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贱婆娘,竟然瞒着俺藏了这么多名贵的东西,快交出来!”沈家老宅里,黄氏招呼着李氏和马氏动手,一起扯着陈氏,要抢她怀里的盒子,而彩娘挺着大肚子则是在旁边观战。
“娘,这个不能动,这是我姥爷给我的,这是一辈辈传下来的,不能卖,娘您可怜可怜我吧!”陈氏死死地护着盒子,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栓子吓坏了,忙去扯开黄氏,哭喊还:“奶奶,别打我娘,婶婶,别打我娘了!”栓子力气很小,自然是扯不开身宽体胖的马氏和正处在气头上的黄氏。
黄氏哪能听栓子的话?这该死的陈氏,平日里看着老实,竟敢背着她藏私房?那盒子里的东西她可是看见了,有翡翠还有黄金。那翡翠绿的呀,那黄金亮的呀,都快将她的眼给晃瞎了!这贱婆娘,有这么多钱竟然一声不吭了这么多年,这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吗?这么想着,黄氏越发狠了,揪着陈氏的头发,狠命地掏着她的手,陈氏尖叫一声,手里的盒子松了松,最终还是被黄氏抢走了。
“哎哟喂,要摔死俺这把老骨头了!”因为惯性,黄氏抢东西力气过大,这一抢到,屁股就跌地了。
“娘,你没事吧?”李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上前献媚道。
“娘,你把它还给我,不能卖,不能卖啊!”陈氏哭得惊天动地,引得一些村民走在沈家老宅外面围观。
“你这贱婆娘,嚎什么呢?俺还没死呢!丧气!”黄氏瞪了陈氏一眼,随即喜滋滋地抱着盒子出门去了,陈氏知道她是要去当银子,急了。黄氏怕陈氏过来,忙叫马氏和李氏拦着,陈氏出不去,只能在原地哭喊。这套首饰是她姥爷临终时给她的,让她好好保管,这是陈氏祖辈留下来的东西,难道轮到她这一代,就要断了吗?陈氏早年丧父,母亲也在生她不久后死了,家里人都说她克父母,没人敢娶,她从小是姥爷带大的,姥爷曾是地主,后来落败了,一个人拉扯她长大,生活多苦他都没抱怨,直到临终时交给她这个盒子,她才知道这些事。姥爷死了以后,她孤独一人,直到碰见沈大山,不顾黄氏的反对娶了她,她过门以后,做事勤快,又生了栓子,虽然生活不好过,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卖掉这些首饰,今天是姥爷的祭日,她本来在房里偷偷地看上几眼,以缅怀姥爷,不料黄氏却突然推门而进,这才有了这场闹剧。
黄氏兴冲冲地抱着盒子走了,陈氏伤心过度,一下子昏了过去,栓子吓坏了,在陈氏身边喊娘,却没人理会。马氏板着脸,将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轰走了,也没理会陈氏。
沈老宅的男人都去镇上做工了,此刻沈大山也不在,陈氏便在房间里昏着,沈家的孩子都在院子里玩,也没人理会栓子。
黄氏抱着盒子去了当铺,当铺的老板将几件翡翠和金首饰摆弄来摆弄去,像模像样地摆弄了半天后,板着脸说道:“全部搞定八百两银子,要就当,不要就去别家。”黄氏惊呆了,一听这个价,马上将盒子推了过去,忙不迭地叫道:“当当当,大善人,这些归你了 !”八百两银子到手,黄氏整个人的感觉就像神仙一样,要飞起来了。
这,仙气飘飘啊!
