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暖暖。
茶汤微凉。
母女二人的中间隔了一本书,封面上女子的背影,被柔和的光线衬托着,越发婉约。
一捧小野菊,是爱情的向往;吊带小红裙,温柔了整个世界。
倔强地站在被夕阳浸透的树林里,带着追求,含满期待。
也是闲暇无事,才买来这种无聊的小说,打发打发时间,回忆回忆过去。
母亲的话,让瑾萱不明所以。宋秘书也是个可怜的人?她这样的女强人,虽然单身,活得也很滋润。
江雪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肯定有她的深意。
“妈,宋姨哪里可怜啦?”梁瑾萱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秘书办事干练,天大的麻烦事,到了她的手里,都成了小菜一碟。
记得小时候,父亲母亲忙着公司的事情,瑾萱在学校里惹了麻烦,都是宋姨出面。
在她的印象里,没有宋姨办不成的事情。
如果说这样的女强人可怜,那么天底下,能找得出几个不可怜的人呢?
“去问你爸!”江雪捋了捋散到额前的碎发说道。
“啊?你说宋姨可怜,和我爸有关?”瑾萱惊讶得再一次捂住嘴巴,难不成宋秘书和父亲之间,还有什么牵连?
满心期待着母亲解释,哪知道江雪说完之后,竟然起身往卫生间里去了。
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瑾萱也猜不懂母亲的心思。反正从记事算起,江雪从没有这么冷落过自己。
看来这次,梁云汉确实伤透了她的心。
女人的心,风都吹得碎。
梁瑾萱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翻翻书。《爱在无尽远》的封面,都快被她翻毛了,江雪这才从卫生间里慢腾腾地出来。
那身影很疲惫。
“怎么还不睡觉?”年过半百的江雪依旧那么迷人,浑身散发出知性女人的风韵。
“睡不着呗。”瑾萱有气没力地,把书扔到书桌的另一头。
“年纪轻轻的,干嘛睡不着?”江雪没好气地问道。
这丫头反正不听大人的话,为了她的婚事,江雪操碎了心。现在丈夫又迷上了这个金丝尤物,更让她心烦不已。
真是女大不由娘,还是小的时候听话,成天乐呵呵笑个不停,哪想到长大了,却成了苦命的孩子。
快三十岁的人了,婚事一直定不下来,好像梁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似的。
要不是海璐和振鹏刚刚过世,江雪非把秦天泽喊来,骂上个几天几夜不可。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啊。”瑾萱斜靠在椅背上,懒懒地回答。
“哎?我说你是不是纯心作骨头啊?”望着妆模作样的女儿,江雪来了气。
“我哪敢呀?女儿是看娘的心里不高兴,这才不快乐的呗。”瑾萱慢慢地,把话题往那件事情上引。
江雪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开门见山问金丝尤物的事情,肯定得被她弹回来。
“哎哟哦,你还知道心疼为娘啊?”江雪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女儿的话,显然暖了她的心。
怀胎十月,吃尽人间的苦,终于等到她大了,女儿是贴身的小棉袄。
这句老话一点没错。
瑾萱一看有机可乘,把书一丢,跑到江雪身边撒娇。记不清有多久没和妈妈这么亲热了,难得今天住在母亲的房里。
“哎,妈,我想和您睡呢。”瑾萱拉着母亲的手说道。
“去去去,你又不是吃奶的小毛头,这么大人了,还跟妈挤在一起。”江雪嘴里这么说着,一只手却拉住女儿往房里走去。
闹闹已经大了,不要瑾萱哄他,索性跟妈妈睡在一张床上,说些心里的话。
江雪的面色已经不像刚回来时那么严肃,慢慢地跟瑾萱有说有笑起来。
“我说妈呀,您和我爸怎么还闹起别扭来了?白天回家,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抽烟呢。”瑾萱故意夸大其词,试探江雪的态度。
“啥?他还抽烟?”果不其然,听说丈夫在家里抽烟时,江雪差点跳了起来。
云汉基本上不抽烟,这才几天不回去住,他竟然抽起烟来了?看来在丈夫的心目中,还是念着自己的。
男人想抽烟,多半是心里有事。
“可不是呢,屋子里全是烟味。闹闹被呛得一直咳嗽,咱爸的脸全在烟雾里,都快看不清楚了。”瑾萱一边看母亲的面色,一边手舞足蹈胡编乱造。
“他真抽烟了?”江雪满脸关心。
“骗你干嘛?不信明天您问闹闹。”瑾萱说道。
女人的心,都是水做的,江雪也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一听说丈夫抽烟,吓得她手足无措。
心里想,云汉肯定是急坏了,自己好几天不回家住,把他给急成这样。
两人除了公务在身,几十年来从没分开过一天。即使刚生瑾萱那会,也是吴奶奶夜里带着孩子。
江雪皱起眉头,抿住嘴巴,两只手把绸子睡裙拧成麻花。瑾萱看在眼里,笑在心中。
“嘿嘿,那…那您还不回家去住?”捂着母亲的手,瑾萱柔声问道。
“哼!我才不回家呢,让他把金丝尤物带回家好了!”江雪恨声说道。
“啊?不可能!妈,您可真会说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瑾萱故意含糊其辞,为的是逼母亲自己把话说出来,顺带看看她的底线。
“有什么不可能的?在公司都眉来眼去的了!”江雪象受了委屈的小姑娘,竟然当着女儿的面抽泣起来。
再成熟的女人,都有一颗水做的心。
这话果然不假。
瑾萱望着母亲,心里暗暗发笑。
自打叶卡莎娃进了公司,连宋秘书也很少去云汉的办公室了。这只金丝尤物,俨然成了董事长的贴身秘书。
起初江雪还不以为然,慢慢的同事们都背着她议论纷纷,这让她如何自处?
