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怪石后面正听的津津有味,甚至不知何时络腮胡子站到了我的身后。
当发觉身后有细微的声响时,我猛然回头,便见他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看。
我怕他还记着方才扯他胡须的仇,登时吓得原地蹦了起来。
他从容地按下我的肩膀,然后扯着我的后领,将我从怪石后面揪了出来。
我拍打着络腮胡子的手,却瞥见茶亭里面的长亭公主,正目光呆滞地瘫坐在地上。待我被络腮胡子拎到了茶亭里,他才放开了手。
我看到长亭公主的纤细的脖颈之间有淤紫掐痕,嘴角亦是红肿不堪。
我蹲在地上,连忙在袖袋里寻找着创伤膏,摸着摸着才发觉自己这一身衣裳早被换过好几套了,除了手上小白留给我的玉指环,还有头上娘亲送给我的玉簪,剩下早不知被扔哪去了。
我长叹一声,只能掏出袖袋里的帕子,轻拭她的泪痕:“受伤了就好好休息,莫跟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长亭公主双眸水汽迷蒙,听我这样说,却莞尔一笑,道:“这个不相干的人,可是在你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唯一抱住你的人。”
我挑着眉毛,粗略地回想了一下,那时确实是有人接住了我,所以我身上才没有留下任何摔伤的痕迹。
也难怪方才在集市上嗦面时,我询问络腮胡子此事时,他却表现的异常别扭。
不过我想他既是这样做了,定不是出于好心才想要救我。长亭公主说他是来监视息国侯的暗影卫,他默认了,其身份与卫夫人旗鼓相当,所以姬留也不敢把他如何。他能有此番做法,一定是出于自身的理由吧。
不过,我还是回过头淡淡地与他道了一声谢谢。
“公主,可否知晓我娘亲现在何处。”我见长亭公主情绪平稳之后,开口问道。
长亭公主闻此,双手颤抖着拉紧自己的衣袖,垂下眸子躲闪着我的目光,没有说话。
方才那些不妙的预感再次涌上我心头。
“是不是被息国侯带走了?”我试探道。
长亭公主猛地抬头看向我,从她惊慌失措的双眼之中,我知道我猜对了。料想她这一身的伤,也是为了让息国侯不带走娘亲,而以卵击石得来的吧。
“可否还是在那花妖院?”我心疼地揉了揉她嘴角的淤青。
她含着眼泪不说话。
我咬着嘴唇,猛地起身,却被长亭公主拉住了裙角:“不要去,桃花夫人也同姬留在一起,她就是故意要羞辱你娘亲,为卫夫人泄恨,就算你去了也是徒增伤害,我答应你娘亲不让你去的。”
“你再等几天,朱雀护说等上元节一过就送你回蔡国,届时你一离开息国,你娘亲便没有现在这般引人注目,我自会带她回公主府,帮你照顾好她。”
上元节?我这一觉居然睡了如此之久?
我抬头,坚定地看着络腮胡子问道:“你是暗影阁的朱雀护?”
络腮胡子抱着肩膀,桀骜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朱雀护在暗影阁里是什么地位,不过听长亭公主的意思,好似这朱雀护应该是暗影阁里的大官儿。
“你为何救我?”我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礼尚往来,你不是送了我一块画着我小相的石头嘛,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欠别人太多。”
“你放屁。”我抬起手指着他的鼻子,毫无情绪地吼道。
长亭公主闻讯死死地拉着我的裙角,生怕我说了什么不讨喜的话,惹怒了他,他大掌那么一劈下去,我就成了肉饼。
我拉着长亭公主那冰凉无骨的柔荑,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护在身后,依旧无所畏惧地拆穿络腮胡子的真实目的:“那紫衣玉冠的少年定是与你站在一边,他没杀掉小白,却把我引回了息国,便宜了姬留这厮,所以他定是万分不爽息国侯那厮没活抓小白,于是便派你来给他找不痛快。”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紫衣少年应当与息国侯达成了协议,他负责将我引回息国,而姬留则负责围剿小白,届时二人在各取所需,互相交换,而你则是受命于他。”
络腮胡子眉毛一挑,我便知大概是猜对了一半。
“你这小丫头,吃了面,变聪明了。”他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可是为何你老大非要置小白于死地呢,他们之间的过节,难道非要用命才能解决吗?”我想到紫衣少年那不屑的模样,还真猜不出小白与他能有什么冤仇。
“这个问题,你大可以问一问你身后的长亭公主。”络腮胡子摸了摸鼻尖。
我回身见长亭公主躲在我身后,许是因为衣着单薄,天气又冷,她不禁浑身上下在颤抖:“如果你与我见到的是同一个紫衣玉冠的少年郎的话,那位便是周王的嫡子,玉颜公子玉少染无疑。”
