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中了机关,被锁入木架,悬在空中,拔出刀刚想行动,被陀子到大声喝止。
想是已经进入杜鹃岭的势力范围,这是凉山上仅次于神女崖的第二禁地。
神女崖之所以成为禁地,源于一千年前凉山第一美女玛莎玛伊和金线天残的传说。
杜鹃岭却是人为设置的禁区。凉山最大土司,林梆政的孙子阿机椒盐错盘踞在这里。
虽然早年曾救过阿机椒盐错的性命,但是几十年来从无往来,杜鹃岭更是没有进去过。
若不是为了五色杜鹃花,估计这辈子,陀子到都不会来杜鹃岭。
谁曾想这彝民第二禁地,戒备竟如此森严,还没进入谷口,就已经机关重重了。
陀子到是凉山最优秀的猎人,经验老到。林正最初被绳索倒吊,切断绳子后木架就出现了。若是割断木架,恐怕第三道机关更为凶险。
彝民几千年来生活在大凉山里,为了宣布自己的势力范围,通常在外围设置各种机关障碍。
一般这种警示作用的机关分为三层,第一层是最轻的,警告到对方就行。
即便闯入者无法自行脱困,只不过受些惊吓,到了时侯,主人家自会前来释放。
若闯入者自行突破第一道防线,接踵而来的第二道机关,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一来是风险增大,二来是布下机关的主人很快会前来侦查。
如果在主人赶来前,你突破了第二道机关,那么第三道必将更加凶险。
能连破三道机关的闯入者,绝对不是善茬,不死也要弄他个残废。
林正已经突破第一道机关,若是再砍断木架,会出现什么后果,陀子到也无法预知。
布置方法,各家不一,绝不能冒险。
“林正!别动!”石海天压低瑾萱的身子,拖着她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老汉陀子到!拜会阿机大人!烦请通报!”陀子到冲着密不透风的林子作了个罗圈揖,大声喊道。
“原来是驼老爷子驾到,失礼失礼,晚辈阿机花铁鲁给老爷子请安!”一个粗犷的男声从密林深处传来。
“唰啊”一声轻响,锁住林正的木架,从树顶滑了下来,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框子自动打开,林正单手一按地面,一个盘旋,站直身子。
“唰唰唰唰唰”一连串灌木拂动的声音,林子里突然多出来十几个人,手里扛着猎枪弓箭之类的武器。
“驼老爷子,得罪啦!”为首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中年汉子,身穿黑布大褂,头巾的样式特别奇特,有个长长的犄角。
“娃子,你可是阿机大人的长公子?”陀子到微微紧了紧眉头,仔细打量来人。
“正是正是,晚辈花铁鲁给老爷子赔礼啦。阿爹常常念叨老爹您呢。”花铁鲁紧走几步,跑上前来。
阿机椒盐错有一子一女,长子就是面前这位红脸汉子。
陀子到把石海天他们介绍给花铁鲁。
“这位小哥受惊了,花铁鲁招待不周,见谅见谅!”花铁鲁朝林正抱了抱拳。林正连忙欠身还礼。
“阿机大人还好吧?”
“好好!他老人家好得很呢,天天在种树!”花铁鲁确实是个豪爽的汉子,一下子和众人拉近不少距离。
“种树?”陀子到有些惊讶,虽然和椒盐错接触不多,但是这个人不像是个喜好耕种的人啊。
“是啊是啊,阿爹最近一直在家翻种那些杜鹃树呢。老爷子,咱进寨慢慢唠。”花铁鲁吩咐手下,赶紧回去汇报,自己陪着众人。
“咦,陀淘呢?怎么还没上来?”瑾萱发现陀淘还没跟来。
“放心,他会跟上来的,我们先走。”石海天对他的兵很有信心。
“别急,方圆几十里,都是杜鹃岭的范围,我派人去找。”花铁鲁唤来两个手下,吩咐他们在这里等候陀淘。
一行人在花铁鲁的带领下,往杜鹃岭方向走去。看似层层密林,无路可走,被他七绕八绕,兜了几个圈子,扒开灌木丛,竟然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出现在众人面前。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盘踞深山几十年安然无恙,杜鹃岭的防备确实森严。没有他们的人带路,估计大伙摸到夜里也到达不了。
放眼望去,土路两旁,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杜鹃树。
眼下正值花季,铺天盖地的杜鹃花,被夕阳余晖一照,红艳欲滴。未入其间,人已醉了。
“哇!好美啊!好壮观的杜鹃花海!”瑾萱被眼前的景色惊艳了,原始老林里竟有如此世外桃源。
“哈哈,这还不算什么,等进得岭去,让我家妹子带姑娘四处走走,飞樱谷的杜鹃花才好看呢。”花铁鲁豪爽地一笑。
“阿机大哥的妹妹一定美若天仙!”瑾萱见花铁鲁相貌堂堂,想必妹妹的容貌差不到哪里。
“哈哈哈!舍妹哪是什么天仙,倒和姑娘的容貌有些相似。”花铁鲁一边大踏步朝前走,一边说。
“真有和瑾萱相似之人?”石海天听说有人长得和瑾萱相似,顿时来了兴致。
刚见面的时候,花铁鲁往瑾萱脸上瞄了好几眼,他还以为,这个彝族汉子心怀不轨呢。
“啊?还有长得像我的人?快带我去看看。”瑾萱也很期待。茫茫人海中,相似是种缘。
“不急不急,晚饭时我把妹妹喊来作陪,还有五六里就到家了。”花铁鲁放慢脚步,估计是担心瑾萱走不动路。
一行人踏上杜鹃花海里的弯曲小路。
“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杜鹃之美,清婉浓烈。瑾萱还是头一遭进入如此壮大的杜鹃花海。
江南也有这种花的,只是小桥流水,哪承得起这么浓烈的情怀?