云海公司是夫妇俩一手打造起来的商业帝国,分公司遍布全球,这要是传了出去,让她江雪的面子放到哪里?
试探着跟丈夫说过几次,云汉起初还和颜悦色地跟她解释,到了后来,竟然责怪起她来。
谣言就像滚雪球,总是越传越大。
董事长跟金丝尤物的事情,在公司全球的网络上,被炒得沸沸扬扬。
江雪一下子如坠冰窟,浑身冷得打颤。临了临了,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怎能不让她寒心?
“真没想到,爸爸居然是这样的小人!”听了母亲的叙述,瑾萱气愤地说道。
“就是!我算是瞎了眼了,跟他这几十年,全是白过!”江雪见女儿站在她这一边,顿时底气十足。
越是看她心急,瑾萱的心里越是高兴。父亲的计策果真灵验,只要妈妈一闹,张天野的计策就会全盘落空。
到时白白损失金丝尤物,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去。
“简直欺人太甚!妈,您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站在您这一边!”瑾萱一把搂住妈妈,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好!有你这么一说,妈就放心了。”江雪依偎在女儿的怀里,像个小女生一般。
“妈,您说,这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您打算在公司里,住上多久啊?”瑾萱轻抚着妈妈的头发问道。
“哼!他要是不把金丝尤物赶走,妈就不回去!”江雪突然坐直了身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妥了妥了,梁云汉真是算无遗策,妻子的心思,被他把握得彻彻底底。从母亲的话里,瑾萱听出来了。
几十年的感情,再怎么都不会破裂,江雪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不会象一般女人那样,闹个不可开交。
心里对丈夫存着天大的不满,也不会选择离婚。住到公司里,无非是让云汉冷静冷静,同时也把自己的态度透露给他。
时间虽然不长,云海公司的网络上早已谣言四起。这个消息,张天野肯定已经获悉。
只要妈妈在公司里再住上几天,明日瑾萱回去跟云汉一闹,这事就成了。
“妈,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瑾萱真心诚意地说道。
“还不都是为了你呀。”一句话触动江雪的情怀,忍不住又是珠泪轻弹。
“好了好了,妈,这事就交给女儿。三天之内,我让咱爸亲自来接您回去。”瑾萱竖起手掌,向天发誓。
“我才不稀罕他来接呢。”江雪哭得越来越起劲了。
再厉害的女强人,说到底,还是个女人。
瑾萱安慰母亲老半天,拉着江雪的手,去卫生间里,帮她重新洗了脸,母女二人相拥而眠。
这一夜,说不出的甜蜜。
江雪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扎着两条麻花辫子,坐在云汉自行车的后座上。
两人迎着春风,一直从拙政园骑到了横塘古驿站。
那是他们定情的地方,京杭运河里来来往往的船只,是两人爱情的见证。
那一日,天很蓝,运河的水很清。
“你真的不和她交往了?”江雪斜靠古驿站的石碑,掰着辫子上的发梢问道。
“本来就没交往啊。”云汉望着运河水回答。
“哼!你都不敢看我,说的肯定是假话。”江雪把辫子往背后一甩,气鼓鼓地说道。
“哎哎哎,没有啦,真的没有啦,我的心你还不知道?”急得云汉象热锅上的蚂蚁,围着石碑转了好几个圈。
离古驿站不远的晋源桥上,站着另一位白衣少女,也扎了两根麻花辫子。
乌黑的头发在春光下泛着亮,宽大的白衬衣掩不住玲珑剔透的身材。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可以肯定,她的美,一定是惊世骇俗。
我把三只铃铛,用红绳子穿了。一个给你,一个给她,还有一只,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风一吹,我的铃铛响了,你的铃铛响了,她的铃铛呢?
另一只铃铛在哭泣……其声清远兮,直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