黄氏捧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老泪纵横,心情那个激动啊,恨不得有个大喇叭让她到处宣传,她黄氏成了富婆了,她也能像城里那些官太太一样,有丫环使唤,买很多首饰,买好多好吃的东西……
黄氏将袋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马上往家里走,她可不想路上出现了强盗,不过,要是哪个强盗敢来抢的话,她这条老命也会跟他拼的。
黄氏很久才到了沈家村,她可不愿出钱雇车,又走得很慢,怀里的银子沉甸甸的,累得她几手喘不过气来。紧走慢走,她还是到家了。此时她的心情舒畅,也就没有责骂马氏还没去喂猪。
“娘,卖了多少银子?”李氏见黄氏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大袋子,眼睛都冒金光了。这,这里面不会都是银子吧?那得有多少银子啊?李氏忍不住咋了咋舌。马氏自然也见到那个袋子了,好家伙!这是不是说明自家也变成有钱人了?不成,等大田回来,得让他在娘面前说说好话,不然老家伙偏爱二房那两个孙子,指不定分给自己的就少了。马氏想着,嘴里也跟抹了蜜似的,上前给黄氏捏了捏肩膀,说道:“咱娘真是有福气之人,这不,马上就要成为富太太了,让俺们这些儿媳也沾了娘的佛光。”
黄氏是迷信的一个人,她既信佛又信道,这回听了马氏的话,心花怒放道:“那是,俺以前算过命,那道士说俺天生是个富贵命,这不,富贵就来了!”
李氏听了,自然也是一番恭维,李氏和马氏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袋钱,各有心思。
院里的孩子自然也听到了消息,这会都挤到黄氏这间屋子来,围着黄氏甜甜地叫“奶奶”,除了栓子外,其他孩子都来了。
“奶奶,我要当大少爷!”大牛吸了一把鼻涕,把鼻涕吞回去,见着黄氏,便往她怀里钻。“好好好! ”黄氏喜爱两个孙子,虽然心里不是特别乐意,但还是答应了。菜花、禾苗也在屋里,菜花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跟菊花同岁,现在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听娘说奶奶发财了之后,也是开心得找不到北。她就知道,她是个富贵命,比菊花那个贱蹄子好命多了,自己长得有福气,身材圆润,菊花有啥?瘦不拉叽的,一点福气都没有,也就配嫁个打猎的泥腿子。她沈菜花可是要当大户人家少奶奶的!禾苗比菜花少了两岁,身材也是继承了马氏的圆润,十一岁身体便跟发了福一样,菜花想的也是她想的。总之,两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嫁妆惦记着。
陈氏已经醒了,见栓子趴在自己身上哭,眼圈也红了。她知道东西肯定已经被卖了,此刻心都冷了。同时第一次对这个家产生了浓重的怨恨。
中午时分,沈家的男人做工回来了,因为做的是短工,所以中午便回家吃饭。 陈氏没有来吃饭,栓子吃饭也是抽抽嗒嗒地哭。沈大山见妻儿这样,忍不住问道:“娘,这是咋啦?”黄氏嘴动了动,还没说话,陈氏却突然哭了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沈大山慌了,忙过去查看,陈氏一哭,栓子也哭了起来,饭也不吃了,只是抽咽声很大,沈大山忙弄了些水给儿子喝。
黄氏见陈氏竟敢哭,不由得气上心头,指着陈氏喊道:“大山,过来,别理那个贱婆娘,她要哭,让她哭去。”除了女人,沈家的男人都惊呆了。
沈老汉有些不满,看着黄氏说道:“咋啦?骂儿媳干啥?”黄氏一个眼神瞪了过去,沈老汉就噤了声。
“娘,她是俺媳妇,你咋可以骂她贱婆娘,她还是俺孩子的娘!”沈大山被黄氏的一句骂给气到了,忍不住跟黄氏顶撞了起来。
“好啊大山,你真是老山鸠,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扔在山沟里,把媳妇背到热炕上。咋啦!俺骂她几句都不行,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让儿子这么对俺,俺不活了啊!”黄氏尖利地哭嚎着,就要朝陈氏扑去,没有人阻止她,沈大柱、沈大田都习以为常了,以前又不是没见过黄氏打人,只不过是现在换了个对象而已,由张氏换成了陈氏,跟他们无关。沈大壮淡淡地吃着饭,也许他是这个家里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也没有去劝阻。“娘,你干什么?孩他娘做错什么?”
