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奚听着玉染的话,扶着门框的手一僵,脚下踏到一半的步子同时一滞。
很快,秦奚反应了过来,他侧过头的时候看见的是玉染笑得自然的面容,一时间,他张了张口,最后也没说出心底里想说的话。
最后,秦奚在出门之前,只是道了一句,“好。”
秦奚走出院子,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不论他对玉染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他没有理由阻止玉染和容袭的相处。
他秦奚终究无法走进玉染的心里,只是因为——他不是容袭。
玉染在秦奚走后轻轻地掩上门,她保持着手扶着门的动作许久。她垂了垂眼帘,唇畔边挂着的是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承认,她对秦奚补得最后一句话是故意的。
玉染对于秦奚眼底的爱意看得清楚,可是她内心之中就是无法去接受,甚至至今更是故意地退避,她下意识地就觉得她和秦奚终不可能走到一起。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让秦奚继续抱着这样空虚而期盼的情感,守着一份得不到的情意,是痛苦的,玉染不希望秦奚因为她而痛苦,也不忍再看见秦奚的眼底总是充斥着对她的深深眷恋。
玉染、容袭、秦奚,也许还有更多的人,他们的命运都被纠缠在了一起,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
玉染还真的说不清,她到底应该如何抉择。
“唉,这年头麻烦事可真多呀。赫连玉啊赫连玉,你怎么还不能清醒过来呢?你清醒过来,也许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玉染背靠着门,先是叹了声,接着兀自喃喃了几句。所有的一切,最后都化为了她唇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看着美,但实则或许是苦涩心酸的吧。
玉染想,她现在明明是南玉,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她好好地做一个普通的南玉。世已注定,还真是不容躲避。
这一夜,玉染睡得并不好。她觉得自己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她的脑海里几乎乱作一团,她好像又回想起了什么,但终归是既陌生又熟悉。
她看到府邸灯火通明,而她一身男装站在池塘边,是男男女女围着她满是笑意。
她看到冬日飞雪之景,而一处山清水秀的院落里,是容袭与自己的浓情蜜意。
她看到大殿明黄辉煌,而她仍旧坚定含笑上前,是众臣对她俯首作揖。
她甚至看到皇宫纷争,而她孑然一身,心如明镜。
玉染零零碎碎地,看到了很多,虽然这些仍不能叫她的记忆全都恢复过来,可她至少对于过去有了大致的印象。
这种印象,并不好。
因为玉染好像看不清以前的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懂为何以前的自己可以做到这般的决绝。
忽然,玉染对过去的自己好似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畏之心,她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自己,绝对无法直面而上,成就赫连玉的辉煌。
可能,经历就等于一个人的动力。
而现在失去记忆的玉染,没有了过去的所有经历,也就等同于失去了她全部的动力。
从睡梦中清醒的玉染,陡然觉得自己的眼角温热,竟是自她从湘王府清醒之后,第一次落了泪。
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她的面颊一路淌在了枕上,在枕面上晕开了一朵有痕无色的泪花。
“为什么……我记不起来啊。”玉染的声音沙哑痛苦,她有些哽咽地喃喃。接着,她将自己缩进了被褥之中,又扯了扯被褥,用被褥将自己的头蒙上,侧身蜷起身子。
若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为何还要让她感受到赫连玉的孤独与悲哀。
她感觉到了啊,在那张总是含着笑,总是风轻云淡的面孔背后,其实早已千疮百孔。只是,她是一个很有耐性,能够凭她的毅力掩盖一切痛苦的人。
玉染现在很想忆起,她很想将自己脑海中出现的那些人都认出来,也很想知道以前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玉染在被褥里蒙得有些发闷,许久过去,玉染突然觉得有一只手隔着被褥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
玉染没有理睬,将身子更侧了些。
下一刻,站在玉染床沿的人似是没有再继续静等下去,那人直接伸手一把将玉染的被褥从她的头顶给扯下来了。
玉染身上陡然一冷,寒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入,直接透进了她薄薄的单衣里,是与刚才被褥的暖和截然不同的温度,让她这个原本不怎么怕冷的人都冷不防颤了一下。
冬日的阳光不算热烈,但光线的刺眼仍旧让玉染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眼。
