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的心中无恨,因为她对明戌皇朝早已没了念想,不会傻到再一次去重蹈覆辙。有的时候时间真的是一样很磨人的东西,时间越久,你的心里就想得越明白。怨恨是无用的,你越是恨,就说明你越是在意。而玉染,并不想在意明戌的结局。
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皇朝,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看来殿下今日决定要来一见朋友这个决定是对的。”容袭的语调温和,他的眼睛如墨玉般漆黑而明亮,似可与星辉交映,他的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即便是夜色已深,也无法遮掩住他的光华。
“慕容袭。”颛顼明的口中一字一顿地吐出容袭的名字,接着眼底微光闪过,开口说道:“我确实没想到你居然到现在都还跟在她的身边,她只是一个用尽权谋的女人,她的心思不可能放在你的身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但是我觉得你们如果再继续相处下去,结局也不过是弄得两败俱伤而已!你们这样一门心思地互相算计,实在是太无趣了。”
“我们最后到底如何,叶将军都不必在意,因为你不是我们,所以只要我们心中自知就好。”容袭微微笑了笑,半边面容映照着月色,另外一半笼在阴影之中,分辨不出他究竟抱着怎样的神情。
“心中自知?你们的话都说得很好听,但是也都说得太满了。”颛顼明眼底阴翳,须臾之后随口应了一句。
“是吗?不过那也无碍,我想说得也就只有这些了。灵公主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当初根本就没有特意安排过人来抹灭明戌的一切。就好像叶将军你还活着站在这里一样,那是因为你有本事,可以抓住机会不仅救了灵公主,也保住了自己,甚至现在还能够成为商国的一营将领,说不准以后还能走得更远。你说你嫉妒我,可是你也很聪明。在我看来,你现在的作为十分的不理智。
“间接让赫连仪做出这种冲动之举的人是你,而他并没有成功让我身败名裂,让我在宁君驾崩之后立即死去,所以他就成了你的一颗弃子。叶将军,如果你是真的想要杀我、报复我,那就应该用尽你的聪明才智,好好想一想再做出决定。你不知道,因为你的一个决定,可能会死去的究竟有多少人,受到伤害的又有多少人。”
颛顼明听完,一言不发,脸色沉得可怕。
颛顼灵似是也一时无法忍受住如此可怕的安静,她小心翼翼退了两步,来到颛顼明的身侧,又稍稍提起右手扯了扯颛顼明的衣袖,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兄长,要不还是算了吧?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又如何?”颛顼明话毕之后,忽然从腰间抽出长剑,剑身在月色之下似是被洒上了一层金辉,剑锋凌厉,带起迎面的利风。
颛顼明的剑是朝着玉染而来,而且是毫不犹豫。
玉染的神情在那一瞬像是有些感叹,但是还不等暗卫上前阻止,却是有一把剑抵在了颛顼明的剑锋之上,发出了一阵摩擦之声。
玉染扭头,发现是容袭抽出了一旁跟随而来的小厮别在腰间的短剑,想来就连那小厮都还未反应过来。
颛顼明的眼底幽深,他的剑芒一转,在划破了容袭的肩头之后直接翻身夺目而出,动作格外利落,没有丝毫拖沓。颛顼明的身手很好,玉染和容袭都知晓,不然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有能力当上商国将领。
玉染脚下不稳,向后退了几步,最后一手扶在了墙面上。
而容袭手里还握着短剑,眼中忽明忽暗,他想了下又转而将剑交给了小厮,走到玉染的跟前,忽然笑着摸了摸玉染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之意,他说:“殿下,你给自己找麻烦,感觉有意思吗?”
玉染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下,随后耸了耸肩,偏着头无奈一笑,反问容袭说:“我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很狼狈吗?”
“有点。”容袭看着玉染散落在耳畔的发丝,以及有些褶皱的衣裙,于是十分诚恳地点头回应。
玉染视线斜了斜,提了提唇角,“比起麻烦来找我,我还是喜欢自己先去找麻烦,其实挺没劲的。容袭,我现在真是又困又累。”
“你又困又累不要紧,但是刚才连脚下都懒得挪动一步就不对了,如果被卓姑娘知晓,估计会很生气的。”容袭微微笑着说。
玉染眉眼微扬,陡然对着他咧嘴笑道:“不是还有容袭你吗,我担心什么?”