见黄氏要打陈氏,沈大山忙去挡了一下,黄氏打不到陈氏,自然是又喊又叫:“你说她是不是贱婆娘,私藏了一匣子的首饰,竟然瞒着,没有交到公中,那可是值八百两银子哪!她一个人就私吞了,是不是没把俺放在眼里,看着这一大家子的花费也不拿出来,你说这婆娘的心肠有多么黑?”
黄氏的话一出口,惊到的不仅仅是沈大山,沈大田第一个反应过来,喊道:“娘,你说咱家有八百两?”其他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他们见过最多的银子也不过十几二十两罢了!
“哼!俺会骗人?你们说,她是不是贱?”
黄氏冷哼了一声,眼角又带着得意,“好在是俺有富贵命,不然,能换来这么多钱?”沈大柱、沈大田的眼里都发着光,幸好啊,幸好没有分家,八百两,他们岂不是可以享福一辈子?这是代表他们是有钱人了?沈老汉震惊了,这四儿媳这么有钱?怎么平日里不露半分?
沈大山愤怒了,那匣子首饰,他是知道的,那是孩他娘的嫁妆,是她姥爷给的,他即使在生活困苦的时候,也没想过用它换银子,娘怎么可以抢人家的念想?
“娘,去,拿银子换回来,那是孩他娘的传家宝,咱不能没有良心。”沈大山皱了皱眉,四处搜索着银子,想要拿去当铺将首饰换回来。
“啥?四弟你是疯了吧?还是想着要独吞银子?媳妇嫁过来,嫁妆就是沈家的,分什么你的我的,换回她的嫁妆?笑话!”“就算娘同意,我也不同意!”沈大田“噌”地站了起来,眼神幽幽地盯着沈大山,仿佛他再有什么行动就会跟他撕破脸干起架来。
“爹,你说句话!”沈大山不想跟沈大田吵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沈老汉,只希望自己的爹能帮帮自己。
“大山啊……”沈老汉咳了一声,将脸别过去,不看沈大山的眼睛,“爹觉得你三哥说得没错,你啊,也不要太宠着媳妇了,男人就该硬气点!”沈老汉难得对他关心,然而,此刻在沈大山听来,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失望。
“呜呜……”陈氏想起姥爷交给自己匣子时叮嘱的话,又想到现在已经被换成银子了,悲上心头,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栓子本来也在哭,见陈氏哭了,忙去安慰她,娘俩哭在一起,差点喘不过气。
“娘……你真的不换过来吗?”沈大山想起陈氏跟着自己苦了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可自己这会连她唯一在意的的东西都守护不了,心里很难受。
“不换!老娘告诉你,这东西现在就是俺的,你休想拿走!”黄氏大叫着,怕银子被沈大山抢了,忙跑去把锁银子的柜子里面的银子拿了出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而其他人见着那袋东西后眼睛都直了。
“娘,儿子就求过你这一次,求求您,把东西换回来吧!行吗?儿子以后好好孝敬您,娘,你听儿子的劝吧,咱不能昧着良心啊!”沈大山眼睛都红的,只求黄氏心软,能归还东西。
“四弟,不是嫂子们说你,你可不能这样,这钱可是要归公的,你这么收藏银子,有没有想过你的侄子侄女啊,你可太自私了!”马氏见沈大山这样维护陈氏,本来是羡慕的,但此刻因为有可能拿不到银子,所以对沈大山也是厌恶的,说出的话也难听了起来。“就是就是。”李氏也随声附和道。
“娘,分家吧!”沈大山不想再劝下去,闭着眼睛,一丝疲惫出现在他的脸上 。
啥,竟敢提分家?翻了天了!黄氏气极。
“分家可以,东西你别想带走!这里没你的份!”黄氏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满是愤怒,絮絮叨叨地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啊,亏老娘养你这么大,要走就走,但别以为以后孝敬钱就不用给了,一年一两银子!”
