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来成都快一年了,窗外的梧桐树已经枝繁叶茂。回想过去的一年,生生死死经历得太多。
画室的进展十分顺利,虽说求画者不是络绎不绝,三天两头倒也能卖出一幅。
上午涛姐打来电话,跟她汇报了孤儿院的建设进程。再三感谢瑾萱的帮助,现在不仅孩子们的生活学习有了保障,自己还有了一份固定的薪水。
涛姐对孤儿院做了详细的发展计划,宋秘书特地去现场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考察。
江雪让瑾萱别跟外界提起自己捐资助学的事情,出资人用的是宋秘书的名义。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和海天从老家回来,海璐就不大肯让瑾萱带着闹闹睡了。
瑾萱也不好多问,姑姑不说,自有她的道理。
海天回了部队,天泽还没有醒来,一切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柳碧瑶的小饭馆,生意异常火爆,每到饭期,门口等着吃饭的食客排着长队。
瑾萱泡了壶茶,才喝上几口,突然想起了闹闹,以往她这么闲坐的时候,小家伙在床上睡得香香甜甜。
如今偌大的床空空如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哎,可怜的小家伙,你不在,姑姑还真有些不适应。”瑾萱心里暗暗想道。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顿时牵肠挂肚。刚来了一位老者,买了两幅画去,眼下已近黄昏,估计不会再有顾客来了。
瑾萱随便换了件衣衫,跟碧瑶说了一声,信步往秦家走去。
青石路蜿蜒曲折,悠然又随意地延伸至每条巷子的深处,时光如水,无言中带走几多红尘旧事。
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丝竹,携了淡淡的柳树新芽的清香,悠扬而委婉,一丝一丝在巷子里轻摇曼舞。
“嗨嗨嗨,怎么样?”秦振鹏压低了嗓子,不知道在喊谁。
“我老陈亲自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巷子的拐角处响起。
瑾萱觉得奇怪,姑父平时不来这里,他在跟谁说话呢?听他们的声音鬼鬼祟祟,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自称老陈的声音也很熟悉,只是两人特地压低嗓门,一时之间倒是想不起来。
“你就买了两幅?”秦振鹏的口气透着惊讶和失望。
“你傻呀,一下子买多了,她肯定怀疑。”老陈说道。
“多少钱买的?”振鹏问道。
“一万五。”老陈压低声音。
“一幅?”振鹏问。
“两幅一万五。”老陈把声音压得更低。
要不是耳朵好,两人的对话就随着空气飘过去了。瑾萱猛然想起,这老陈正是刚才来店里买画的老者。
难道他们在谈论自己的画作?瑾萱不禁警觉起来,倒要看看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什么?两幅你才给了一万五?”秦振鹏的声音明显大了,能感觉得到他的愤怒。
“你傻呀,价出高了,小丫头疑心起来怎么办?”老陈挺能说。
“倒也是,还是你小子想得周到。”听声音,秦振鹏比较满意。
可是老者买画,明明付的是六千啊,怎么被他说成一万五了?难道卖出去的这些画,都是姑父暗地里让人买的?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去年买到现在,几拨人了,你看看她有没有觉察?”老陈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那当然,要不能找你办这事?”秦振鹏拍了老陈一下说道。
“我那画…啥时给我?”老陈又问。
听明白了,来画室买画的那些老人,全都是秦振鹏找来的!买了瑾萱的画,然后去换秦振鹏的画。
“我好失败。”瑾萱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好糊涂啊,怎么就没觉察到呢?
开店到现在,怪不得前来买画的那些老人,出的价钱都比瑾萱预标的价格高出很多。
怪不得第一次开张,自己特地跑去告诉秦振鹏时,他接连猜了两个价钱。
“这丫头啊,真好!讨回去做儿媳妇吧。”老陈冲秦振鹏说道。
“屁!就我那儿子配得上人家?”秦振鹏突然一顿脚。
“这倒也是,不护短,有种!”老陈表扬振鹏。
“海璐都不让她带闹闹,再把闹闹给她的话,这辈子还有谁敢娶她?”振鹏叹了口气说道。
“哎,闹闹是个苦孩子啊。不如就让她给闹闹当妈呗。”老陈说道。
“这话可别乱说,海璐知道了准跟你急,咱不能误了瑾萱。”秦振鹏说道。
两人边说边走,渐行渐远。瑾萱突然想哭,原来姑姑不把闹闹给她,是怕耽误了自己。
可怜的孩子!世间的美文,极力歌颂母爱的伟大,为何闹闹没有?
