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宛然谈及宁国赫连玉之时,显然是有些羡慕并且崇拜的,她长孙宛然虽说出生在王侯家,是湘王府的千金,却什么选择都做不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她只能躲在这深闺之中,做着女红,顺带伤春悲秋一番。或许等到有一日,她也会被随意指定一家贵族公子,接着给嫁过去,然后她就只能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
长孙宛然有一个很想念的人,她不晓得自己对那个人是有着多少的喜欢,或者是有多少的怀念。或许这一生,她也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了。因为,他死了。
玉染听着长孙宛然的话,越听越觉着有哪里不太对劲。她阖了阖眼,又抬头望了望天,竟是半晌也一言不发。她的胸口很闷,脑海中有些乱,她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感到有些难过与遗憾。
“南玉,你怎么了?”长孙宛然见玉染的神色里似乎有些游移不定,于是出声问道。
玉染闻声,回过神来,接着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没什么,只是我也觉着那位赫连玉十分的厉害。”
“厉害?她哪里厉害了?”忽然,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听上去格外的明朗。
还不等玉染回过头,就见长孙弘已经三步两步走到她和长孙宛然边上了。
长孙弘看见玉染的时候,眼中有一丝惊艳划过,接着他继续追问道:“你觉得我和她赫连玉比,有差到哪儿去吗?”
长孙弘一袭紫色锦袍,软金色的腰带系在腰间,墨发用玉冠束起,倒是看上去很有翩翩俊俏公子的模样,只是,这口中的话稍微玩闹稚气了些。
玉染听了之后眉眼弯了弯,轻声笑了一下,莞尔道:“听起来,差得挺远的啊,世子殿下。”
“南玉,你这话就说得很不对了吧。”长孙弘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一双丹凤眼里光华熠熠。这半个月来,他每每与玉染谈聊之时,总是这个姑娘的脾性似乎与寻常家的姑娘不大一样,但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那儿不一样。此刻,他望着眼中含笑几分的玉染,同样也是笑了起来,他没有深究刚才玉染的话,只是忽然好奇地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坐在这院里?”
玉染闻言,下意识低头瞥了眼自己手心里缝了一些的手帕,接着有些无奈地提了提唇角。她抬手将手帕抖在长孙弘的眼前,口中同时说道:“世子你觉得呢?”
长孙弘从玉染的手中一把将手帕接了过来,接着似乎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一下,随后神情变得尤为的古怪,连眉头都紧紧皱在了一块儿,他撇了撇眉,有些无语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玉染模样苦苦地笑了,她左手手肘搁在石桌桌面上,掌心撑着下颚,她半是侧着身对着长孙弘这边,抬了抬眼小声道:“你没看出来啊……我还以为这上面的花和宛然绣得很是相像了。”
长孙弘闻言,目光移到了长孙宛然正在绣的绢布上,上头是一朵明艳优雅的牡丹,花开正好的模样,连花蕊都是清晰灵动。长孙弘的嘴角一抽,他看着自己手心里捏着的手帕,上面歪歪扭扭地随意缝了几针,就只是明晃晃地看见了一团红线,连个花的轮廓都一点儿看不出来。
长孙弘的俊容上满是震惊,他有些夸张地瞧着玉染,张了张口却半天没想出来他到底该怎么对玉染开口,他到底是应该睁眼说瞎话,还是好好安慰她一番呢?
最后长孙弘还是僵硬着说道:“这……说不准只是你给忘了怎么绣了,以后总会好的吧?”说到最后,长孙弘还不忘对着玉染尴尬地笑了笑。
玉染也是斜了斜眼,她明白长孙弘的意思了。她右手的折扇敲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似是神色之中也流露出一丝无奈与无辜,她对着长孙宛然说:“宛然,我是真的不会,你也看到了。”
长孙弘看着这副神情的玉染,忽然暗自有些想笑,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他倒是觉得这个女子的脾性与他莫名地合得来,虽说有时也会被这个失忆的姑娘蒙得够呛,但至少也是让他感觉有些意思,不像其他认识的贵家千金,总是要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一番,叫人很是心烦。
“说不准是和兄长说得一样,南玉你只忘了,以后会想起来的。”长孙宛然只好笑了笑,安慰着说道。
玉染眨了眨眼,又耸了耸肩。她将手帕从长孙弘手中接了回来,最后叹息着看向两人说:“你们若是觉着好笑,我倒也觉着正常。”
长孙弘轻轻咳了声,原本右手是在唇边略是掩着,但在听到玉染的言辞之后,实在是没有忍耐住笑出了声,他指着玉染,笑个不停,直到他觉得自己笑得都快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他拍了拍玉染的肩头说道:“不会就不会,没什么关系,又没人规定女子就一定要学会这些,也肯定有人和南玉你一样不会的。是吧,宛然?”
