秀,两下杀至,孟良奋勇,一斧劈死金牛。焦赞斩落金秀。蕃兵大乱。队后六郎却反拍马攻入,射落号灯,其阵遂乱。二十八员星官杀出,被孟良等戮之殆尽。金龙太子见势危迫,勒马欲走,被宋帝追射杀之,举火焚其通明殿,蕃兵死者不计其数。
自此兵威大振,势如破竹,孟良攻入朱雀阵,蕃将耶律休哥弃台而走。焦赞攻入玄武阵,耶律休哥又败走,焦赞追上斩之。呼延赞攻入长蛇阵,耶律沙见阵俱乱,不敢迎敌,拖刀便走。恰遇宗保阻战,两马相交,背后孟良等兵又至,耶律进退无路,,自刎而亡。
韩延寿见天阵十破八九,急召吕军师问计,军师亦觉惭愧,乃怒曰:“汝去,吾当自往擒之。”即率本营劲兵,向前奋恨而来。椿岩作动妖法,一阵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宋人不敢开眼。正在黑暗之际,钟道士奔至阵前,将袍袖一拂,其风逆吹,蕃兵自乱,日月复明。椿精看见钟离,翻身便走,报知洞宾曰:“钟仙长来矣,可急趋避。”言讫,化道金光先去。洞宾犹未收兵,钟离向前喝曰:“何不便止!开言相戏,汝乃成仇,干犯天数,荼毒下民,可速归仙,师徒如故。倘若少忤,祸在目前。”洞宾默然曰:“一时过误,伏望含容。”于是钟、吕二仙,就阵上腾云而去,军中人皆称异不题。
湘子设筵和好
却说铁拐诸仙,专候钟离消息,忽仙姑至。铁拐问曰:“汝探钟离、洞宾之事如何?”仙姑曰:”钟离已自收伏洞宾,今皆回矣。”铁拐曰:“洞宾虽归,理不可纵,必须面责其非,今自谢罪,庶几长幼之分不紊,仙家之礼不乱,不然,彼将以天下事,皆可玩弄矣。”果老曰:“老仙之言,正合吾意。”言犹未了,钟、吕皆到。铁拐正色谓洞宾曰:“嗜酒贪花,皆妆事实。钟离言及于此,于汝何伤?汝乃逞能挟仇,播弄大祸,以今观之,果能逆气数以逞才能乎,无知小子,犯分欺天,若非众友解劝,奏汝天庭,永坠尘凡,不得超生矣!”洞宾曰:“非是我抗师父之言,但因椿精凡间作孽,欲往收之。及至今见此阵纷坛,一时技痒,聊试阵法于军中,不意利害至此!”
铁拐大怒曰:“椿精本汝所使,欲逆气数,是汝本心。今乃借此为言,迷众耳目,利口奸心,全不可与入道矣。此匹夫,留此必为云为雨。”乃拂袖而起。众皆向前劝住。铁拐大骂不休。
果老谓洞宾曰:“汝既作事轻狂,便当小心领罪,乃饰辞掩护,安得老仙不怒?可听吾言,向前谢罪。”果老乃引洞宾于铁拐、钟离之前,下拜请罪。众复为之告免,湘子乃为开筵把盏,铁拐怒气乃息,然后和好如初。于是开怀畅饮,酒至半酣、铁拐曰:“上界八洞诸仙,而今七人于此。但再得一人,可配足矣!诸友何不推举一人,以足其数。”众言见曹后有弟一人,真是仙骨,异日当成正果,可引入班,钟离曰:“另日待我亲往试之,如有道行,引之不难。”众皆曰:“可。”至是铁拐离席,劝勉洞宾数怀,众仙各相酬饮,大醉而罢。
国舅学道登仙曹国舅者,宋曹太后之弟也,名友。其弟曹二,恃帝室之亲,逞豪染之性,夺民田地以自益,占人子女以自娱,且每不法,趋走小人,多出其门。
国舅始力诲之,不能易其恶,终力惩之,而反为其仇。国舅曰;“天下之理,积善者昌,积恶者亡,此一定不可易者。吾家累积阴功,故有今日之富贵。
今吾弟积恶极矣,虽能明逃典刑,不能暗逃天纲。倘一旦祸起,家破身亡,①彼时欲牵黄犬出东门,不可得也。吾耻之惧之。”于是尽散家赀,周济贫乏之人,不问所为。乃辞家别友,只身道服,隐迹山岩,修心炼性。数载之间,心与道合,形随神化。忽一日,钟离、洞宾游至其处,问曰:“闲居修养何事。”国舅曰:“其他无所作为,欲修此道耳。”二仙曰:“道安在?”国舅指天。二仙曰:“天安在?”国舅指心。钟离笑曰:“心即天,天即道,却识本来面目矣。”遂引入仙班。
八仙求文老子
