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从你们口中闲谈起这些,实在是叫人心里硌得慌,还不若自己看看。”玉染又翻了下手中的书册,接着抬起头很是有理地回应道。
“哦,也是吧。”长孙弘点点头赞同说。
玉染在踏出书阁前的那一刻忽然回过头,对着长孙弘笑着说:“你没事也可以多来这书阁走走,这样我也不必总是从府里的其他人口中听闻你如何纨绔风流的事迹了。”话毕,玉染也没再等长孙弘反应,兀自往外头走去。
长孙弘被留在原地,但是他却没有追上去,他盯着玉染的背影,直至玉染走出了书阁,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见了,他才在原地踱步起来。
自从长孙弘将玉染救回来之后,平日里他其实挺喜欢和玉染闲谈几句的,哪怕有的时候他总是被玉染的想法还怔得慌,但至少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么真实的话了。
长孙弘也觉得玉染的性子很特别,而且绝非是其他人可以轻易学得了的。她可以风轻云淡地说着一件让你觉得惊世骇俗的事情,她可以一本正经地讲着令你惊讶恐惧的事情,有时她甚至对于自己的遭遇都可以谈笑风生,就好像重伤险些丢了性命的人不是她一般。
长孙弘是真的很好奇,这样的一个女子,究竟以前是哪一国人,是哪家的普通姑娘,还是富家的小家碧玉,或是贵家的名门千金?到底是要身处在怎样的环境之中,才可以造就这样性子的人。
所以,他也才会比起其他普通风尘女子和脾性刁钻贵气的千金走得离玉染更近一些。说实在的,他觉得玉染和其他女子很不同,好像就天生带着一种让人想要靠近的柔和与平静。
“姑娘,天色暗了,烛火晃眼,您再看会儿要不要去歇下了,不然这身子会吃不消的。”绿彤走到玉染的身侧,提醒说道。
玉染坐在桌案边,她侧过头瞧了眼半开的窗户,外头的天色已是沉沉,府中的灯火也是陆陆续续熄了几处。她回过头看像绿彤,温温笑着说:“好,正巧明日要同你家世子出门,还是早些休息吧。”
“姑娘要和世子殿下出府?”绿彤歪了歪头,眼中莹亮,却又有些惊讶之色在面上浮现,她说道:“姑娘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吗?走得太久了,伤口还不会出问题?”
玉染好笑地瞧着绿彤,“伤口早就结痂了,我都躺了快半月了,若不是难得还去你家小姐那儿走走,我都快发霉了。”
“那姑娘若是觉得累了,便早些回来。”绿彤思量了一下,仔细提醒玉染道。
玉染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书册轻轻搁下,看向绿彤道:“绿彤,你觉得你家公子是个纨绔风流之人吗?”
“世子殿下许是确实喜欢玩闹了些,连王爷都管不住呢,有的时候总是见着王爷都会因此发愁。”绿彤瘪了瘪眉,有些苦恼地说。
玉染闻言,微微笑了,“听起来倒真是有点叫人头疼。”
“所以绿彤也没想到姑娘明日要和世子殿下出门,世子殿下一向特立独行,很少带人一起出游,就连我家小姐都没有同世子出去过。王爷一直希望世子可以认真处事,去朝野学习一番,只是世子似乎对这些一直都不感兴趣,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任由世子四处闹腾去了。”绿彤解释说。
“闹腾?”玉染略是犹疑了一下,接着应声说道:“倒是挺像他的作风的。”
当夜,玉染睡得还算不错。
所以翌日一早,长孙弘看见的就是玉染一袭墨色衣裙站在院里,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
长孙弘走过去,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接着提手摸了摸下巴,开口就说:“你这身裙子没有昨日那身好看。”
玉染扬眉,语气莞尔,“那身红的?”
“是啊,就那身红的。别穿些死气沉沉的衣服啊,快去换了换了,昨日那件多好,我们是要出门玩,自然是要穿得好看些。”长孙弘一边说着,一边催促着玉染去换衣裳。他自己还是身着着一袭暗紫色的锦袍,式样都只有有着细微的区别,看上去颇为张扬,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玉染满面无奈之色,不过她还是没有拒绝,重新套上了昨日那条红色金纹的衣裙便走了出来。她在长孙弘跟前转了一圈,开口问道:“这样可满意了?”
