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想罢,微微摇头,“不过想来也是我自欺欺人了,估计我一个陌生女子的出现,也该被谢意远一并告诉给长孙延了,就是希望长孙延能够一笔略过。”
“阿染恐怕太低估自己了。”容袭陡然说道。
“这是何意?”玉染反问。
容袭姿态淡然,他漆黑温润的眼睛似乎在细细地描绘着玉染的模样,他很美,美得惊艳绝伦,美得渗透人心。
容袭随意扬起清浅一笑,便让他这张绝美的面容又惑人了几分,他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对于刚才玉染的质问显得有些无辜,“阿染你别着急呀,你听我和你说。你被长孙弘救回安国的时候正是安商宁三国交战之时,你虽说只与谢意远见过一次,却在谈吐上见解上太过特殊,如果是寻常女子,又为何会下意识关心的是这种权术之事?况且,阿染你最大的一点破绽便是,你在长孙弘与谢意远两人面前弹了宁国的长思曲,这首曲子是只有宁国皇家贵族以及他国为宁国要客设宴时才会奏的曲子,可以说是宁国的国曲,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子绝不会听得到的。所以从那时起,长孙弘和谢意远估计已经都可以断定,阿染你是宁国的贵家子女,只是无法猜到你会是宁国赫连玉罢了。”
“长思曲?”玉染先是略显诧异,但是须臾过后,她似乎想起什么,启唇问道:“你说得可是我在和长孙弘他们游船时弹起的曲子?”
“是。”容袭点头。
玉染听见容袭肯定的回答,沉默良久,她颦了颦眉,无奈道:“那时印象里就只有这一首曲子,也不晓得叫什么名字,没想到竟会这么特别。”
容袭听到此处,神情忽然慵懒了起来,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他的一双眼眸里仿若可含星辰,他的唇畔噙着笑,一手支着下颚,手肘撑在矮桌上。他望着玉染,旋即笑了起来,笑得万物失色,他神秘莫测地说:“自然是特别的,毕竟,这首长思曲可是曾经的明戌长公主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而谱的。”
“美人,什么美人?”玉染不解,她不觉得以前的自己习惯扮作男子,就一定会是个喜好女色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博美人一笑而谱曲?
容袭轻笑出声,他的两眼含情,神态万种风雅,“莫非在阿染心中,已是不觉容袭的美了吗?”
玉染闻言,蓦地一愣,她一瞬间就这么静止在那儿,半晌未动。忽然,她似是忍不住了,双肩都有些颤抖,下一刻,她畅然失笑起来。
但是玉染又不敢笑得太大声,所以便一边憋着一边闷闷地笑,这么一来,她的小脸上飞快地泛起了绯红。
“容袭啊——哈哈,你这个实在是……”玉染最后左手捏着扇柄,扇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右手对着容袭摆了摆:“我竟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你自己这张脸的吗?”
玉染想了半天措辞,最后才如此委婉地问道。
容袭也不尴尬,他淡然至极,“如果说这张脸能被阿染喜欢,能让阿染觉得美,那么我就觉得,能够拥有这张脸是容袭的幸事。”
容袭的语气分外温柔,他的言语也总是能将现在的玉染轻易沉溺。
玉染一直将自己装成一个足够淡定的人,她不能让别人看出现在的她和以前有多少的差别。玉染不晓得若是以前的自己听了容袭如此的言语究竟会作何反应,反正她觉得如今自己已经要被容袭的时刻温情给弄晕了。
玉染一时间盯着容袭出神,直到有人进来上菜,她才回过神来。
待到上菜的人退出雅阁,玉染才仔细看了眼桌上摆得精致的热菜,黄焖鸡、红炖肉、清蒸鱼,还有冬瓜汤?
