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后,终于到了玉染和容袭要一起离开商国地界的时候了。毕竟将近两个月的商谈,足以让最初想要做个样子和议的目的达成了。
虽说这些也只是个表面功夫,但怎么说也得做足。
容袭合上桌案上的书册,看着进屋的修子期,开口道:“看样子阿染从王宫出来之后,是不会回来了。”
“公子,看公主他们马车的路,应当是朝着商宁交界的方向去了。”修子期沉声道。
“阿染也是好思量。”容袭微微一笑说道。
“公主已经命秦奚率领大军埋伏与商宁边境了,就等待会儿商国内乱一闹起来就动手。”修子期说道。
容袭闻言,微微抬眸,他沉默良久,笑道:“也不知最后阿染会不会生我的气。”
修子期缓了一会儿,道:“公主就算真的生公子的气,也只是一时的。再说公主又何尝不知公子想要做什么?”
“一时……呵,阿染的性子诚然是难捉摸了些。”容袭轻笑说道。
“公子并非要和公主争锋到底,最多不过是相安无事、各取所需,公主的心中也未必没有料到这些。想来,这么多年了,公主也定然不想次次都和公子互相闹下去的。”修子期略是思索道。
容袭抬头,一双漆黑无尽的双眼落在了修子期的面上,他望着修子期,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又何尝知晓,阿染和我不是存心想要互相闹一闹的呢?”
既是每每都要互相给对方添堵,那添着添着也就习惯了。要真是两人都收手不干,或许才是少了几分颜色。
可是,或许这一次连容袭和玉染都没有想到的就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趁着机会插手了进来。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的插手,造成了玉染和容袭原本的考量有了颠覆性的转变。
数日后,紧邻商国东境天柏城的一条小道上,玉染的马车就停在那儿,除去跟着玉染一起坐在马车里的云陆,还一起走的便是现下在马车外收着消息的卓冷烟。
玉染倚在车厢的木质厢壁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实的毛毯,她手上正在慢慢地翻着一本书册,而一双微眯的凤眸看似慵懒,却从中透露出一种无法逼视的锋锐明丽。
一阵凉风吹过,拂起了马车的帘子,云陆也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缩了缩身子道:“阿姐,天这么冷,你说他们会不会办事儿偷懒啊?”
玉染唇角微提,抬眸笑着说道:“这种事也能懈怠?”
云陆勾了勾嘴角,“也是。要是连阿姐的人都靠不住了,那我还真想不出来有谁还能信。”
玉染望着云陆的面庞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缓缓地阖上了手中的书。气氛半晌地沉默之后,玉染才用着较为柔和的嗓音道:“阿云,你知道容袭的人为什么想杀你吗?”
云陆蓦地一怔,搭在膝盖上的手也不自觉地蜷了蜷,“他的人想杀我?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啊?”
“最初他只是派人跟着你罢了,不过就从前几日,他也不知是为何动了杀心,我留在你身边的人都被以各种名义换了个遍,幸好我让冷烟多留心一些,否则断然会出事。”玉染眸光微闪道。
这次,云陆咬着唇不说话了。
他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有些不知从何开口。
“不想说就算了,这些我也不是非要知道。等你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吧。”玉染轻声一笑,面上毫不在乎。
片刻过去,马车的帘子被掀起半边,卓冷烟探身道:“小姐。”
“如何?”玉染凝神道。
“商国境内动乱已起,商国的那三个刚封的王爷倒是厉害,稍稍一遣人伪装成夏侯仪的人去挑唆,就把整个朝堂给掀翻了。也亏得他们一闹就直接闹得这么大,省了我们不少时间。”卓冷烟将信纸递了过来,同时冷静道。
“倒是快。”玉染接过信纸,微微顿了顿,道:“那我们也走吧,去东燃山。”
“是,小姐。”卓冷烟点头。
“阿姐,东燃山是什么很要紧的地方吗?”云陆忽然瘪了瘪眉,问道。
玉染一边扫视着信上的大致内容,一边应声道:“去了再说不迟。”
信上消息大致所书,在三位王爷大闹一场之后,南宫翎大怒,要将他们和夏侯仪治罪,结果夏侯仪将罪责推脱到分家头上。可夏侯仪这阵子的骂名可是够多,分家之人又素来贤良,百姓自然更愿意相信分家,对夏侯仪和本家的谩骂声极大。