“这样多好啊。”长孙弘拍了下手,笑着说道:“赶明儿就叫人给你多做几套这个色的,多合适你。”
玉染淡淡地笑了笑,眉眼轻抬道:“我无所谓的。”
“就是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好像有点乱啊。”长孙弘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用着有些嫌弃的目光瞧着玉染的头发,还提手指了指。
玉染左手摸了摸鬓发,接着忽然叹了一口气,索性直接取了插在发间用来挽发的发簪,一头墨发柔顺地散在脑后,她又随意捋了捋,眉头一斜,对着长孙弘说道:“这样就好了吧?”
长孙弘右手摸了摸下巴,走在玉染边上沉默了许久,最后终是忍不住了,他小心翼翼似地问道:“南玉你……不会是把怎么梳发也忘了吧?”
玉染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接着也静下来没有回应。
“啊……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长孙弘轻咳了一下,低声兀自念叨起来。
玉染抿了抿唇,扬起眉梢回看他说:“我只是真的记不得了而已。”她说得理直气壮。
长孙弘闻言之后给了玉染一个十分明朗的笑容,他笑得眼睛都是弯弯,他打趣说:“对,对,只是不记得了而已,以后总会想起来的。”
玉染捏着折扇扇柄的右手握得紧了些,她抬手一把将折扇尖敲在了长孙弘左肩上,一双凤眸里光华闪过,难得地很是锋利。
长孙弘被玉染盯得浑身不自在,最后还是没有敌得过她,先玉染一步跑出了府门,最后才不忘转过身,朝着玉染伸出一手,“来。”
玉染朝他那儿走过去,她瞥了一眼长孙弘朝自己伸来的手,但是没有去握,只是用折扇轻轻地打了一下长孙弘的手心,接着微笑着从他的身侧走过。
“喂,南玉,你慢一些走,我不是故意的。”长孙弘知晓玉染是真的被他气着了,于是在玉染的背后大声喊道。但他看着玉染没有回头的意思,最后只得无奈苦笑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街上的人挺多的,玉染和长孙弘稍微走得近了些,她侧眸问他:“你说你约了人,是谁?”
“哦,是尚书府的二公子,叫谢意远。我们从小就认识了,所以关系好一点吧。”长孙弘双臂抱胸,同样是随口答道。
“从小认识,那还真是不容易。”玉染点头。
长孙弘的眼中突兀地晃过几分叹息之色,他敛了敛眼眸,语气幽幽道:“其实小时候我们一直是三人一起游乐的,才不像现在这么愈发地无趣。”
“三人?”玉染反问道:“那还有一人是谁?”
“他啊——他死了。”长孙弘顿了一下,然后唇角含着笑看向玉染。他看见玉染深深地瞧着他的神情,于是他又耸了耸肩,抬头望了眼天,面容上一扫之前的轻浮随意之色,他淡淡地说:“是啊,五年前就死了。”
“五年前啊……”玉染也知晓自己可能是恰巧撞上了长孙弘心中之痛,但是她仍旧还是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那他叫什么名字?”
长孙弘静默了一会儿,须臾之后他的视线移向玉染,他的喉咙微动,终是开了口,他说:“——他叫秦奚,是安国先君太子太傅的长公子。”
湘王府中,平日里一直跟随长孙毅身边的薛言一路快步走进长孙毅的院子。
一路上,看见薛言的婢女小厮都要称一声“薛将军”。
薛言敲了敲门,得到了应允之后才走了进去,他走到长孙毅的桌案边停下,随后恭敬地俯首作揖道:“王爷。”
“你来了啊,情况怎么样?”长孙毅点了点头。
薛言抬起头,开口禀报道:“王爷,人还是没有醒,估计要他醒来,机会太过渺茫。”
“你真的确定杀了几乎所有去宁军营中突袭的人就是那赫连玉自己吗?”
长孙毅忽然皱起了眉,他还是有一些事想不太清楚。
薛言踌躇了一下,说道:“这是从唯一逃出来的那人在重伤昏迷前说的,应是不会错。只是他现在一直都醒不过来,我们也就无法知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从他身上的伤口来看,似乎每一剑都是朝着致命之处而去的,他的身法是他们去的几人之中最好的,才堪堪避让,不然恐怕连一人都可能活着逃离。”
“若他口中所言的攻击他之人不是赫连玉,那么我就不会将信将疑。可是,据我所知,赫连玉的剑术应该不可能如此高超,她的身边一直都有随从庇护。若是我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赫连玉的剑术真的如此狠厉,那么倒还真的要算是我们的失策了。”长孙毅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