却说男子登仙,先拜金公;女子登仙,先拜金母,一日,何仙姑见诸仙②③友曰。“往者金公寿诞,众女仙亦往称觞,今金母寿诞在迩,众友亦将往为祝寿乎?”钟离、采和曰:“我辈虽各有所统,然大礼所在,凡在天者,皆言往贺,吾等安可不往。但患无佳物以为敬耳。”张果老曰:“彼居极乐之乡,何物不备?必得名人之文以寿之,亦不落于俗套。”铁拐曰:“此言正是。”洞宾曰:“他人之文不足为奇,若得老君之作方妙。”仙姑曰:“老君待李仙长最厚,何不往彼求之?”铁拐曰:“吾意正如此。”又曰:“求文系众人之事,若吾独往,似欠至诚,还要众友同往何如?”果老曰:“可。”
乃驾样云齐至老君门外。
仙童报道,八仙来谒。老君披衣出见,命坐。八仙动问起居一遍。老君曰:“近来有事,言之可笑,”八仙再问:“何事?”老君曰:“因下界诸生,④盗吾文字,来取功名。有文昌下界,持正文衡,大厌书生文字深刻,以为皆主佛老诸经,乃斥吾道等经,置而不用,深为可恼。吾今将原著经典,尽行①赀(zī)——同“资”。
②觞(shāng)——酒杯。
③迩(ěr)——近。
④大厌——满足。
⑤跋录,藏之九重天外,不复与世人作舟楫矣。”众仙曰:“还当出之,矜式天下。”铁拐自思曰:“今日之来本为求文,值彼正以文字为怒,如之奈何?”
八仙面面相视,未敢发言。忽老君复问曰:“诸仙长公降小斋,必有见论,请言何妨?”铁拐曰:“因王母寿诞,诸友往贺,无以为敬,特借重老师大⑥文,书之于轴,以为寿耳。”老君曰:“吾正恶此,汝又求之,不将又为世人作话柄耶?”众仙曰:“天凡迥隔,安得便知。”老君曰:“书生极善模①仿,一字不作,庶免议论。第诸君来此,不可终辞。我为作一词以寿之何如?”
八仙曰:“更炒,更妙。”老君援笔书之,乃《千秋岁》一调,词曰。
②昆仑日暖,阆苑风光好。玉楼醉,玄女傅朱颜,顿觉乌云晓,增纤巧;人在也,荣华南极祥光绕。位比东王老,历万劫而不朽,瑶池台上司阴教。
钧天诸品,就赞乾坤自悠久;今朝海鹤添筹,莫惜金樽倒。
八仙读之,称赞不止,于是辞别,老君送至云端。八仙驾云而返。乃求天孙之锦为轴,编星为字,剪霞为彩,且度王母宅字之宽广而为之。即日完备,乃令仙童持轴,并仙桃仙酒前行。八仙盛服乘云,望王母庆寿而去。
八仙蟠桃大会却说王母者,即龙堂金母也。以西华至妙之气,化大生于伊川,姓猴氏之乡;名回,字婉于,一字太虚。位于西方,与东王公者理二气,调成天地,陶钧高品,凡上天下地,女子之登仙得道者,咸所属焉。居崑崙之山,闻风之易玉枝,王台九属,车带瑶池,右环翠水。有女五人,名华林、媚娴、青③娥、瑶姬、王扈。周厉王骑八骏西巡,乃执白圭玄壁谒见西王母,觞母于瑶池之上。王母为之诗曰。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万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迨至后汉元封元年,降武帝殿,进蟠桃七枚于帝,帝食其二,欲留其核。
母曰:“此桃非世间所有,三千年一结实耳。”偶值东方朔在其间窥之,母指而言曰:“吾桃三熟,此儿已二窃之矣。”至是又其寿诞,诸佛、玉皇、诸神、诸仙,皆致礼来贺,宾客满庭,大开筵宴。但有送礼物旗帐之类,皆未有可意者。忽仙童报道:“八洞神仙来贺。”母命接入。八仙把盏、礼毕,送上云轴。母命张挂,展之云霞灿烂,光辉满堂,诵其词句琳琅,有味隽永,且其制合堂之宽广,尺寸不逾,王母大喜,命开阆苑同游。但见其中奇花交发,异卉丛主,珍禽逐客飞鸣,灵兽迎人盘舞,蟠桃红熟,正垂方朔之涎;青鸟相鸣,欲集武帝之殿。处处有异香随拥,步步有仙乐相从。万异千奇,不能尽述。且又台殿回旋屈曲,不知东西,直抵九层,高增无算。上窥无极,下彻四方,仍见插青点黛,拖白曳练者,令人目不暇接。果如古诗所谓: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