瑾萱进屋时,振鹏正在书房作画,手里拿着好几支毛笔,忙得不亦乐乎。
海璐还没回来,阿**提了饭菜,准备去医院换班。
“瑾萱来啦?”振鹏从眼镜框的上面看着瑾萱。
“闹闹还没醒啊?”瑾萱给振鹏请安之后问道。
这个时间段,正是小家伙熟睡的时候,他午睡得晚,睡醒了正好吃晚饭。
“没呢,睡得正香呢。”振鹏继续埋头作画。
不小心没拿稳笔,在宣纸上撒了个印子,索性大笔一挥,改成一片断崖。
“姑父这画是给谁画的呀?”瑾萱走到振鹏身边,看了看画卷问道。
“哎,热工院的老陈头,非闹着让我给他画幅画。”振鹏说道。
“姑父这幅画收他多少钱呀?”瑾萱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打听。
“都是熟人,平时帮了我不少忙,收他一万五。”振鹏说道。
“哟,姑父也卖白菜价啦?”瑾萱笑嘻嘻地说道。
“嘿嘿,闲着没事,画了玩玩,以后要他帮忙的事情还多着呢,随便收点算了。”瑾萱今天的问题,振鹏有些惊讶,平时她可没问过这些。
果不其然,老陈花六千元买了瑾萱两幅画,跟秦振鹏说是一万五买的。自己不但少花了九千,还赚来了秦振鹏的高价画作。
不简单,这老头不简单,秦振鹏被他骗了,还乐得屁颠屁颠的帮他数钱。
瑾萱也不拆穿,姑父和姑姑一片好心,自己差点误解了他们,现在知道了真相,心里不免一阵唏嘘。
“啪啪”“啪啪啪”二人正在书房闲聊,忽然听到有人扣打门环。
瑾萱跑出去开门,就见一人站在门外,一只袖子空空荡荡,束在腰间,满脸憔悴,面色死灰,正是孙德旺。
“孙爷爷!你怎么来了?”瑾萱探头朝外面望了一眼问道。
“梁姑娘,我们找到金线核桃了。”孙德旺摊开左手,手掌里躺着两粒小如绿豆的迷你核桃。
就见这核桃,浑身乌黑,六条金线闪闪发光。和上次陆仇带回来的,除了体积小之外,外形几乎一模一样。
“陆爷爷呢?”瑾萱望了几眼,没见着陆仇,两位老人相伴一世,从来都是焦不离孟。
“少爷走了。”孙德旺声音哽咽。
“啊?陆爷爷怎么了?”瑾萱大吃一惊,他嘴里说的“走了”不会是不吉利的话吧?
瑾萱和天泽打小跟着陆仇练武,他可是个慈祥的爷爷,后来才知道他做了很多坏事,不过对天泽倒是疼爱有加。
“陆叔怎么啦?”振鹏跟着瑾萱出来的,没她跑得快,落在后面。
“少爷走了,四天前走的,他让我来给天泽疗伤,这是真正的金线核桃,少爷说肯定有用。”孙德旺声音低沉,陆仇过世了,他很伤悲。
上次治疗未果,陆仇和孙德旺再进凉山,把大凉山翻了个遍,终于找到这两颗核桃。
可惜的是,奇珍异草之侧,必有毒物出现,二人虽然采到了金线核桃,陆仇却因此断送了性命。
孙德旺背着陆仇,找到了先决老人,老人花了毕生功力,也无法救回陆仇。
陆仇临终前吩咐孙德旺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不可轻生,第二件事是救治天泽。
他知道孙德旺的脾气,相伴自己七八十年,从小跟着陆仇的屁股后面长大,虽以仆人自居,实则亲如兄弟。
德旺性子烈,自己去了,怕他跟来。误了大事,自己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孙德旺跪在陆仇面前,郑重发誓之后,他才安心而去。
“孙叔,节哀顺变,快进来快进来。”振鹏赶忙扶着孙德旺,进了屋里。
“快准备两只公鸡,今晚给天泽疗伤!”孙德旺坐在椅子上稍事休息,吩咐振鹏赶紧去准备材料。
不一会,海璐回来,听闻陆仇去世的消息,也悲叹不已,虽然他害了自己父亲,海璐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就原谅他了。
都是上代人造成的误会,苦了陆仇一生。
特护病房里安安静静,瑾萱和振鹏把天泽扶起来坐好,孙德旺在后面行功。
按照他的吩咐,阿韩准备了满满两碗公鸡血,就等孙德旺的指令,随时可以派上用场。
和陆仇那天一样,孙德旺掌心一用力,两粒绿豆大小的核桃竟然被他捏得粉碎。
没想到孙德旺的功力精进如斯,竟比陆仇还高了少许。就见他单掌沾了鸡血,贴在天泽的后脑勺上,慢慢地热气腾腾。
黄豆大的汗珠子,从天泽的脑门子上冒出来,一滴滴落在身上,床上湿了一大片。
天泽的脸色时黄时白,孙德旺的脸色逐渐变灰,众人紧张地望着天泽,担心出什么意外。
忽然,孙德旺身子一震,面色乌黑,再看天泽的脸色,竟然慢慢红润起来,额头上的汗珠子也渐渐隐去。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少爷!我来了!”孙德旺口中念念有词,掌心猛震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