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天想起那些活着的,或是已经不在了的战友,心怀感触。花斑豹特战大队的宗旨就是:永不言弃!这四个字,让他热血沸腾,也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冷不防怀里的玟月狠狠咬了他一口,疼得他直呲牙。
“我知道,你爱着一个叫瑾萱的女孩,没关系,我要走了,留个记号给你。”玟月痴痴地说道。
石海天的英雄事迹传遍军中,九九年五月九日的那件事,让他晋升到中校军衔,并接管花斑豹特战大队。
那时候的宋玟月还是个大孩子,扎了条马尾巴,跟着妈妈去师部探视父亲。
在父亲的军营里,第一次见到了石海天,他穿着神气的军装,刚给他授完衔,父亲请他到家里做客。
那天,父亲端给石海天一杯酒,说他是个大英雄,合格的军人。让宋玟月无法理解的是,喝那杯酒的时候,石海天的泪水一颗接一颗从眼框里滴落。
从那天起,她就记住了这位莫名其妙的军人。直到有一天,妈妈告诉她,这位年轻的军官,刚从战乱的国外回来,圆满完成了任务。但是,他的老队长和全队的战友们,都牺牲了。
怪不得他在喝酒时,泪如泉涌。从那刻起,玟月就立志,长大了也要当一名军人,去特战队工作。
后来妈妈工作调动,去了父亲的军里任职,他们一家三口,才团聚到一块。
石海天是他家的常客,父亲治军,以严格著称,他特别赏识这位年轻的部下。
海天每次执行完任务归来,他都把他叫来家里,让妈妈亲手包顿饺子犒劳他。
吃完饺子,父亲会自顾自去书房看书,她和海天帮妈妈收拾碗筷。不止一次问过海天,战友牺牲时,心会有多痛?
那天,是石海天第一次在她家里打碎了一整摞的碗,妈妈责怪她不懂事,她看到他结实的后背,频频起伏,好一阵颤抖。
现在她长大了,如愿以偿加入了特战队,经过这次战斗,她才明白,石海天为什么会颤抖,和他为什么从不回答她幼稚的提问。
当郑大牛压到她身上的一刹那,她明白了战友的含义。正如之前,玟月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海天和她亲近总不是她要的那种效果,终于在陀淘的嘴里,听到瑾萱的名字,她才明白了什么是爱情。
海天的心脏没有问题,她熟悉他的身体。那天激战时,忽然心疼,是因为他心里有了牵挂,这种牵挂和亲情不同,专属于爱情。
原来这些年来,自己一直以为的爱情,彻头彻尾都是十足的亲情。玟月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得为自己,留个记号给他。
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尽管里面包含着太多的不舍。
“傻瓜!我不会让你死!”海天擦干玟月眼角的泪水,望着她的小脸说道。
他看着她从小丫头长成大姑娘,早已把她看作自己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但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对玟月,完全不是书上说的爱情,他深爱着玟月,正如他深爱着玟月的父亲母亲。
自打爷爷去世之后,石海天再也没有感受过亲情,一直以为,那种至高无上的情感,早已离他远去,不会回来。
直到他吃上玟月妈妈包的饺子,和军长严厉的眼神,当然,还有小玟月喋喋不休的那些幼稚至极的傻瓜问题。
“我是医生,身体的状况我了解,撑不过今天的。哥,原谅我从没喊过你哥哥。”玟月扬起小脸,望着石海天,这个威武的男人,眼眶里竟然都是泪水。
“傻丫头,不管你喊什么,你都是我的亲妹妹,军长和你妈妈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海天咧开嘴,想挤出点笑容,落下的,却是泪水。
“咸的。”玟月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水滴,那是海天的眼泪。
“听着!你是花斑豹的战士!永不言弃!”石海天抓住玟月的肩膀,本打算死命晃她几下,却又舍不得,只是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
“队长!队长!你们在哪里?”玟月又昏迷过去,石海天突然听到山洞外面林正的声音。
“玟月!坚持住,他们回来了,你有救了!”石海天抱起玟月,凑到洞口大声吼叫。
林正冲破雨幕,循着声音找了过来,带着一身的雨水,跑进洞里,手里紧紧拽着几根青草。
“队长!”林正上气不接下气,浑身的水直往下滴。
“老余和陀淘呢?”海天问。
“他们发现一条水流,往下探路去了,草药,快,赶紧熬药。”林正把手里的青草朝海天面前一摊。
这些草长相奇特,有的长而尖,有的短肥圆,有的又带着锯齿。唯一相同的是,不论形状如何,统统都有五根彩色的经脉,不多不少,从左至右按照红蓝黄白紫的顺序排列开来。
难道这就是陀淘说的草药?劳动人民的经验太伟大了,这些长相不显眼的青草,怎么被他们发现并加以利用的?
