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轻抚。
暖阳缓照。
偶尔有穿林而入的光柱子洒在男孩子的身上,在荣轩和琴儿的救助之下,那男孩慢慢睁开眼睛。
“妈妈妈妈。”男孩朝四周看看,嘴里发出万分微弱的声音。
“你怎么啦?是我们发现你的。”琴儿清脆的声音在林子里弥散。
荣轩哥哥专注于药草,眼下时近晌午了,琴儿担心他肚子饿,跑来林子里拿取中午的饭菜。
松树的背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把她吓了一跳。大声喊哥哥快来,她可不敢一个人转到树后面去独自查看。
地上的男孩约莫八九岁的样子,跟南琴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个子瘦小,面黄肌瘦,看样子不知道多少天没吃上饭了。
“你的爸爸妈妈呢?”荣轩问道。
“我…我…哇啊!”男孩忽然大声哭泣起来。
好不容易等他哭完,荣轩和琴儿问了之后才知道,他没见过他爸爸,从小跟着妈妈长大。
前几天妈妈生病去世了,丢下他一个人到处流浪。讨了一路的饭,一头扎进深山老林里。
哪知道越走越远,远得他分不清方向。昨天夜里爬进这片山林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琴儿把午饭拿出来,让男孩靠在自己的腿上,喂了点肉汤给他,男孩这才缓过劲来。
他告诉二人,自己的名字叫端木子涵,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跟着妈妈来的,说是要投靠什么亲戚,具体回想不起来。
二人见子涵可怜,带着他回到陈府。陈夫人是位善良的女子,跟丈夫一商议,索性把端木子涵收为义子。三个孩子一起养,大了也好有个照应。
亏得陈府的家底丰厚,不然三个孩子在那个年代,要想养大实在太不容易。
荣轩刻苦,子涵聪慧,跟着陈老爷子研习中医学术,父子三人其乐融融。
唯一让老人家失望的就是琴儿,这丫头成天围着荣轩哥哥疯玩,从来不肯定下心来学习。
好在琴儿乖巧,帮着母亲做些家务,闲时读些诗书。
一晃眼荣轩已经二十岁了,琴儿也出落成大姑娘。子涵可能是长大了的缘故,慢慢跟琴儿疏远起来。
大小伙子了,见着姑娘难为情也是常事。倒是琴儿大方,一直拉着他一起玩耍。
在琴儿的心里,早把她的荣轩哥哥当成自己的白马王子。小不点子涵是她看着长大的,哪能丢下他不管?
临海的人都对陈老爷子羡慕不已,九代单传,如今儿女双全,清静了几十年的陈家,总是欢声笑语。
一家人相互守着,捱过了那个动荡不已的年代,荣轩已经二十二岁了。
这一年是个好年头,国家恢复了废弃多年的高考。荣轩是个志向远大的青年,一心想振兴中医学术。
父亲的手法已经满足不了他更上一层的欲望,决心报考中央医科大学,主攻中医。
老爷子见儿子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十分高兴。琴儿也已经是十八周岁的人了,二老夜里商量了一下,决心给二人完婚。
医科大学远在北京,从江南沿海的小城出去求学,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二老年事已高,近年来身子一天比一天羸弱。如果陈家能添个孙子,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琴儿的心思早就一头扎在她的轩哥哥身上,听母亲跟自己一说,羞得抬不起头来。
老夫人是过来人,能不明白女儿的心思?微笑着把陈家的传家玉镯套在闺女手上,乐呵呵地回房跟老爷子汇报。
婚礼一应用具,准备得十分周全,陈家是临海的大户人家,十代为医,结下的人缘相当深厚。
不知道为什么,端木子涵近来越发刻苦了,平时都是哥哥沉迷于医书之中,这让老夫人不禁担忧起来。
“老爷子,你说子涵这是怎么啦?”一天夜里,老夫人跟丈夫说道。
“能怎么了?年轻人刻苦钻研那是好事呀。”老爷子说道。
“我说的不是那个事。”老夫人说道。
“那是什么事?”老爷子莫名其妙,家里喜气洋洋,一切都很正常呀。
“我总觉得子涵这孩子,藏着什么心事。”老夫人说道。
“这孩子不错,年纪虽小,医学造诣比荣轩都高。”说起子涵,老爷子一脸骄傲。
都是他的儿子,老人一视同仁。虽然临海的人都说陈家的养子医术高,怕是十几代的衣钵要被养子继承了。
老爷子从不计较,不管谁好,都是陈家的传人。
“啊呀,你个老头子,你是老糊涂了吧?”老夫人让丈夫附耳过来,轻声轻语说了几句。
“啊?不会吧?”陈老爷子吃了一惊。
琴儿出落得如花似玉,一直跟荣轩如胶似漆,本就是天造地设一双。二人待子涵如兄弟,子涵视他们似兄姐。
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姐姐心生爱慕呢?