我张着嘴巴,险些将下巴掉到了地上去。
这样一切便说的通了,许是小白认祖归宗之后,昭明君的地位与荣宠威胁到他了,他便开始步步为营痛下杀手了吧。
“早先姬留与他在公主府密谈之时被我撞见过,所以我才能知道他的身份。”长亭公主垂着眼眸道。
“姬留将你送回蔡国,也不过是想借此与蔡国侯假意修好,届时若他违背盟约,首当其冲被当做发泄对象的,便是你,或是祭旗,或是引起民愤乱石打死,也是卫夫人最愿意见到的。”
“你说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啊,你这个傻姑娘。”长亭公主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衣袖上。
敢情这蔡国是被卫夫人,楚王,还有息国侯一齐盯上的肥肉。
“公主,若是有一日息国破了城,请务必保护好自己,也务必保护好我娘亲,若是我那时回不来接我娘亲,也请公主无论如何在今后的岁月之中,替我奉养娘亲,我妫翼来世做牛马,再来报答公主。”我跪在地上,重重地朝着长亭公主磕了头。
我知道,若是如同长亭公主说的那样,我被息国侯送回了蔡国,那便只剩下死路一条,祭旗还是乱石处死,蔡侯于我绝不会有半点怜惜。
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却又不得不认天命。
长亭公主俯身连忙扶起我:“你莫要这样,我答应你就是了。”
随着她扶我起身,我猛地出手击中她后颈。她先是吃惊地睁大双眼,而后便晕了过去。
我扶着长亭公主,并且将她交给了一直站在一旁,不做声响的络腮胡子,嘱咐他将长亭公主送回到暖阁之中。
“你当真要去救你娘亲?”他将长亭公主打横抱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抬脚就要走。
“若你求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他挑着嘴角笑了起来。
我回过头,充分地朝他展示着我的眼白,而后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一溜小跑地跑出了公主府。
我一边跑一边想,若不是年少,同骨碌一起赚得了钱,每日食肉,将我这身体养得如此结实,怕这般折腾下去,早便没了半条命。
待跑到花妖院,守门的侍卫将我拦住了,我一本正经地对看门的侍卫扯谎,说是朱雀护派人来求见息侯,有急事相商。
那侍卫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前去禀报。
不刻,有以侍从而出,将我带入花妖院内庭。
前行不久,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咒骂声,我回神,细细地听着,确定这声音不是娘亲的,便放心不少。
身前的领路人停下后,我身长了脖子往里瞧,这才看清花妖院的庭院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依旧是那处天井,不同的是,今日天井的中央堆了些许柴火,熊熊火焰正窜天而起,冒出滚滚浓烟,火面上架了一展大约三尺宽的铁板,铁板已经烧得发红。
而坐庭前喝着参汤的妫薇,神情遐逸地靠在软榻上。在她面前,正有两三个举着长刀侍卫,逼迫娘亲脱下鞋子,光脚走上这烧得通红的铁板。
“不过是身份低贱的舞姬罢了,偏生故作清高,既然不能愉悦我,我自是有很多种方法要你跳。”妫薇将喝完的玉碗递给身边侍候她婢女,而后倚着息侯的肩膀笑着说道。
见此情形,我体内的血液如同面前的熊熊烈焰一般,直冲头顶燃烧而去。我双手紧握,脖颈间爆出了青筋,拼劲全身力气大吼道:“都给老子住手。”
天井之中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闻声向我这边望了过来。
我眼神冰冷,故作镇静地摘下头上的玉簪,用簪尖儿抵着自己的喉咙,看着息国侯说道:“这一簪子下去,大不了我死,可息国侯,你用什么送给蔡侯做质子呢,你不怕心之所想全部毁于一旦的话,你大可继续。”
息国侯推开身上的妫薇,站起身眯起阴鹜的双眸,凶狠地盯着我。
“把簪子放下。”他大声命令道。
站在我周围的兵卫也缓缓向我靠拢,企图想制服我这个自不量力的人。
我的手再次往后送了一点,感受到锋利簪尖儿划破了皮肤,略有疼痛。
“绥绥,不要,他们只是要娘亲跳舞而已,娘亲这就跳给他们看就是了。”被兵卫困在一处的娘亲想要走来我身边,可身子柔弱,却无法突出重重围阻。
我紧锁眉头,吞咽着喉咙里的酸楚,尽量忍住不去看娘亲现在的模样:“姬留,你若放过我娘亲,我便会按照你的意愿回到蔡国,并且什么都不会与蔡国侯说,可若是你敢伤我娘亲一分,我便死在你面前,而朱雀护也会受我托付,即刻动身前去蔡国,告知蔡侯你窝藏的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