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姐认为,慕容殿下是真心走在你这边的吗?因为不管怎么想,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他是华国的四皇子,而阿姐你又是宁国的摄政王。阿姐你想争这个天下的心已经昭然若示,而他似乎也不比阿姐少些这个心思。”
听到云陆这么说,玉染首先是有些怔愣的,不过随之,她是畅然一笑。
“夸你机敏睿智,想来还是适合的。”玉染夸赞了云陆的观察仔细,可同样也没有正面回答云陆的问题。
云陆默了默,道:“阿姐,慕容袭他……并不向着你。”
玉染从来都觉得每个人说出的每句话都是有它产生的道理的,此刻,她静静地注视着云陆,随后忽然问道:“那天你和容袭两个人单独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云陆张开了口急切地想要回应,可又在下一刻,他的一腔迫切感都在瞬间被压制了回去。
对啊,他要如何解释呢?
他无法解释。
因为——他的眼睛其实并没有瞎。
他当初只是为了故意将自己装成一个弱者,是故意让别人掉以轻心,所以才把自己直接假扮成了一个瞎子。他的眼睛确实是被江家人给划伤了,但其实只是靠眼皮的地方被轻轻划了一下,并未伤及过深,根本不足以导致眼瞎。
可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给收留,也没有想到会造成自己如此为难的境地。
他不敢告诉跟前的女子,告诉她——我根本就不是个瞎子,我之前都是骗人的。
这是第一次,云陆害怕被人给赶出去。他怕这一次,女子就不会再朝他伸出手了,他又会和仓皇逃出夏侯府一样,再次沦为人人喊打的恶棍。
玉染见云陆半晌没有开口,于是思量之后,平和地笑着问:“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心里这么觉得而已。”云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真相。
玉染闻言,凤眸微眯,却又很快地舒展开来。云陆的紧张表现没能逃过她的双眼,可她也不拆穿,只是猜到问题肯定出在容袭的身上,才会让云陆特意来对她做出这番提醒。
于是思量过后,她笑了笑,只道:“我知道容袭这个人是恶劣了一些,而且和我不是一国人。他算计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且我又何尝不是呢?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也别想太多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阿姐。”云陆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我出门了。”玉染笑道。
“好,阿姐早些回来。”云陆说道。
玉染一笑过后便转身出了屋子,唯有云陆一个人还站在屋里出着神。
他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收拢握紧,薄唇也是轻轻抿了起来。
昨晚,在容袭回来之前,他看到了——他亲眼看到了放在桌案上那封信函中所写的内容。
“江家须除,不可留于赫连玉。叶明轩暂未有异,但若诚如慕容四殿下所言,必会留意。慕容四殿下愿舍赫连玉而相助,吾甚为感激。”
虽然不知写下这封信的人究竟是谁,可云陆却知道了容袭是在和一个商国的高位之人暗中密谋,甚至可以说是在背着玉染来给玉染下套。
容袭知道了玉染有意笼络江家,所以告诉了那个人,那个人也同意了要和容袭一起除去江家。
而叶明轩……是那天的大将军?叶明轩和玉染明明如此敌对,为何容袭还要那个通信之人要防范叶明轩?
云陆暗自跺脚:亏得阿姐如此好言相护,没想到他慕容袭居然如此阴狠歹毒,十五年相伴之情说舍就舍,毫无任何仁义情谊可言!
虽然他没有直接告诉玉染,但他也一定要想办法让玉染发现容袭的阴谋。
而另一边已经出了门的玉染倒并不晓得云陆的这么多想法,只是她当然也发觉了有哪里不对劲,比如说她才刚才走出屋子的时候便隐约觉得有别人还身在院中。
“是谁在那里?”玉染冷声问道。
“赫连殿下,我是慕容殿下那里的人,来添置新的炭火。只是听赫连殿下似乎还在与云公子谈话,所以便不敢打扰。”一个小厮从旁边走了出来,低头躬身道。
“好,我知道了。”玉染看着小厮拿着炭走开的背影,一时间眉头轻皱。
小厮步伐轻且稳。而且气息极浅,若非玉染按照旷鸿教导的方式的修炼内力,她可能都一时间难以发现。
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小厮,又岂会只是一个来送碳的人?