沈大山看了看妻儿,又看了看爹娘,呵呵,自己的哥嫂不说话,为什么爹也不发声,是因为他这个四儿子根本不重要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就是一个劳动力而已吧?沈大山一直都知道娘喜欢大哥和三哥,甚至对五妹美芝的宠爱都多过自己太多,但他努力说服着自己,娘对自己很好,对二哥也是跟对他一样一视同仁的,可为什么现在这整颗心这么痛?这么凉?
“好吧!”沈大山闭了闭眼,无力地说道。
“娘,我去请里正和村里的族长来。”
沈大柱挑眉看了看自己的四弟,暗笑一句“死脑筋”,便出门去请人了。
“孩他娘,别哭了,以后,我会努力挣钱,养活你们娘俩的。”沈大山摸了摸陈氏的背,安抚道。只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大山,谢谢你!”陈氏对于沈大山的决定感到惊讶,同时也是感动的,她不是没想过要分家,只是顾及到沈大山的感受,不想让他为难。但这次,一向孝顺的大山竟为了她而向老宅的人提出分家,这辈子,能遇到沈大山这么疼她的男人,又有儿子栓子,她已是知足了。
彩娘看着沈大山怀里的陈氏,眼神有羡慕,同时也是欣喜的,当初她嫁给沈大柱只是因为沈大柱好拿捏,她又有钱,可是这会,她是真的要享福了,待黄氏分了银子,自家再少也得有几十两,要是自己肚子里是个男娃,大柱又是大房,指不定分的钱更多。
里正和族长赶来了,皆是莫名其妙,这次沈老汉家好好的干啥分家,听说只分沈大山这一房,这是咋了这是。
“里正,俺要分家,你把书契写一写吧。”黄氏见里正和几位族长到了,便直说了本意。
“咋了?好好的一家子怎么要把大山分出去?”上任族长问道。大山这孩子勤快本分,他实在想不明白,况且地里的活沈大山该是做了不少,这沈老汉是不打算种田时再用到大山吗?怎么会这么冲动?
“哼!”黄氏冷冷地瞥了陈氏一眼,不满地说道:“还不是那贱婆娘害的,私藏银子,还撺掇大山跟俺分家。俺也不是那么小气心肠的人,要分就分,只是这东西是俺家的,要拿走休想!”
“那田地呢?大山不用生活了?”里正大为吃惊,私藏银子是不好,可这分家竟然不给东西,又不是犯了大错误,怎么就要净身出户了。
“哼,老娘才不管!”黄氏瞪了一眼沈大山,愤愤地说道。
“咳咳,这样不好,自古分家没有这样的,要是不分些东西,那这家还是不要分的好!”族长望了一眼沈大山和陈氏,见栓子也在,更觉得这么让人净身出户不公平,忍不住为沈大山说起话来。
“咳,老婆子,给大山半袋苞米,三亩南边的地,外加一亩水田。”沈老汉突然发声了,黄氏刚想反对,却被李氏扯了一下衣袖。“娘,分就分吧,反正那水田只有一亩,南边的地也没啥用,只能种些旱麦,倒不如分了家,不然,以后分家可是要给四弟更多东西的。”李氏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不料却被沈大山听见了,沈大山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黄氏。
“好!”黄氏心里盘算了一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那银子她是不可能还给陈氏的,那还不如把大山分掉。
“好,那里正,就给大山四亩地,还有苞米,多的没了。”里正想至少比什么都没有的强,就很快拟好了协议书,双方没有异议后,黄氏和沈大山都盖了章。
“大山今晚去哪儿落脚?”里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既然分家了,那就是两户了,这房间自然不是你们四房的了。”黄氏心情烦闷,到厨房拿来了半袋苞米,递给沈大山之后,便叫陈氏进屋收拾东西走。
沈大山心已经冷了,娘宁愿不认他作儿子,也要钱,还分的如此绝情,多的东西都不给,自己还有什么特别留恋的呢?沈大山苦笑着,和陈氏进屋收拾了简单的几件衣物,抱着包袱出来了。里正和几位族长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管了也没用,就都四散回去了。
沈大山出了沈老汉的家门,沈大柱和沈大田竟然没人来送他。呵呵,沈大山也不再多期盼什么,带着陈氏和栓子走了,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