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秦天泽一松手,从院墙上跳下来,拉起瑾萱,撒腿就跑。
“站住!又是你只小赤佬!非抓牢你不可!”光柱子跟着追了下来。
“快逃!”秦天泽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往光柱子上用力扔去。随即拉着瑾萱,飞也似的窜入一条巷小巷。
“小赤佬!胆子不小!哟!三只麻团!”光柱子突然断了,有个人在后面骂骂咧咧。两人早已跑远。
“哈哈,你们小时候这么调皮啊?”温雯听瑾萱说完,笑得前仰后合。天泽调皮倒也罢了,瑾萱这么文静的女生居然也会这么做。
“鸡来喽,二位要不要来点酒?”老汉把菜端来。
“不了。”瑾萱说。
“他们家酿的米酒,天泽来这里,经常点上一壶,要不要试试?反正时间还早。”温雯介绍说。
“好吧,那稍微尝尝,我可不会喝酒哦。”细雨霏霏,瑾萱情不自禁起了兴致,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可能是因为这场雨。
老汉拿来一壶米酒,约莫二三两的样子,取出两只白瓷酒盅,放在她们面前。
米酒配小菜,味道确实不错。据温雯介绍,来这户农家吃饭的,基本都是当地的摄影师。
老汉生性淡泊,偶然发现有人来村里拍照,就在家里摆了几张桌子,供应些自家烧的菜肴。
他原是一家饭店的厨师,单身一人。退休回了老家,闲着无事,就烧烧菜,酿酿酒,和前来采风的摄影人聊聊天,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饭菜的原料都是自家种的,鸡鸭就养在后院。时间一长,大家也都熟了,基本上到这里取景拍照的人,都会来他家点几只菜,弄壶老酒。有些想拍日出或星河的,也可以在这里住上几天。
“你们常来吗?”瑾萱问。
“是啊,一般每个月都要来的。天泽说那座山的外型很好,又有雾气,遇到下雨天,偶尔也会来这里住上几天。他说这里的云雾特别有灵气,和他小时候的空气差不多。”温雯把两人的杯子满上。
“是的,空气里的味道确实和古城很像。”瑾萱看着木格子窗户,想起古城的粉墙黛瓦,弥漫着的,也是这种湿润清新的气息。
“听我公公说,你们两家的祖先很有故事呢。”自打在病房里第一次见到瑾萱,温雯就一直藏着这个谜团。又不敢问婆婆,公公也只跟她稍微透露过一点。
“我们两家是世交,论起来是从太爷爷那辈开始的。”
“哇哦,这么久远啊?说给我听听呗。”温雯夹了一块鸡放到瑾萱碗里。
不知道什么原因,眼前这个女人,和自己丈夫,肯定有不寻常的关系,可就是对她恨不起来。
窗外细雨依旧绵绵不绝,没有其他食客,只有她们两个女人。老汉躺在竹椅上听着川曲,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好吧,我也只知道一点,就说给你听。”瑾萱喝了一口茶,开始回忆,都是父亲断断续续和她讲起的。
要说邱梁两家的事,得从北伐战争说起。
邱海璐的爷爷名叫邱楠,国民革命军的团长,参谋长梁道然和一营长陆天虎是邱楠的结拜兄弟,三人誓同生死,投身革命。
一九二六年率部参加北伐,讨伐孙传芳的战役中,数倍于己的敌军把他们团围困在悬崖之上。战斗持续了两天三夜。几十次冲锋,始终无法突围,整团兵力剩下不足百人,山下的敌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邱楠命令将士们节省弹药,等敌人上来了开始白刃战。全团上下,作好必死的准备。就在这时,卫兵来报,说一营长陆天虎私逃投降去了。
邱楠和梁道然大吃一惊,两人连忙跑到战壕前,果然看见三弟陆天虎打着白旗,向敌军阵地跑去。
邱楠鸣枪示警,陆天虎听到枪声后,转过身,跪在地上朝两人磕了三个响头,出征前他妻子怀了孩子,他不想死。
邱楠向陆天虎脚下连开三枪,命令他回来,否则格杀勿论。陆天虎去意已决,死不回头,无奈之下,邱楠含着泪水,开抢将其击毙。
战斗持续进行,白刃战更加惨烈,邱楠和梁道然浑身是血。敌军如浪潮般卷来,警卫员用身体挡住射来的子弹,临死前奋力把二人从悬崖上推下。
幸亏底下是一汪潭水,二人才得以活命。整个团就剩下团长和参谋长,虽然没有受到处罚,却再也得不到重用。
三弟陆天虎的遗孀,也不知去了哪里,两人找了四五年,也没有结果。邱楠心灰意懒,和二弟梁道然相约,解甲归田,来古城购置了地产,比邻而居。
这时,邱楠的儿子邱云鹤五岁,梁道然的儿子梁兆轩也两岁了。
邱云鹤十岁时,得到名画师张善孖指点,学习国画,后来成为古城有名的国画大师。梁兆轩拜金陵名医随翰英为师,研习医术。
邱梁二人定下家规,两家后代,若是男儿,结为兄弟,若是女儿结为姐妹。邱云鹤和梁兆轩兄弟俩,长大后各自娶妻,生下梁云汉和邱海璐。
梁兆轩让儿子云汉拜大哥邱云鹤为师,自小学习国画。后来有一名川中少年,慕名来到邱云鹤家,跟随云鹤学习吴门山水,这个少年就是秦天泽的父亲秦振鹏。
“啊,原来公公是外公的弟子啊?怪不得那天他喊你父亲师兄。”温雯这才明白,邱梁两家原来有这么深的渊源。
“是啊,我爸爸和天泽的妈妈也是结拜的兄妹。”
“我说那天你怎么叫我婆婆姑姑呢。为什么我婆婆那么仇视梁家呢?”