“容袭,你做什么?”玉染直接喊出了声,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更带了几分倦怠的干涩,同样不难听出其中含着难以平复的情绪。
在这个时候,敢这么闯进她的房间,甚至直接掀了她被褥的人,玉染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
必是容袭无疑。
果不其然,当玉染翻过身,伸手将被子又往上拉了些再抬眸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站在他的床边,含着温和笑意的容袭。
玉染觉得,让她一醒过来就看见一张美得惊心的面孔,确实是让人心情有所转变。
可这个是谁?是容袭啊。
就算容袭的这张脸再好看,那也不能掩盖这张笑脸背后的筹谋划策。
又或许,以前的她和容袭也是同一类人吧。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晚起,还没有睡醒吗,已是快要巳时了。”容袭淡定地看着重新理好被褥准备再睡一会儿的玉染,他微笑着说道。
“那又怎样,我没睡好,现在困得很。”玉染面朝着床的里侧,而且又往床里侧挪了挪身体,随后半是睡意地闷闷出声,她说得言之凿凿。
“看阿染睡得舒服,容袭忽然也困了。”容袭继续微笑着说。
玉染刚才一梦过后的情绪起伏被容袭的到来而打破抚平,现在她的心里空落落的,莫名而来的失落让她的倦意更胜,她睡意朦胧地说道:“你困了就回去,也再睡一会儿好了。”
容袭提了提唇角,漆黑的眼底犹如一汪深潭,平静而不见底,“外面天太冷,一出去睡意就全消了,我看还是就在阿染这儿将就一下好了。”
玉染实在是困得朦胧,她还真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容袭的话中之意。以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没能让玉染及时发现阻止。
因为,玉染感觉自己身后的床似乎突然凹陷了下去,接着便是衣衫与被褥摩挲的声音,随后她就感到自己的后背先是有一些微凉的感觉传来,随后便是有一股温热隔着她的单衣传到了她的后背上。
玉染忽然睁开了双眼,接着她噌地翻过身,旋即撞上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以及那满面笑意。
“容袭……”玉染心下已经不知该怎么表达了,她倦得额角刺痛,但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缠人的人,玉染的声色听起来有气无力。
“阿染不是困吗?那正好,容袭便陪着你再睡一会儿,我们晚些出去就好。”容袭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玉染的腰际搂过,将人拢在了怀里,让玉染的头靠在他的脖颈处。
玉染困得发慌,她极力地忍耐着,不让自己的双眼阖上。
只是容袭的话语就好似是在给她催眠,而她又觉着这种温暖的感觉让她在印象里觉得颇为熟悉。
最后,她还是没能耐得住自己的困意,以及这种特殊的安心。她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什么,便又睡了过去。
容袭看着怀里再次陷入睡眠的玉染,微微笑了。
温香软玉在怀,相互依偎而眠,已经多久没有过了呢?也许不过两月而已,却让他容袭居然觉得如此漫长。
容袭知道,玉染这是真的困得不行,所以才没能反应过来赶他离开,要是玉染这次再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状况之时必定是又要惊讶至极。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容袭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从何时起,竟然开始习惯了有一个玉染躺在身侧。
他容袭不是一个很会对别人表露情意的人,他一向看重处事利弊,他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有一个喜欢的人,会有一个他忍不住想要触碰的人。
但是,事实就是,他喜欢上了,并且是爱上了一个与自己身份相对,可性情又格外相似的人。
这种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一开始只是对女子的与众不同而产生了兴趣,可这兴趣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后来,当他看着女子的喜怒哀乐,又看着女子的坚定执着,更看着女子对他的那种细致的情感表露。
容袭逐渐发现,原来藏在他心底的已经不止是对女子的感兴趣,而是对女子潜移默化却又深刻入股的爱意。
他容袭想要得到这个天下,却也想要得到玉染。他是真的希望,玉染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
待到玉染再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她觉得自己这短短一觉睡得特别舒服,尤其是身边还有温温软软的感觉,让她靠着既舒服,又很安心。
只是,下一刻,玉染顿住了,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