有田俱种玉,无地不栽花。
又设宴瑶池之上,以酌八仙,但见筵中摆列交梨火枣,玉液琼浆,胡麻⑤矜(jīn)式——敬重和取法。
⑥恶(wù)——讨厌,憎恨。
①第——但是。
②阆(láng)苑——传说中的神仙住处。
③觞母——为王母敬酒。
紫芝。珍异之品,无不备陈;水陆所有,无不悉至。又见其女五人,仪容绝世,丰度飘扬,目湛盈盈秋水,眉开淡淡春山。飘飘次第前来,迎接八仙就席。八仙等众,谦让致恭。坐定,母命五女互相持觞酬劝。饮至半酣,母呼侍女董双成等与曰:“前武帝为吾命汝歌舞,今久不闻汝等之音,可歌今日之乐,吹弹一番,以快众仙之耳,不得有违!侍女领命,董双成乃吹云和之①笛,王子弹八琅之璈,许飞琼鼓太虚之簧,安法其歌妙初之曲。四人更唱叠和,高卑互陈,陆续不绝,果是钧天广乐,余韵悠扬。八仙听之心旷神怡,不觉鼓舞。蓝采和持觞母前为寿。母曰:“久闻贤弟,善能踏歌,今日正当行乐之会,何不为我一试。”采和曰:“阳春白雪之后,恐难为和耳。”母曰:“各适其意,何必过谦。”采和乃出庭前,扣衣盘舞,俯仰纡徐,仍执云阳之板,颠狂跳跃。大踏步歌曰:景毕具。众大笑。母曰:“此吾戏臣之中所未及者。”乃以大觞连酌之。众仙又推湘子唱道情一曲,湘子离席鼓笛唱之,鼓音语句,并皆奇绝。母曰:“此曲逼真仙景。”因命安法其记而效之。忽仙童捧蟠桃至,母命众仙各食其二,又命五女持巨觞劝众仙饮。八仙乐极兴高。饮之不觉大醉。果老率众辞谢,王母命五女送出云端。正在辞别,忽望见东海白浪滔天,风涛拍岸,浩浩荡荡,并无涯际。洞宾曰:“久闻东洋广阔,其中蜃气楼台时出,不如今日乘兴东游,以观其景何如?”铁拐曰,“可。”果老曰:“今日醉矣,还待另日再行。”钟离曰:“人不易齐,兴不易起,况龙华会在近,便从此游之,即赴龙华会而返,岂不一举两得?”众皆曰:“然。”乃辞别五女,八仙飘飘东游而去。
八仙东游过海
却说八仙来至东海,停云观望。只见潮头汹涌,巨浪惊人。洞宾言曰:“今日乘云而过,不见各家本事。试以一物投之水面,各显神通而过如何?”
众曰:“可。”铁拐即以铁拐投水中,自立其上,乘风逐浪而渡。钟离以拂尘投水中而渡。果老以纸驴投水中而渡。洞宾以萧管投水中而渡,湘子以花篮投水中而渡。仙姑以竹罩投水中而渡。采和以拍板投水中而渡。国舅以玉版投水中而渡。
却说龙王在宫议事,忽见水面一浓白光,照耀水晶诸宫,透明天地。龙王不知何故,急令太子摩揭巡视。太子得令,即带兵将,绕海巡视,只见采和脚踏玉板,浮海而过。太子曰,“我在龙宫,万宝俱备,未见如此物之奇妙可爱者,求之决不可得,不如使人夺之。”乃命手下向前夺其玉板,连采和皆没于海中。太子将采和囚在幽室,持宝归宫。一时宫殿光明,如添日月,龙王大喜,设宴庆贺。
且说众仙登岸,不见采和,等待多时,杳无踪迹,众仙惊讶,铁拐曰:“此必龙王作怪,不当寻之。”果老曰:“吾谓酒后不必逞兴,不意果有此祸。”钟离谓洞宾曰:“此事系汝创议,今采和之失,须当汝往寻之,我等先往会上专听消息。”洞宾应声,前往海滨遍寻不得,乃高声叫曰:“龙王好好送人还我,如其不然,举火烧干汝海。”有夜叉闻得,报知太子曰:“有人在岸叫骂,若下还人与他,便将此海烧干。”太子听罢大怒,即出海上问曰:“何人大胆,在此放肆出言?”洞宾曰:“吾乃上仙吕纯阳也。因道友①璈(áo)——古乐器名。