“我也不知道,我父亲只跟我说那是场误会,总有一天他会解开这个误会。”梁云汉把两家的老故事都跟女儿说了,唯独在这件事上,除了告诉她是误会之外,什么也不肯透露。
“其实,你婆婆的老虎画得很好的,我家客厅里一直挂着她画的老虎。”瑾萱只知道挂在中堂的老虎是姑姑画的,却一直没见过姑姑。直到那一天,爸爸告诉她,姑姑就是秦天泽的母亲。
那天也下着雨,瓢泼的大雨,本来美好的事情,一瞬间天塌地陷,整个世界都变了,变得她怀疑人生。
“来,喝一杯。”瑾萱举起杯,一饮而尽。
“呀!豪爽啊!是不是想到老虎,豪情万丈?”温雯举起杯,用嘴唇舔了舔,稍作意思。
“是啊,好多年啦,时间真快。说说你和天泽的事吧。”瑾萱感慨地说,几丝细雨,透过木格子老窗,飘了进来,落在弯弯长长的浓密睫毛上。
“我和他啊?我们是前年遇到的。”温雯刚想问他俩的事情,没想到瑾萱这么快就把话题抛了过来。
那天在海边,幸亏天泽,出面摆平了那帮彪形大汉,不然好多食客都得挨宰,烧烤摊老板肯定会更加猖狂。
温雯从小就有个明星梦,梦想有一天能在荧屏上大展身手。她长得漂亮,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对象。
毕业后,做了模特,走在大街上常有星探递上名片,穷追猛打。不是没人请她,只是她有自己的原则。
那些导演的嘴脸,让她看了反胃,真没想到,光鲜的娱乐圈里,居然这样龌蹉不堪。伤心失望之余,一个人出去旅行了一圈,在那个海边,遇上了天泽。
他是第一个见到她,却没再看第二眼的男人,这让温雯非常恼火。那天在海边,耐着性子看他拍银河,他居然爱理不理,自顾自地干活,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从没受过如此冷落,简直是奇耻大辱,温雯决定狠狠地报复。
他不是喜欢抱不平吗?他不是英雄无敌吗?好!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不懂怜香惜玉。
海风拂面,海浪轻推,温雯朝着幽深的大海,一步步走去。海水没过脚背,微微有些凉意。她用眼睛的余光一扫。秦天泽还在仰望夜空。
沙滩软软的,一串美丽的脚印向海水里延伸,带着迷人的芬芳。海浪争先恐后涌上来,又退回去,轻柔地把沙滩抚平,把芬芳据为己有。
凉意越来越浓,海水没过温雯的胸口,岸上的人还是无动于衷。美丽女神气恼万分,把心一横,索性让一切来得更猛烈些吧。
“啊!”一排海浪打来,吓得温雯一声惊叫,海风再也拂不起发丝,整个人都被淹没,波西米亚长丝巾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上。
温雯转身拼命往回游,海浪一个接着一个,象烧烤店的老板,露着狰狞的面目。美丽女神犹如风暴中心无能为力的枯草,被撕裂被摧残,涩涩的海水呛得她透不过气来。
“完了完了,今天玩大了,那小子是个木头。”温雯后悔莫及。退潮的海浪不是她这点泳技就可以应付的。
本来只是试探一下这小子,哪想到会把命搭进去啊?该死的木头,只能自救了。温雯在海水里沉浮,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可还是被海浪冲上来,再吞噬进去。
最惨的是,嘴里吃了不少海沙,鼻孔里也全是沙子,眼看就要玩完了。一代女神,香消玉损,自古多情必自误,天妒红颜薄命。
温雯做好死的准备,反正明星梦已经破灭,反正那小子无动于衷,就让大海尽情地羞辱吧!
正在她迷迷糊糊,满脑袋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子一抖,一只大手从底下把自己托起,海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难道是那无动于衷的死小子救我来了?
“喂!你干嘛?”温雯觉得耳朵一震。
“啊?”
“干嘛挡住我镜头?”
“啊?”
“啊什么啊?别老挡在镜头前晃悠啊?”秦天泽在她耳边大吼,把她吓了一跳。
“哦,看你拍什么呢?”温雯这才清醒过来,想报复这小子的,没想到居然胡思乱想,在这木头面前出尽洋相。
“你要跳舞,去别的地方啊,海滩大得很!我这拍银河呢,老在镜头面前翻滚,你想干嘛呢?”秦天泽搞不懂眼前的女子,莫名其妙,在他镜头前又蹦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