“感觉还挺不错的。”玉染瞧了一眼容袭,扬眉说道。
“那是自然。”容袭笑着点头,“你尝尝看。”
玉染在湘王府吃得也一直很不错,长孙弘总是叫厨子变着法地给她做各式的菜,而玉染至此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嘴是真的很挑。她素菜吃得不多,比较偏好荤菜,肉类喜欢带点甜味,而鱼类和汤则是喜欢略微清淡,而且是不能没有汤水,不然她都觉得自己咽不下饭。弄到后来,长孙弘也摸清了她的喜好,每每都会给人吩咐好了再做。
只是,摸清了和习惯了这两个词显然是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含义。就比如说玉染吃着长孙弘叫人给她准备的菜,只是觉得味道良好,可以接受。可是现在换做吃起容袭让人给她准备的菜,则是有种吃得格外舒坦,而且越吃越喜欢的感觉。
“是我喜欢的菜,连味道也是我平日喜欢的。”玉染难得夸赞起容袭。
“这么看来,十年相处,容袭也不是一点儿不了解阿染啊。”容袭看着玉染品尝起菜肴,他微微笑着说道。
玉染握着筷子的手略是一顿,眼帘轻垂,她的唇畔似是依旧噙着笑,“是吗?十年,确实一点都不短呢……”
“十年之前,我与阿染之间还可说是孩子间的天真较劲,十年之后,我不想和阿染较劲了,我想改成喜欢你了。你说,好不好?“容袭的语气温温的,言辞更是透着露骨的缠绵,他漆黑的双眼落在玉染的面孔上,唇角的微笑即使在冬日里都掩不住它的温度。
容袭的模样情真意切,看得玉染也是一时间迷惘了起来。
玉染最近日日听着容袭同她说喜欢,可是玉染不知道,不知道于容袭来说喜欢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玉染可以听着容袭口口声声地和她说他们的身份是多么对立的存在,可玉染也听着容袭口口声声地对她说他喜欢她。
这是多么矛盾的一件事啊。
一山不容二虎,玉染不明白,为何以前的她和容袭皆是默认了这种情况。难道以前的自己和容袭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走到怎样的地步吗?
此刻,玉染猜不透容袭心底到底在想什么,她甚至怀疑容袭这么说不过是在骗她、蛊惑她。
只是,玉染抬起眸子,当她的双眼对上容袭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当她看着容袭对她笑,她竟是噎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心里会觉得莫名地心酸,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心还会觉得痛呢?
难道容袭对于过去的她来说,已是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横沟了吗?
顷刻间,玉染的心底闪过无数的念头,她很想就此崩溃地离开,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在容袭的面前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她不晓得若是自己现在软下心来,那么会给将来的自己带来什么。
于是,玉染牵强地提起唇角,笑得弧度极小,又不好看,她说:“不好。”
容袭问她好不好,她说不好。
“为什么不好?”容袭没有因为玉染的回应感到生气,反倒是觉得理所应当。
玉染视线游移,目光落在了窗外,她的眼底好似遥遥的,叫人捉摸不清,“不好还要有理由啊?容袭,你对我好,我谢你。但是在我失忆的时候对我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我是她,却不似她。也许这些话你应该对有朝一日恢复记忆的我来说,恐怕胜算更大一些。”说到最后,玉染重新将视线移回到容袭精致的面容上。
容袭的眼底依旧幽幽,他闻言,指尖轻轻捻了捻杯盏,最后仍是微笑,“不管爱与不爱,你的回应终归是不会变了。”
“没想到你对自己那么没有自信。”玉染惊讶于容袭的回答,她顿了一下,旋即开口。
容袭笑道:“不,我是只对阿染你没有自信,因为我从来都说服不了你。”
“那看来我真是一个很讨人厌的人,君子厌小人,那我恐怕就只能做得了那个小人了。”玉染眨了眨眼说道。
“小人?以前你也说过,你不是一个圣人,你是一个小人,因为你无法真正做到事事顺心,你只能顺势应变、做足当下。”容袭似是追忆地说。
“以前的我很会说话,也很会处事,在现在失忆的我来看,我既很羡慕她,又很惧怕她。我羡慕她,因为她的处事果断、敢想敢为,我又惧怕她的压抑淡定、冷静冷情。我既期望着自己想起,又害怕着自己如果想起了,是不是就会完全变了一个人,我会不会就不再坚持着现在南玉所执着的了。说实话,我很矛盾。”玉染含笑而答。
“在我看来,阿染并非无情。如若阿染真的是个会令人寒心的人,那么现在的宁君赫连枫也不会将阿染你当做最亲的亲人,你的下属也不会对你倾心相待,秦奚作为一个‘乱臣’之子也不会不报家仇,反而只是想要陪在你的身侧。如果阿染真心无情无意,那么容袭现在也不会在此对阿染说着喜欢,而是应该在天下事上互相尽情博弈一番,和阿染争个你死我活。”容袭的语气平静,他的情绪仿佛丝毫没有被玉染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