蓝采和没汝海中,故来寻回,可报龙王,急送还我。”太子曰:“不还汝将如何?”洞宾曰:“举火烧干汝海。”太子曰:“休得狂言。可速回去,不然连汝擒下。”洞宾大怒,拔剑赶去。太子复入水中去了。洞宾乃把火葫芦投入海中,须臾变出千百葫芦,烧得水面皆红,海中鼎沸。龙王问曰:“外面如何喧嚷?”左右禀道:“前者太子夺得玉板,并擒其人,囚于幽室,今吕纯阳在外要人,太子不还,彼将葫芦烧红水面,大众惊恐,所以喧嚷。”
龙王曰:“既夺其物,不当更囚其人,传令即放还之。”左右送采和上岸,正遇洞宾,略言被擒之故。洞宾收了葫芦,与采和同见仙友商议去了。
洞宾二败太子
却说仙友见采和、洞宾皆至,欣喜无限。惟采和涕泪潜然。众间曰:“汝何故被擒?”采和曰:“适因玉板光焰,照耀龙王宫殿,被太子摩揭逞强,率众从下夺之,擒我囚于幽室,无路可脱。今幸吕兄烧海,龙王惊觉,如今①放还。玉板留在龙宫,不能得出。自采忝在仙班,只道逍遥自在,不意今日无故被擒,受尽耻辱,伏望众友为我复仇!”言讫大哭。众仙皆怒;铁拐曰:“水族小妖,何得如此无礼?众友不必用力,只凭我这葫芦,烧干其海取之,不愁不得玉板也。”果老曰:“且待洞宾再往索取一遍,如其不还,烧之未迟。”洞宾乃同仙姑再往,大声索取。夜叉又报之太子,太子曰:“此子又来,前者出言无状,且烧吾海。父王不合放还其人,今复来此取宝,如此大胆,我便点兵擒之。”即令蝦兵蟹将十员,一齐上岸,来擒洞宾。
洞宾与战数合,太子败走海中。仙姑把竹罩放海中罩住,太子走不能脱。
复鼓勇向前来战。洞宾大喝一声,将剑望空一掷,正中太子头额而死。蝦兵蟹将逃奔,又被仙姑罩住,斩首无数。败兵报知龙王,言太子被杀。龙王大惊,急令二太子点兵点将鸣鼓来战。仙姑、洞宾向前挺身力斗,忽太子把枪一招,海中兵将四面围裹将来,把洞宾、仙姑皆围在垓心,一时冲突不出。
洞宾着急,忙取飞剑望空掷去,化作千百万把,从上飞落,杀得四面围兵,鲜血淋漓,死者无数。二人冲出阵前,正遇二太子挺枪纵马来到,洞宾拔剑一挥,断其左臂。太子负痛逃入海中,余兵俱皆逃命。洞宾、仙姑亦自退去。
彼时龙王正在探听消息,忽见太子断去其臂,奔回大叫一声,昏绝于地。左右扶起,半晌言曰:“可恨洞宾损吾二子,今吾切齿痛心,若不报复此仇,枉居王位!”乃即传令,尽起海中十万精兵,亲自督战,扫除仙党,以报二子之仇。令出,乃自披挂点兵去了。
八仙火烧东洋
却说洞宾、仙姑回见众仙,备言龙王不还玉板,反令其子统兵来战,被吾杀其长子,又断其二子一臂,败兵逃人海中。采和闻言大喜。独果老怒曰:“彼虽逞强,汝只当以言语化之。今杀其二子,龙王岂肯灰心?不久大兵至①矣!”钟离曰:“事既如此,亦当准备以待之,莫使噬脐无及。”铁拐曰:“汝本善战,试以此战当用何策以胜之?”钟离曰:“以我愚见,汝等须当①忝(tiǎn)——谦词,表示辱没他人,自己有愧。
①噬脐无及——噬,咬,意思是用嘴咬不着自己的肚脐,没有用。比喻后悔来不及。
听吾调度,则可一当百,百当千,敌兵虽众,管教片甲不回。”铁拐曰:“当战斗之时,安危所系,敢不唯命是听。”钟离曰:“今日不必他处借兵,只我八人,分作四路,各人变化些少军马,以故迷人耳目,但设军中令旗一面,摇动之时,四面齐出,足以破敌人矣。”众仙曰:“此计大妙。”
言犹未了,只见尘头蔽日,喊杀连天。龙王引兵来到,列成阵势。龙王出阵,大骂洞宾,欲报二子之仇。钟离即令洞宾、湘子居左,采和、仙姑居右,铁拐、国舅殿后,果老管旗,但见我斗他不胜,便可摇旗,招动四面之兵。分遣已毕,钟离自作先锋,舞剑出到阵前。龙王见了,更不打话,提枪直取钟离。钟离挥剑骤马迎敌,二人战至五十余合,不分胜负。龙王阵上兵将,见战不下钟离,乱出助战。果老见了,摇动号旗,忽四面喊声大起,左有洞宾、湘子之兵杀到,右有采和、仙姑之兵杀到,后有铁拐、国舅之兵杀到,龙王正不知四面之兵多少,其兵不战而乱,自相践踏,死者无数,钟离督战愈急,龙王见势不利,落荒而走。钟离四处急追,龙王奔入海中。铁拐、洞宾放出葫芦之火,烧干海水,烟焰腾天。钟离又以拂尘蘸水洒之四方,仙姑又以竹罩盛水灌于葫卢之内,须曳之间,东洋火炽,竟成一片白地。龙王①②挈其妻子逃于南海,其他鱼龙等类皆为煨烬。八仙收兵,奏凯,皆入龙王水晶宫殿驻扎去了。