望帝春心,子规啼血,恐怕只有这古蜀大地,才是滋生她的土壤。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余晖越来越浓,把成片的杜鹃花染成金色,连花香都变得暖暖的,如醉人的酒。
弯弯曲曲的黄土路,仿佛没有尽头,古城的小巷也是没有尽头的。
无尽远处,可是望帝的春心所归?
夕阳把人的影子推得很长很长,古城的巷子里,两小无猜的影子到了哪里?
“想家啦?”石海天在瑾萱耳边轻轻地问。
“哦,没事,赶快走吧,别落下了。”瑾萱率先走去,心情好复杂。
天泽结了婚,已经是孩子的爸爸,为何又有石海天的出现?
石海天默默地跟在后面,女子心事最难懂,
“呲-咜!”一声巨响,震碎山谷里的宁静,紧接着又“呲咜呲咜”响了八声。
“阿爹亲自出迎了!”花铁鲁解释给他们听。
这是杜鹃岭最高的迎客礼仪,炮响九声,准是老头子亲自接出来了。
陀子到实在不好意思,自己一个猎户穷汉,哪受得起这么隆重的接客之礼?
赶紧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整理衣衫,瑾萱他们也跟着收拾了一下。
“老哥哥,想死兄弟了!”马蹄声响,一群彝民打扮的队伍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尘土飞扬,被夕阳一照,豪气冲天。
“陀某一介老农,老大人亲自出迎,承受不起啊!”陀子到站定身子,朝着马队大声喊道。
转眼间,马队来到面前,为首一人,灰白头发,和花铁鲁一样的装扮。白面长须,面容清矍。正是杜鹃岭主人阿机椒盐错。
“哎呀呀呀,几十年不见,老哥哥还是这么硬朗!”椒盐错一个飞身,跳下马来,身手敏捷。
“阿机大人也是没变。”
“啥大人不大人的?咱老哥老弟称呼那个别扭,再说了,现在早改朝换代了,喊声老弟,我愿足矣。”椒盐错外相儒雅,做派倒是十分豪爽。
“好!若是再客气的话,就是虚伪了,是吧?老弟!”陀子到一拍椒盐错的肩膀。
“哎,这就对了,你看,你大侄子都这么大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吃奶呢。”
“可不是嘛,时间过得快啊。”陀子到叹息道。
“我那大侄子还好吧?”椒盐错问。
“哎,一对短命鬼,我那儿子儿媳死了十来年喽。”虽说过了好多年,陀子到一想到儿子媳妇,还是心痛不已。
“老哥哥莫要悲伤,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杜鹃岭随时欢迎你,把这当自己家,想来就来,啊!”一晃几十年,好几次派人去请陀子到,总不肯来,这些年不通音信,想不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椒盐错心里也不大好受,连忙请陀子到进寨。
一行人簇拥着陀子到,进了杜鹃岭。万花丛中,两片刀削般的石壁形成天然的寨门,门梁上“杜鹃岭”三个斗大的黑字古朴苍劲。
果然如陀子到所说,岭外的杜鹃,和这里的一比,真是天上地上,相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单从树身来说,这里的杜鹃树大都有碗口粗细,随便找一棵,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桩。
五颜六色,姹紫千红。大多数花瓣,足有脸盆那么大,小的花朵,也有碗口粗细。
进了寨门,里面俨然一座小镇,一条主干道横贯东西,店铺茶肆,应有尽有。
一行人走在主路上,路边的百姓见到椒盐错,纷纷下跪行礼,椒盐错也热情地朝百姓们挥手。
看来这寨子确是片世外桃源。
沿着主路走了没多久,一座大宅出现在路边,九级大青石台阶通向一扇黑漆对开大门。
门板上两只铜兽门环蹭明瓦亮,显得特别威武。
拾级而上,进了大门,迎面的金丝楠木影壁,雕刻着各种看不懂的图案。
大都是飞禽走兽,和穿着奇装异服的古时人物,人物的眼睛突兀着,格外醒目。
绕过影壁,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避雨廊两厢排列,实木柱子都有盆口粗细。
天井的北面,一座硕大的木门敞开着,远远望去,大厅里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酒菜早已备好,单等贵客入席。
阿机椒盐错安排陀子到他们入座,吩咐下人上酒。
“来!老哥哥,众位娃子,干下这杯酒,你们是我杜鹃岭最尊贵的客人!”阿机椒盐错双手举着酒杯,按照彝族礼仪,向大伙敬迎客酒。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酒杯还没举到嘴边,大门外脚步声大作,一个下人当先跑进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