结果这么一来,南宫翎为了保证他商君的位置,自然只能更顺从民心,严惩于夏侯仪。这下可好了,原本夏侯本家就对这位新君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很不满意,现在既然商君都索性直接撕破了脸皮闹了起来,他们夏侯本家的忍耐也快要到了极致。也不知是谁在夏侯仪背后又添了一把火,让夏侯仪居然会直接选择反了,动荡就此掀起。
虽然夏侯仪对三位王爷之前的大闹很是不满,但毕竟三位王爷各有封地,也有权势,所以他势必得要拉拢。恰好三王皆是冲动莽撞之性,危言耸听之下直接就对商君产生了不睦之心,这也让夏侯仪很顺利地便与他们缔结了暂时的约定,一道对付商君。至于之后夏侯仪要是真的谋逆成功了,那三位王爷结局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而同时夏侯仪也心知绝不可忘记商国大将叶明轩的存在,叶明轩在夏侯仪眼中同样狼子野心,天下大乱起来势必也会在争锋之中夺得名头,所以夏侯仪自然是不会忘记背地里先一步对叶明轩动手的。只可惜叶明轩防备极深,他才刚刚命人动手,便接到消息说叶明轩已经亲自率领人马开始行动了。
于是乎,就有了现在的情境。
叶明轩统领将军一半商国军队,兵分几路与夏侯仪对峙,同时监察控制商君南宫翎。而夏侯仪则与三王联合,同时借背后多年势力存养,首先与商国都城守军战成一片。普通的城中百姓早已纷纷逃离,目前整个都城可谓是只有战火纷飞,热闹不已。
而此刻,因玉染提前吩咐准备,夏侯分家和江家随即领头动身,从中横插一脚。原本夏侯仪就未曾料到竟然江家会不受控制,甚至委身分家之下。江家富可敌国,军和粮皆是充备,也许一般的权贵人家都敌不上像江家这般的消耗。一时间,夏侯仪竟然有所败退之象。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
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一场商国内乱,才不过起了个头。
“阿姐是有什么烦忧的地方吗?”哪怕玉染没有说话,云陆坐在一边也有所感觉。
玉染沉吟须臾,眼底幽深道:“我之前以为夏侯仪不会那么轻易地对叶明轩动手,可是他却动了;而现在,原本准备添火让夏侯仪对商君再无耐心的人是我,可偏偏有人先一步去添了这把火。”
“阿姐的意思是还有一个人在背后作祟,对商国有觊觎之心?”云陆问道。
玉染微微偏头,眸光晦暗,“不一定是觊觎商国……”她总觉得这次整件事情背后好似还有一个人在不断地插手,而且还刻意地不想让她知道。
“那个人会不会是慕容袭?”云陆的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就是容袭那张笑得莫测的脸。
“不大像。”玉染摇头。
“可就算这个神秘的人不是慕容袭,那慕容袭又会做什么呢?阿姐你别光记着放了别人,然后把他给忘了。这个人才是最不让阿姐你省心的呢!”云陆呲牙咧嘴地说道,似乎一提起容袭,他的心头就能上火。
“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无非是想要也占商国一份利罢了。我们各取所需,就算对上应该也不会太过于兵戎交戈。但一切终归不能太理想,所以诚如你所说,防范仍不可少。”玉染的笑意看起来不尽眼底。
“就目前来看,阿姐觉得首先会败下阵来的是谁家?”云陆好奇道。
玉染想了想,说:“当是夏侯本家。”
既有神秘之人在背后作乱,将夏侯本家之人耍得团团转,以至于没有考虑精准行事;又有叶明轩、夏侯分家、江家的争对,以及南宫翎的抗争;那三位王爷除了有些权势和军队,根本就是在别的方面一窍不通,更妄论指挥,所以只要有人前去挑拨拉拢或是强行以奇兵攻打,那么他们的溃散简直轻而易举。
玉染想到此处,忽然神情微转,掀起马车帘子,对着外面的卓冷烟道:“冷烟,上次交给夏侯央的东西,他带着吗?”
“带了。”卓冷烟答。
玉染又道:“既然这样,你再传书一封于他,同他说,他手里的东西夏侯仪他们定然会想要去抢夺的,也或许不止是夏侯仪,所以让夏侯铮先带着东西也往东燃山走。”
“是,小姐。”
“对了,容袭那里……”玉染眉头微拢。
“小姐,容袭从华国边界调军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了?”卓冷烟面露复杂。
“恩,知道。”
“真是不知该如何说你了。”卓冷烟轻叹,却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