龙王奔投南海
却说南海龙王敖闰升殿,问左右曰:“东海何故烟腾尘起?”有巡海水官奏曰:“东海龙王与八仙交战,所以如此。”龙王曰:“彼既有事,何不通知?”急令点兵看守南洋,又令哨军打探东海消息。言未了,忽殿门外鼎沸,左右报道:“东海龙王带妻子来投。”敖闺大惊,急令接入殿中问故。
东海龙王大哭曰:“近因八仙过海,有蓝采和脚踏玉板,光照宫殿。长子摩揭不合夺彼玉板,致令吕纯阳统兵来取,长子与死战焉,次子率兵往救,又被断其一臂而死,吾心恨极,亲自往战,又被四路埋伏战败。急忙退回龙宫,又被将水激运,放火烧干,据住龙宫。人亡国破,无处可依,挈家特投贤弟,伏望垂念同气,客留孤穷,振兵报复,以雪大耻,万幸万幸。”敖闰听罢,大怒曰:“太子既夺玉板,亦当理讨,何得如此纵横,杀人放火!大王勿忧,吾当统兵与汝报仇。”且问:“八仙兵有多少?”龙王曰:“兵不多,但精勇耳。”又问:“见屯何处?”对曰:“据住我龙宫,”敖闰喜曰:“彼既屯此,是自送死矣。”龙王曰:“当以何计破之?”敖闰曰:”彼居高旱之处,必须提兵遣将,列阵与战,破之颇难。今既龙宫被占,是失其地利,吾决四方之水以灌之,彼即有巨万雄兵,通天本领,亦无所用其武矣。”东海龙王曰:“此计大妙,但事在即行。”敖闰急令写告急文书二纸,以达西、北两龙王,约以来日五更,准听连珠号炮,决水助战。差亲信二人持书往西海北海去了。
二王接得文书,开看一遍,令来使回报,来日灌水伺候,惟听号炮进发。
敖闰得了二处回音,仍令河海水官四十员,各带领兵去,一齐接应四面之水,务宜张威,须各用心。各官领命去了,又点精兵十万,以助厮杀。又今东海①挈(qiè)——带领。
②煨(wēi)烬——指慢慢煮烂。
龙王提督各处军务,催军造饭饱食,乃自披挂,坐待五更进发,且看胜负如何?
龙王水灌八仙却说八仙烧干东海,夺得龙宫,见其中富贵非常,珍宝满地。入后宫观看,只见所失玉板亦在,众仙得之大喜,各相谓曰:”此畜富贵如此,何不知足,夺此玉板何用?今日国破人亡,果是自作孽,不可活也。”言论之间,不觉天晚。众仙战斗困倦,皆曰:“便在此处一宿。明日早赴龙华。”言罢众仙皆睡。
果老终是春秋高大,更兼有事在心,夜卧不寐,醒至四更,听得外面轰轰有炮响,谓众仙曰:“外面人声大作,想有敌兵复来,可作准备。”众曰:“彼已大败,安敢再来?”铁拐曰:“兵法有虚有实:善战者敌不其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又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数者皆兵家之①所不可忽者也,况彼素善于水,而吾侪又居海下,倘决水一灌,不其皆为鱼鳖乎?”钟离猛省曰:“此言极是。”急令洞宾出视,未及回报,只见一声炮响,喊杀震天,因面潮头,如山似练,滚滚而来。八仙急欲登岸,井无去路,举火烧海,水气从上逼下,火皆无光,水溺至身,无计可脱。正在惊慌,只见国舅一人不溺,行即水开,住即水止。众视之,其腰间宝带,乃辟水犀为的,众仙大喜曰:“执此可复此仇矣。”乃各取其犀带一片在手,水即分开一路,众仙登岸逃出。
四海龙王督兵决水,专待八仙溺水擒获报仇。但见水溺东洋,并无八仙动静,皆以为溺死海中。敖闰报令收兵,乃与三海龙王相会,致谢救援之意。
东海龙王亦自向前答谢,传令宫中备下筵席,款待三位龙王,须臾完备,四海龙王皆入宫饮宴去了。