他既然是容袭的人,那容袭到底是派他来做什么的呢?首先当然不会是来看着她,那刚才屋子里剩下的便只有云陆了。
他在跟着云陆?
容袭会让他跟着云陆,也就是说云陆的身上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想到此处,玉染眼底神色微动。她并不认为云陆是要有心要害他们的,而且就刚才她看云陆的反应来说,云陆可能的确有所隐瞒,所以他不能直接告诉玉染缘由,但她也同样觉得可能云陆的反常和容袭脱不了干系。
容袭……
他又做了什么呢?
玉染觉得有些头疼,她刚才走出门的时候看见苏久,只来得及同她说让她多叫人照看一下云陆,看来容袭的事之后也要再仔细考虑一下了。
他们两人这种在一起,却非敌非友的感觉,实在是够奇妙的。
玉染一边想着事,一边就已经来到了夏侯府外。
夏侯仪寿辰,这里果真是热闹得很。
苏久也是速度够快,一日便将请帖送到了她的手中。玉染拿着请帖,莞尔一笑,便往府门口走去。
幸而夏侯仪最被众人了解的就是喜欢广纳客卿,所以只要是四海天下有才之人,那都有机会得到请帖,而且不问出身。这也就方便了玉染,不必再重新捏造个复杂的贵家身份。
“南秋公子?请……”门口查看请帖的小厮看了眼玉染递过的帖子,又瞧了瞧玉染的模样打扮,随即便放了玉染进去。
玉染今日特意挑了一身素净简单的衣裳,连同布料也是极为寻常的,这样一来,再搭上她那副俊美公子的模样,基本可以算是个比较端庄,又稍带自尊的书生公子姿态了。
玉染走进府邸大门的一刻,与一位身着锦衣的公子同时踏入。玉染回过头瞧了一眼,心头倒是乐了:这不是她之前救过的夏侯支脉之首的长公子夏侯央吗?上次夏侯央被指派保护商国的南宫惜玉公主前往华国和亲,自然而然地也就和她遇上了,只不过当时夏侯央每日都要问她好几遍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而她却总是笑而不语、避而不答。
夏侯央感觉到身侧有目光传来,于是也转过头瞧了一眼,瞬间便对上了玉染的双眼。
玉染的眼睛漆黑而闪亮,似乎熠着点点星光,拥有着令人窒息的夺目绚丽。夏侯央只觉得眼前人的这双眼睛里似乎隐约荡漾着异样的神色,仿佛是在细细打量他,又仿佛只是不经意多看了他一眼而已。
但是不论如何,夏侯央只觉眼前此人给他一种略显熟悉的感觉。而且他又觉此人衣态皆是端庄,容貌更是不俗,想必就算如今不出名,日后也有成为名士的可能。
于是,夏侯央朝着这个不知姓名的年轻“公子”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而玉染见着,也是温和一笑,同样点头回礼。
宴会开席,便见身居丞相位的夏侯仪尊贵地走了出来,而后便是和众人一阵寒暄,而他底下的那群小官不论如何都是得好好巴结他一番的。毕竟谁人不知夏侯丞相如日中天,只要攀上了他夏侯仪,那便是等于日后仕途顺利,升官在即。
玉染坐得是末席,而与她同席的便是同她今日所借用的身份一般相似的有才之士,此次想尽办法前来,必定也是想要为了自己谋求一个好的将来。
玉染垂下眼帘,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只是恰好身边公子有意攀谈两句,于是她才应和些许,倒是引得旁人上佳夸赞。
她不过是坐了半个时辰,便觉得枯燥乏味。想罢,玉染便起了身,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刻往后头花园的地方绕去。
丞相府的后花园连接着书房和后院,玉染尽量掩去声息地小心走着,最后是溜到了书房那头。不过她刚好听到迎面有人走来,于是停下了脚步,避着身形躲到了树后。
她探出头扫了一眼,发现走过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最初帮夏侯央时遇见的那个夏侯仪的手下薛锐,还有一个便是夏侯央了。
“央公子,你可得想想你之前是如何答应大人的。不论如何,大人既然善心留了你一命,那你就得知恩,好好替大人做事,不要多嘴,也不要多心眼!现在大人还在前院,只是命我来嘱咐你一声,至于待会儿你见了大人之后准备如何回应,这就都得看你自己的了。希望央公子是个明白人吧!”薛锐说完,冷笑一声,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