陀淘把药丸的详细制作方法跟林正仔细叙说了好几遍,包括蒸煮的火候和剂量,都做了详尽说明。
老余在山上发现一根细流,直觉它能汇成小溪。如果在这深山之中,真能找出河流,他们就获救了。顺着河流走,肯定可以走出大山。
玟月身上冰冷冰冷的,海天身上也没有别的衣服,林正更不用说了,浑身落汤鸡。
好不容易把树枝点着,石海天抱着玟月,凑到火堆边上取暖,林正不知从哪里找来好几块凹进去的石片,盛了满满的雨水,在火堆上熬药。
“这药能管用吗?”海天等水烧开了,用手掌接了点,喂到玟月嘴里。
“放心,陀淘这小子有好些东西还挺灵验的。”别看林正平时老和陀淘拌嘴,其实对愣小子很有信心。
好多祖传的秘方确实神奇,比如老余说的那位山里的神医,比如先决老人替陀淘驱毒。
石海天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仍旧将信将疑,宋玟月的身体越来越冷,他却被火堆烤得浑身发烫。
石锅的盖子上不停地冒着热气,两人也不敢揭开,万一火候不到,去了药效,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透过两片石瓦的缺口,只看得到里面的水正在不停地沸腾,几片叶子时而被水泡冲上来,又压下去,不知要熬到多久。
陀淘再三吩咐林正,务必用文火慢熬,火力一大,这草就废了。可别轻视这几根野草,那是他们三人,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功夫,几乎翻遍了那片断崖,才挖到的。
为了找这几片叶子,陀淘差点坠入深渊,丢了性命。不知道老余找到溪流没有。
林正走后,老余把陀淘安顿在山上的小洞里,自己一个人沿着小细流往下摸索,满山的野藤象巫师的爪子,把整座山崖死死箍住。
山石缝里和老藤底下,经常爬出不知名的虫子,大都是灰褐色的,偶尔也有五彩斑斓的大型物种。
越往下走,感觉气温越高。虽说这里的海拔比前几天低多了,也不至于温度升高得这么明显。
越往下去,细流逐渐变宽,在一块较为平缓的石坪上形成了一股溪流,顺着石缝蔓延开去,在石坪边缘的一处低洼处拧成一股,落下断崖。
老余攀到石坪边沿往下一望,不由得一声惊呼。底下又是一片石坪,原先落下的细流,在那石坪上形成七股清泉,围成半圆形跌落下去。
一直流到石崖底下,汇聚成一潭碧水,水潭周围是漫山遍野的红杜鹃。俯瞰下去,碧绿如镜,那些红花绿树的倒影,在水面上清晰可见。零星散布的几块石头,犹如种在天然翡翠上的石笋。
潭水的表面上弥漫了一层白雾,隐隐有热气升腾,似乎有股淡淡的硫磺气味向上飘来。
老余做梦都想不到,这山崖底下竟有这么美丽的去处,分明是一汪高山温泉。
顺着山藤往下降,没多久便到了崖底,这汪碧水潭的直径,足有二三十米,潭水不深,水面上热气腾腾,还没走到池边,就觉得心旷神怡,浑身舒服。
从山崖上往下看,青山绿树之间,一条河流由西往东,象一条弯弯曲曲的玉带,翩跹于群山之中。
老余粗略估计了一下,从山崖到谷底的距离不是太远,有个两三天,下到谷底的河边应该没有问题。
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队长,也不知道玟月的伤势怎样了。老余查看完地形,不敢停留,沿着原路返回,刚背起陀淘,就听到“喀喇喇”一声巨响,紧接着大雨如注。
幸亏没出山洞,不然两人非淋成落汤鸡不可。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足足等了两三个小时,才雨止天晴。
老余看天色尚早,加把劲应该可以在天黑前和石海天汇合,忙背起陀淘往回赶。
“队长!”回到原地后,不见石海天他们的踪影,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老余放开嗓子,大吼一声。
“队长!林正!”周围一片寂静,没人回答,陀淘也扯开大嗓门叫唤。
“都是你做的好事!”突然听到林正一声大喝,紧接着一根带着火星的木棍朝两人飞来。
“啊?”“林正你干嘛?”老余背着陀淘一个急闪,堪堪避过树棍。
“你们自己去看!”林正精赤着上身,一步窜到老余身边,揪着陀淘的耳朵,拎起来转身就走。
疼得愣小子龇牙咧嘴,老余也不明就里,莫非是草药出了问题?
一路背着陀淘,早已精疲力尽,被林正扯着,跌跌撞撞进了山洞。
洞里生了一堆火,宋玟月平躺在地上,海天和林正一样,也光着膀子跪坐在玟月身边,两人的衣服都铺在地上,充当地垫。
“你看看!”林正狠狠拍了陀淘一个头皮。
地上的玟月,面如黄纸,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石海天也不发一言,好像整个山洞里,除了他和玟月,再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