“恩……是。”长孙宛然最后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这意思还不是基本上其他女子都会?
玉染听了轻笑出声,索性一手撑着下颚,手肘搁在石桌上,神情温和地瞧着一脸尴尬的两人。
确实,玉染的有些习惯的姿态都是她长期以往养成的,看上去总是颇为的慵懒散漫,但又带着一种惑人的风姿,即使是失了记忆也是难以改变,更是一眼看去与坐在她身边的长孙宛然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
玉染温温笑了笑,也不再为难长孙弘,她启唇说:“世子你今日为何会来这儿?”
“你不是一开始都是直接喊我名字的吗?”长孙弘先是随意嘟囔了一句,接着摊了摊手说:“本来是准备去看你的,结果发现你不在院子里,那肯定就是来了宛然这里了。”
“是吗?”玉染提了提唇角,反问说。
长孙弘双臂环胸,他双目盯着玉染,有些抱怨似地开口说道:“什么叫是吗?我还不是怕你无聊,所以想陪你聊聊天,南玉你别表现得那么冷淡好不好?”
玉染装作冷漠地仰了仰头,在见着长孙弘似是委屈的神情之后,瞬间噗呲笑了出来,她连连点头说:“好,好,我知道了。多谢你啊,世子。”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眼神逐渐平静而柔和起来。
长孙弘一下子被这个眼神看得愣了,随后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你不是之前说想看书的吗?书阁那里寻常人进不得,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路过书阁的时候准备帮你去取几本,撞见我爹,然后他知道了原委,就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想看书,直接自己去看就好了,可以进。”
“真的?那我还要多谢你的父亲了。”玉染有些惊讶地说。
她自然没有将刚才她也撞见湘王,还和湘王争辩了几句的事情告诉长孙弘,不过叫她惊讶的自然是长孙毅居然会准许她这么一个不是王府中的人进书阁。
长孙宛然同时看向玉染,眼中有些奇异,她问玉染道:“南玉你想看书?”
玉染点头,“是啊,我半月以来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什么都忆不起来。我受伤又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足不出户,在这湘王府里也就只是来回在你我之间的院子走动,约莫无聊了些,就想寻些书打发时间。”
“不是,我的意思是……南玉你看得懂书吗?”长孙宛然讶异地问。
玉染闻言也是微怔。
在世上,总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般不管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或是贵族家的千金,基本都是不去识字念书的,她们最多也就是听人说上几句诗词,写上几个字。所以就连之前玉染问长孙弘要书的时候,让长孙弘也不禁愣了一下。
玉染听得长孙宛然之言,心中也是有一阵波澜荡过:是啊,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看得懂,有为何会觉得自己喜欢看书呢?
最后,玉染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对着长孙宛然摆了摆手,笑着说:“我也不知晓,但是我就是觉得,比起绣花,或许还是看看书更适合我。”
在玉染得到了可以去书阁的允许之后,她从长孙宛然那儿走出之后就走了过去,当然还有跟在她身后一同走着的长孙弘。
长孙弘双手抱在脑后,一双眼睛盯着玉染的脑后,一时之间心绪不定。
他忽然脑海中浮现的是前几日被长孙毅叫去的时候,长孙毅所提起的话。
“你觉得如果你救回来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那她当时为何会倒在那种偏僻荒芜的危险之地。你可不要忘了,那个地方当时是三军即将交汇之所,大战在即之刻,怎么可能会有人往那个地方走?你救人可以,但是接下去也应该知晓分寸,你也差不多该收一收你纨绔的性子了。你始终不能忘记,你是长孙氏的人,不要再无理取闹下去了。”那时的长孙毅是这么说的。
长孙毅不信玉染,即使玉染是个失了记忆的女子,可万事须小心时就得小心,这就是长孙毅要教给长孙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