“傻了吧你,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琴儿和子涵可都不是我们亲生的。”老夫人低声说道。
老爷子连连摇头,觉得妻子多虑了。子涵这孩子天资聪慧,又非常听二老的话。即使对嫂嫂有了爱慕,也是他这个年纪特有的朦胧情感而已。
见丈夫如此说,老夫人稍稍心安下来。子涵知书达理,家里数他最小,对所有人都恭恭敬敬。
但愿真如丈夫所说,她所担忧的,只是年轻人情窦初开的好感。
有老相邻的操办,荣轩和琴儿的婚事举办得喜气洋洋。小夫妻二人婚后的感情,让老爷子和老夫人高兴不已。
只是子涵的话越来越少了,经常吃完饭,就捧着书进了自己的屋子不肯出来。
老夫人半夜三更还看到子涵屋里的灯光。
“子涵,该睡啦,不早啦。”老夫人隔着窗户喊道。
“知道了,母亲,马上就睡,还有一个疑难杂症没想出来。”子涵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听到母亲呼唤,开了门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看看你,眼睛都红了,关灯睡觉。”老夫人爱怜地摸摸儿子的脸蛋说道。
“哎呀,妈,您先睡吧,今日下午出诊的病人,我担心方子出了问题。”子涵低声说道。
“下午的方子?”老夫人皱着眉头问道,年纪大了,想不起来是哪个方子。
“是啊,就是大哥接诊的那位。”子涵低声在母亲耳边说道。
他知道大哥心高气傲,若是被他听到有人说自己的方子不对,肯定要大发雷霆。
“你可看得真切?”老夫人一把抓住儿子的手问道。
陈家十代名医,可不能出了乱子,这要是误诊了,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这些年来,药铺里的事情,都是荣轩带着子涵经营。
临海的人都说子涵医术通神,比起荣轩,更是出类拔萃,难道轩儿的方子真的出了问题?
“回禀母亲,大哥用药确实有误,升麻性寒,午间来的病人,大哥给他开了这幅药。”子涵在母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把大哥开出的药方和就诊病人的病例详细说了一遍。
老夫人跟随丈夫行医几十年,虽然不接诊,也是精通医术,听儿子这么一说,顿时大吃一惊。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荣轩怎么能这么用药?
“妈,您别急,大哥开出的剂量不大,明日我暗中去病人家中复诊之后便知。”老夫人迈步刚想往荣轩房里走,被子涵一把拉住。
“如此甚好,但愿病人无恙。”老夫人点了点头,吩咐儿子快睡。
子涵扶着母亲,送老太太回房,忽听“嘎吱”一声,大哥的房门打开,荣轩斜斜地倚在门框上,冷眼看着二人。
“大哥。”子涵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见大哥倚门而立,赶紧低头招呼。
“午间的方子错了吗?”荣轩语气冰冷,琴儿在后面拉扯丈夫,被他一把甩开。
“轩儿!子涵好心发现,你怎么可以这般对他?”老夫人的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孩子从小心高气傲,没少欺负子涵。
“哼!我的事不要他管。”荣轩见母亲发话,转身退回屋里,把房门重重一关。
“你个逆子!他可是你弟弟!”老夫人在院子里急得直跺脚。
子涵赶紧扶住母亲,在老夫人的背上轻轻按摩。他知道大哥的脾气,心地很好,就是死要面子。
在医术上更是如此,你要是在别的地方得罪他了倒还无碍,若是从医术上否定他那可不行。
“全家就我是逆子,那干脆让爹爹把陈门金针传了他吧。”荣轩的声音隔着窗户传了出来。
“你!你你!”老夫人浑身打颤说不出话来。
“噗通”一声,子涵双膝跪倒,扶着母亲连声安慰后对着荣轩的屋子说道:“大哥,您就别再让母亲生气了,都是子涵不好,子涵今后再也不敢了。”
陈氏金针,医死人而肉白骨,堪称中医一绝。老祖宗定下规矩,传男不传女。
荣轩的脾气真大,琴儿在屋内劝他,弟弟跪在院子里向他解释,就是不肯原谅。
“你个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呀!”老太太在院子里大骂。
“怎么回事?”老爷子支撑着病体,从屋里走出来,院子里吵吵闹闹,年老耳朵不行,具体的情况听不真切。
“爹,您怎么起来了?没事没事,哥哥教我医术呢。”子涵赶忙跑过去扶住老爷子。
琴儿听见父亲出来,赶紧跑出来扶住老人。她和子涵都急着去搀扶陈老爷子,不小心撞在一起,抬头对望一眼,赶紧避开。
一头要照顾父亲,一边要安慰母亲,叔嫂二人都很尴尬。
老太太瘪着嘴,身子抖若筛糠,忽听“砰砰砰”有人砸门:“不好啦不好啦,陈大夫,我爹他不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