八仙推山筑海
却说八仙逃至海岸,思量退去,又忍一场恶气。思量再战,龙王羽翼又盛。正无计可施,忽洞宾曰:“一不做二不休,我有一计,可胜百万之兵。”
众问其什安在?洞宾曰:“彼能以水溺我,我便以土掩之。方今四海龙王皆在东洋饮宴,不如推倒泰山以填之,此亦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彼兵将虽众,方救之不暇,焉能与我开战乎!此回虽压不死龙王,亦可必然胜矣。”
众仙贺曰:“此计甚妙,甚妙。”于是八人竟上泰山,先将余土沙石搬入东洋,然后八人分作八面,齐力将泰山一抬,震天响了一声,那山倒入海中去了。只见沦海变我桑田。八仙拍掌大笑曰:“此可以雪被溺之耻矣。”视之良久,乃投龙华会而去。
却说四海龙王正在饮宴,忽报沙石乱坠,南海龙王曰:“此必八仙走脱,又来攻击也。”四王出视,只见泰山将崩。急令军马走时,泰山已倒海中,敖闰所领雄兵全军皆没。仅脱得四王,并左右数十骑耳。东海龙王回头一望,宫殿皆陷泥沙,海面尽成平地,槌胸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倒于马下,左右救起,同三位龙土皆投南海商议而去。
①吾侪(chái)——我辈。
龙王表奏天庭
却说四王来至南海,只见东海龙王闷闷无言、流泪不止。敖闰寻思半晌,从容谓曰:“大王勿忧,吾用一计,已致八仙无地矣。”东海龙王忙起问曰:“吾弟既有奇计,何不令我知之?”敖闰曰:“以吾等之见,八仙已有四罪。”
王问曰:“何谓四罪!”敖闰曰:“擅杀命子,焚烧龙宫,妄移泰山,筑塞东海。凡此四者,有犯天条,罪所不容。王今息甲休兵,惟以正理奏之天庭,玉帝必怒,怒则必遣将征讨,吾以精兵继之攻进,彼时杀之,则是奉命征讨,有罪不及于我。彼若战胜,又得抗命之罪,愈触玉帝之怒。只此一表,便足致之死地,大王何必多优?”东海龙王大喜曰:“吾弟神谋妙计,非吾所能及也。”即命写表文。其略曰:东海龙王臣某表:为八仙纵横,四犯天条,不法大变事。臣奉命东海,恪守天规,波浪不兴,鱼龙成若。洛阳千种,不乏灌溉,良田万顷、悉皆滋润。今有八仙某等,不守清教,放纵人间,用术矜能,翻江搅海。臣长子摩揭奉命巡海,劝谕不从,反逞飞剑之雄,戮臣二子。又发葫芦之火,烧臣龙宫。然犹怒气未平,推泰山犹如压卵。雄心不改,塞东海以绝流通。伏念二子被诛,将王位于谁继?龙宫被压,将此身子谁依?泰山其颓,谁作土壤之主?东海其塞,谁为细流之归?罪犯天条,望正法于不赦,事关切己,敢冒死以上闻。臣稽首顿首,不胜痛心战兢之至!
敖闰写毕,递与东海龙王,即日伏阙上奏玉帝。玉帝阅表,果然大怒,即命天将赵无帅勘视,且喝之曰:“若果然有此四事,随即征讨八仙。”元帅领旨,却往东海而来。四海龙王迎接,备言八仙之害。即引元帅渡海登山,细勘一遍。只见泰山成地,东海成田,元帅大怒,即问八仙现居何处。龙王对曰:“现在龙华会上。”元帅辞别龙王,卒众天兵,往投龙华会而来。四海龙王皆以大喜,各归点兵,伺候厮杀而去。
八仙天兵大战却说八仙正在龙华会上,同众天仙饮宴,忽门外喊声大起。天兵一字排开,当先一员大将乃赵元帅,立马提刀,高叫:“玉帝有命征讨,八仙可急向前受缚勿迟,不然刀斧无情。”会上众仙听得,并皆失色。铁拐曰:“此必是龙王先奏知玉帝也,然我等未曾奏辨,安得便加受缚。”洞宾曰:“天将既至,我当出与言之,俟明日亦奏玉帝,然后听其论罪。”众仙齐曰:“然。”
洞宾乃出阵前言曰:“天将请先回天,待至来日某等亦奏天庭,然后领罪。”
元帅怒曰:“汝等罪恶重大,时刻尚且不能容之,安待来日?”洞宾曰:“安见罪恶重大?”元帅曰:“平山塞海,放火杀人,罪恶不大,更有谁大?”