容袭闻言蓦地一怔,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手心在那一刻忽然握得紧了紧,他的那双漆黑的眼眸愈发深邃起来,眼瞳里倒映着的是玉染莞尔浅笑的容颜。他的神情未变,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是觉着波澜四起,他的心乱了,相比先前他与玉染谈论时的平静,此刻的他是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份奇异的感觉。
他应该承认,他是真的爱上了玉染,爱上了这么一个原本应该在他算计之中的人。
容袭深深地望着玉染,将她那张笑盈盈的面容印刻在了脑海里。他对上玉染的眼睛,想要看出她究竟在想着什么,但却发现丝毫没有头绪。因为玉染的眼睛很清澈,也很透亮,眼睛就如人心明镜,容袭看着这双眼睛,似乎也就平静下来了。
他没有什么好问她的,即便是想问,他也是不会开口的。
但是只要是他承认的,他没有理由去避退。就好像,他喜欢运筹帷幄,也喜欢陪玉染一起谋划,他甚至还很稚气地想过既然是这样,那么他就要在玉染最擅长的地方打败她,让她知难而退,懂得依靠他。不过,这显然只是一个玩笑,当不得真的。
容袭是一个很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其实就好比玉染一直以来的执着,他也是。
“容袭,你还好吗?”玉染贝齿开阖,自在地问。
容袭难得的出神,他心中有些自嘲,但是一张俊丽的容颜依旧对着玉染,他转而问道:“殿下是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追回他的吗?”
玉染听完,不可置否地点头,她说:“宁国超越了商国的地位,更是逼近了安国,让安国感受到了威胁,本能地就是会产生想要压制宁国的心理。再加上我之前说过的那些理由,其实安商两国联盟攻打宁国这件事即使现在不发生,以后还是会发生的。早来晚来都是要来的,那么还不如趁现在赫连君刚刚驾崩,所有臣子将领都还在最为警惕防备他国的时候来。越是拖下去,反倒是对宁国不利了,难道容袭你不觉得吗?”
“殿下,我是华国的四皇子,你把这些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回到华国,随后便领军和安商两国一起攻打宁国吗?”容袭的语气淡然,唇畔笑意不止。
玉染没有因为容袭的话感到紧张,反倒是蓦地笑出了声,“容袭啊容袭,你可真是……”玉染觉得笑够了,才停下来重新瞧着容袭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足以撼动你父王的思想,可你要相信,三国军心不齐那可就真的是自乱阵脚了。先不说商国,就安国的士兵对你们华国的仇视,那已经让我都觉得可怕了。”
“好像说得也有道理。”容袭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接着转过身,视线对着的方向是因为惊吓站在床边久久未动的颛顼灵。容袭偏过头看着玉染说:“你的皇妹似乎被你吓到了。”
玉染闻言,缓步走到颛顼灵跟前,颛顼灵比玉染矮了些。玉染略是低头,凑近了颛顼灵的面孔,看到了她神情的慌乱,玉染的眼底划过一丝复杂,须臾,玉染启唇平稳地回应容袭道:“我是宁国公主,她是明戌公主,她不是我皇妹。”
“皇长姐。”颛顼灵怔怔地望着玉染。
“当然,灵公主现在是宁国请来的画师,也就是宁国的客人,待客之礼我们还是懂的。所以就请灵公主一切如旧便可,若是觉得闷了,不弱出去散散心。我以赫连玉的名义保证,我们绝无恶意。”玉染盯着她看,一言一词皆是认真。
颛顼灵抿了抿唇,眼神微闪,她没有办法直视玉染的眼睛,她退后了一步,缓和许久之后才朝着玉染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她说:“叶灵谢过殿下。”
玉染仰了仰头,接着长长舒出一口气,她转过身对着容袭,随后温笑了笑说:“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难道不是又累又困?”容袭反问她。
玉染撇眉,“敢问慕容殿下,我说是的话你还是否满意?”
容袭微笑着,神情看上去很是柔和,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玉染,仿佛都能溺出水来。半晌,他转而不答,只是平静地说:“走吧。”
玉染被这视线盯得心里不自在,但很快也是点头,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颛顼灵,接着脚下不停,直接离开了这间屋子。
也许,她以后都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