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圆,大好景致,更增添了酒客们的兴致,月已中天,这个饭店内仍是座无空缺。
便在此刻,忽有一位本来衣着朴素,长相平凡的粗犷中年信步向这小店踏来。他本已半只脚踏了进去,忽又退了出来,向店外的招牌望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但见他看了半响,忽地喃喃道:“陈酿,新邺,奇怪,奇怪。”忽地叫了一声道:“店小二。”没有人回答。
来人似是怔了一下,面向店内复又大叫道:“店家,谁是店家?”但见屋内兀自只有喝酒的酒客,却哪来跑路的店家。
屋内的人倒真不少,但最入眼的是靠窗的桌上的三个怪客。因为他们的衣服分别是黑、白、黑——黑与白岂非正是平凡的色,可就是这本平凡的色彩,穿在这三人身上尽现出不平凡来。
靠窗最近的是一身披黑缎风衣的枯面怪人,他的眼神冷而冰,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是深冬刺骨的寒风让你直觉心都是凉透的。
背对着来人的是一身着白袍的高颧瘦者,他一直在喝酒,口中还不停地叫道:“来,小子,把这酒干了。你挺——行的。”也许是酒喝了太多的缘故,他的舌尖发直,说话有些含糊。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年轻小伙子,年纪在二十岁上下,一身黑衣衬着他那副英气而又瘦削的面孔倒让人有几分亲近感。
也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新奇,但见他每一次将酒饮完后,另只手都会将拇指与中指互相摩擦一下,仿佛是在转动什么东西。
也许是他的话语太过风趣,但见他每次端起酒杯,都会笑道:“瞧,老疯子,这冷面人多没口福。上好的竹叶青都被我们抢光了,落得他只剩下酒坛抱了。”
果然,在这黑衣披风人面前已摆了四五个酒坛,来人初时还道这些酒是这枯面怪的“杰作”,但等了半天,不见这人有何喝酒的动作,闻言方知实情竟如此。
“好笑,当真好笑。”来人忽地大笑着大步踏了进来。
这时不知谁也跟着喊了一句,“好笑,当真好笑。”
来人蓦地止住脚步,皱着眉向店左角扫了一眼,他只知发声的大概位置,仿佛要确定那人是谁。
来人似向那角扫了几眼,但见角里只有五人围着一张木桌,安静地喝着酒,仿佛其中从未有人发出声似地。
这人眼神忽地变得突兀起来,似是面向众人实是对着桌角几人冷笑道:“敢情我岳金山一向独来独往,不想在外多了个跟屁虫好不容易甩脱了,来店内又多了个应声虫,嗨,别说,老子今日过足了当爹的瘾了。”
话未说完,左角又起了应声,而且听起来竟似自那桌角间好几处壁内传出,隐隐间只听“老子今日过足了当爹的瘾了”“跟屁虫——”“应声虫——”不断缠绕回旋,震荡耳鼓,良久不息,但见那五人依旧只是安静地喝着酒。应声绝对不会是他们传出的。
被一个人跟踪倒还没有什么,但若是每说一句话,都会有人在背后原样道出,这岂非很是令人郁闷。
来人愈想愈怕,愈想愈惊,直觉后背凉飕飕的,仿佛是有人在后背吹风一样。怎会如此?人说:恶有恶报,难道我做的事当真被老天爷知道了,要惩罚我了?
来人再扫一眼店里众人,发现并无熟客,方才稍宽了心,寻着一角的空桌坐下,却再不敢说半句话,唯恐那应声又起。
饶是他这种不愿惹是生非的纯正心态,却也无法避除祸端上身。
便在他刚拿起桌上半壶酒,还未及倒入口中,战争开始了。
首先出语的是靠窗而坐的那黑缎枯面怪,只听他冰冷的嗓音如来自地狱般幽深的叹息道:“不错,那道士是亡于我手。”明耳人一听便知战争一触即发。
果然,坐在门面的黑衣少年冷哼一声,道:“阁下——嗝——倒坦白的紧。他与你有仇?”
“互不相识,何来仇怨?”枯面怪的叹息声又起。
“有人买凶杀他?”少年语声依旧冰冷。
“他并不值钱,不合标准。”枯面怪的叹息中似含有几分孤寂。
黑衣少年忽地目光一寒,道:“你是他,是他,嗝,他的人?”
“不错。”枯面怪似乎抽搐了一下,语声愈发显得孤寂萧索。
“好!”少年猛地提起一杯酒向他抛去,口中道:“阁下值得叶某敬酒。”
枯面怪眼见酒樽电掣而来,蓦地提袖斜一引,道:“这杯酒还是敬老朋友吧。”话未说完,杯已改向朝白袍人面门点来。
白袍人忽地“嘻嘻”笑道:“高,高,老夫正缺酒的紧呢。”说话间,两指忽地探出,“叮”地一声夹住了酒杯,一口灌了进去。
由白袍人出指夹酒,灌酒还不过眨眼工夫,但却叫那枯面怪和少年看的目瞪口呆。
原来在那少年抛出酒杯当儿便已注入了大半的内力,隐有探测对方虚实之意,而枯面怪大袖一挥间,让酒樽转变了方向,显然也加入了很大的内劲。
两种内劲的凝汇实与两大高手的联合无疑,但那白袍人只轻轻两指就夹住了樽子,不但暗中化了内劲使得杯子完好无损,酒,更是半滴未洒。这分武功,放眼天下实再难有第二人。
黑衣少年忽地一声长叹,道:“卓前辈前日断剑之赐,晚辈总算心服口服。”
原来三人便是叶孤鸿、卓不群和那幽灵。当日幽灵将苏歆携出凌香分水阁,叶孤鸿心切她的安危急追而下,卓不群为寻叶孤鸿打架亦紧随不跌。
三人几番周折直至新邺城,枯面人似是内力稍显不济,叶孤鸿怎容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当下猛一提气,速度骤增数倍。
枯面怪心知再难逃脱,心道:只怪老子受伤,不然——但眼下说什么也是白搭,当下不再多想,觑见一个酒店一头钻了进去。叶孤鸿亦随他钻了进去。卓不群为寻得他打架,哪管其它,随之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