洞宾曰:“有谁见证?”元帅曰:“东海龙王有表奏汝。”洞宾曰:“安得听其一面之辞?”元帅曰:“吾只奉玉帝圣旨,那管汝等是非!”言罢举刀直取洞宾。
洞宾不敢与战,绕阵而奔,钟离看见龙王陈兵在后,心中大怒;又见天将追迫洞宾,挺枪便出。天将见钟离出马,舍了洞宾,便取钟离。两马相交,约斗二百余合不分胜负,忽天兵阵后东海龙王出马助战,八仙队中洞宾亦出敌住。龙王回马夹攻,又约二十余合。天兵阵后南海龙王又出,八仙队中湘子出马敌住;天兵阵后四海龙王齐出,八仙队中采和、仙姑亦出敌住。西边擂鼓摇旗,步骑相攻,尘飞烟起,从午至申,胜败不分。会上众仙看见,暗暗称奇,忽阵中大响一声,钟离坐下之马倒,将钟离掀在地上。赵元帅纵马赶至,提刀正要砍落,不防铁拐从后奔来,举杖正中元帅手腕,弃刀于地而走。铁拐提起钟离,乘势力攻。龙王大败而逃,余兵四散奔走。八仙追至海①边而还。会上诸仙持酒庆贺,果老曰:“今日虽则胜之,却是有忤玉旨,明日必有大兵至矣,如之奈何?此骑虎之势,不可下矣!诸位仙友在此,万望扶持。”时有齐天大圣,亦与其会,乃大笑言曰:“诸友放心!某虽不才,愿当一面。天兵若至,管教片甲不回。”八仙称谢,再三嘱托一遍,又向会上饮酒去了。
观音和好朝天
却说赵元帅被伤手腕,回至天庭奏曰:“臣某承命巡视山海之中,泰山果倒于海,东海果系填塞,杀人放火,事事皆真。臣率天兵征讨,八仙仍复逞强,杀伤臣手,追迫龙王,伏望再派强将剿除,以肃天威。”是时龙王一面往如来借兵,一面又有告急声至,玉帝大怒,即命关、温二将,统领天兵二十余万,漫空布野,在龙华会来擒捉八仙。又令马、赵二将,统兵二十余万助阵。途中关元帅谓温元帅曰:“此行虽当助力,亦须问明是非,若龙王不得罪于八仙,彼八仙又安能逞此强乎?况此事又非小可,八仙交结亦多。
吾看此番必有人来和解。昨赵元帅过于刚暴,所以败与他人。今吾与汝去,当临时观变,先礼后兵可也。”温元帅曰:“此言正合吾意。”兵至龙华,列成阵势。温、关出马,令人通报,请八仙答话。铁拐曰:“此关、温先礼后兵之意,然其军容强盛,不可轻敌,我往老君处求救,汝等可战则战,可守则守,须度量行之。”众曰:“然。”铁拐驾云去了。
钟离与果老曰:“汝与国舅、仙姑同理军务,采和、湘子辅助大圣教授,吾与洞宾与关、温对阵。”吩咐已毕,乃出马阵前,躬身与温、关施礼。温、关亦躬身答礼毕。关元帅从容言曰:“昨何抗拒天兵?”钟曰:“非敢抗拒天兵,因赵元帅刚猛不容分理,所以未及承旨耳。”关曰:“然则汝何故推山塞海?”钟曰:“因过海赴会,龙王无故强夺五板,且擒仙友蓝采和,拘囚幽室,某等再三往取不还。更恃四海之兵,以此凌弱,某等含屈无伸,以致如此。”言犹未绝,忽喊声震天,乃马、赵二将从后杀到,温、关、钟、吕四人对阵,全然不动。马、赵侵掠八仙后阵至急,忽八仙阵中突出一员大将,手执铁棒,势猛过人,英雄无故,众视之乃齐天大圣也。更不打话,直取马、赵二将。马、赵迎敌,斗至数合,大圣手起,一棒打下,二十万天兵没其一半。众皆失色。马、赵欲退,大圣又起一棒,马、赵挺刀齐隔,二刀皆折。
正在危急,忽见老君、如来皆到,大叫:“敌将休斗,待我讲和。”大圣方才住手。老君、如来忙至阵前,劝开二阵。唤八仙、龙王向前问故。忽见一人驾云到来,众视之,乃是观音见二处战争,来此看理。老君、如来二人以手招观音相见曰:“大士正来得好,不然亦将遣人相迎,以和解一事。”
观音曰:“何事?”老君曰:“八仙与龙王之争!欲大士同为之分解耳。”
观音曰:“此事不敢如命。”老君、如来曰:“何故?”观音笑曰:“洞宾①忤(wǔ)——不顺从,不恭敬。
那生最是轻薄。我向在洛阳造桥,彼常多方调戏。”老君、如来大笑曰:“今有我二老在,却不妨事也。”三人坐定,龙王、八仙各来陈说其理。如来终是大果,听了只念“阿弥陀佛”;老君终是老肚,听了只说“也罢也罢”,全无是非可否。八仙与龙王又在争论不息。观音十分心焦,只得向前谓老君、如来曰:“此事如何分剖?”二人曰:“全凭大士主张。”观音曰:“以弟之愚见,处此不难,但玉帝既怒,必须先见玉帝,然后处之。”二人曰:“大士之言有理。”三人乃同见土帝曰:“特来讲和八仙、龙王之争。”玉帝曰:“八仙十分无状,既推出塞海,放火杀人,又伤吾大将,其罪难逃。”三人曰:“八仙固是有罪,然其初起于龙王,无故夺其渡海玉板,又且囚困采和,两个忿争,以致如此。及其问罪兵至,以未有辨奏之故,非敢抗拒天兵也。”
玉帝曰;“既然如此,惟三位之命是听。”
三人齐出,再至阵前,观音谓八仙、龙王曰:“天下无久争而不和之理,若必力争,两必有伤,自古如此,吾等见过玉帝,特为汝和解,须当皆听吾言。”龙王、八仙曰:“大士处得其平,无有不听。”观音问:“玉板何在?”
龙王曰:“烧海之时,又被八仙夺去,”观音令八仙取玉板至。八片之中,选其至美无暇者二片,付与龙王,以偿二子之命。且慰之曰:“汝子为此而死,今已死之,不可复生矣,惟将二物偿汝,留之宫中如见二子也。”龙王涕泣哽咽称谢。且禀曰:“此事从命矣,但龙宫被塞,何处安身?”大士默然,请之于老君、如来。二人曰:“前事处之当极,此事还要大士主张。”
观音曰:“此亦不难。”乃向前将手指一伸,便入海中一挑,把那泰山挑起,放在原处,海中殿宇景物如故。众皆悦服称贺。老君、如来曰:“今日若非大士至此,吾二老全无主张矣。”于是三人领八仙、龙王至帝庭谢罪。帝曰:“事如何处?”老君、如来曰:“大士将玉板二片以偿龙王二子之命,复整理山海如故,众皆悦服矣。”玉帝关云一望,见泰山益高,东洋益深。乃大笑曰:“人言观音神通广大,至今果然。”乃召八仙、龙王曰:“汝等无故扰乱乾坤,本当重罪,但看在老道、老佛分上,并皆从宽,龙王罚俸一年,八仙谪降一等,俱限一年满足复常。”八仙、龙王谢罪。帝即命四将班师,老君三人辞别玉帝而出。龙王、八仙在外拜谢。三人乃一齐辞别,驾云各往本处而去。自此天渊迥别,天下太平。
诗曰:八仙踪迹居岛蓬,会罢蟠桃过海东;大士不为扶山海,龙王安得就深宫。
自后八仙屡屡出见人间,但凡人肉眼多不识得者。彼亦必待有缘者而方度也。又将诸仙近事以及神通列述于后:国朝时,忽有道士卖木圈于市,其圈连环,并无刀斧痕迹。人皆奇之。
有一书生悟曰:“神仙多戏术,今二圈连环,似一吕字,意者是吕洞宾也。”
出拜之求度,道士曰:“何故如此?”书生曰:“悟圈中之意,知师力吕祖也。道士曰:“后面之人叫我卖耳。”书生回头,不见道士。
长安一人家,造酱一大缸,有毒蛇淹死其中,主人不知。忽有老者骑驴而过,直入其家,打破酱缸而去,主人出视之,有毒蛇一条在内。大惊,奔往谢之,其老骑驴缓缓而行,主人力追不及。人以为张果老也。
南中有烂脚丐者,卧于桥上,终日呼人替其摩摩脚。三日呼,无其人知。
忽大笑,腾云而去,人以为李铁拐也。然其摩摩脚者,谕言能为之摩者,即度之也,借无人识。
广中新造一寺,本寺僧建一石碑,欲书钟、王之名家字。一日寺僧出,令徒守之。忽一道士至其寺,就笔欲写其碑。小徒不从,夺去其碑。道士即以笔染水写诗一首,其字流动如珠,今存焉。诗中有“自别岳阳曾到此”之句,盖纯阳所为也。
山东鲁王好道,殿前有一大槐,已死数年,王深惜之,不忍代砍,一日①斋僧,一道士后至,坐其树下。内臣持斋与之。道士从手上束以一黑丸含其口,内臣恶之。道士将树钻一孔,纳丸其中,书以吕字于地而去。次日其树复生,枝叶皆茂盛如故。
又三日,鲁王设醮,有一尼怀胎求食,而鲁王笑与之食。俄而腹痛欲产,鲁王命居一室,忽产一子,王命育之,其夜子母皆不见。仅留二口字于壁上。
此皆近闻,录之终篇,其余仿此。
①束——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