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垢剑不同寻常剑身温和,随着妫翼内力的注入,赤垢剑由内之外似燃起了一股火焰,剑身滚烫炽热,灼烧着姬绪风脖颈上的皮肉。
他咬着牙不为所动,妫翼转动剑身,稍作用力刺向他胸前的皮肉。
他疼的不能自已,战战兢兢地从髻上拔下发簪,泪眼朦胧地哀求着妫翼。
妫翼不为所动,极不耐烦地催促,顺便赤垢横扫,斩断了姬绪风的几缕发丝。
姬绪风胆战心惊地将发簪猛刺入晋国公胸膛,登时鲜血外溢,可发簪却只没入三分。
站在一旁,还未得到姬绪风答案的少年见状,再度出手阻止。
他长剑向她横扫而去时,手臂忽而传来一阵刺痛,持剑之手便不受控地松了开。
长剑落地,被妫翼踩在脚下。
“莫要得寸进尺,方才你的匕首能击在赤垢剑身,完全是因为你的功法与孤曾相识的一位故人相似,莫要试探孤的底线,否则孤杀了你。”
妫翼脚勾长剑,抬腿踢剑身,剑柄向内,重击在少年的胸膛。
少年向后踉跄几步,接住长剑,错愕地看着她。
“所以,你识得我师父,在他还是暗影阁朱雀护的时候?”左手长剑,右手匕首,是历卓笙曾使用的武器功法,这样的功法需要自身协调度极高,除却有高人点播,自身的苦修也及其重要。
世上习得这般功法的人,屈指可数,是否师出一门,一看便知。
少年心中本有许多疑惑要询问,可自知道妫翼识得他师父,便都不比这事重要。
“你知道他现下在何处吗,他们只与我说,师父前去执行任务了,可这过去五年了,我竟得不到他半点消息,我师父从前,从未曾超过一年与我联系。”少年目光渴求,可见并不知道历卓笙已然死去的事情。
妫翼淡然地笑道:“怎么,开始怀疑你主子的话了?”
少年收敛渴求,双眸微蹙:“你知晓我的身份?”
“孤不止知晓你的身份,还知道,你这次来晋国救你的小相好,你的主子并不知情。”若是他主子知情,他便不会费力地去逼问姬绪风,告诉他鸑鷟被关押的地方。
他们的主子,不过都是同一个人,安阳的昭明太子,玉少执。
“你的那位小相好,也是你主子的心腹,名叫鸑鷟。”
少年的心事被她点透,故生心虚,他胸口起伏不定,连续深吸浅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陈侯蕙质兰心,也难怪太子会对你念念不忘。”稚嫩的少年想要讨好她,可妫翼嫌他愚笨,并不领情。
“怎着,孤还轮得到你个稚子评点了?”
少年虽然害怕,却自有风骨:“国君说笑,鄙人不过随口一说,你大可不必放于心上,你我本无过节,不过萍水相逢,国君不予,再下便不追问,从此各自行路,不问西东。”
少年说完,与她作揖,便要离去。
“慢着。”妫翼唤道。
想到当初妘缨放了鸑鷟,妫翼便猜她是要收服鸑鷟,为己所用。
妫翼猜测,这鸑鷟被她掳走宋国,又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安阳,昭明太子于她的忠贞有所怀疑,这才动了杀心,将她送来晋国。明着是帮助晋国公,暗中怕是要借晋国的手,将其做蛊女自衍,再为己所用。否则姬绪风怎敢违背他主子,将她扣押在牧朝。
如今,倒也是个施恩的好时候。
“不问问你的小相好,被关在何处了?”妫翼狠狠地踩住姬绪风的衣袍。
方才,她与少年相聊时,姬绪风意图逃跑,他才起身,便被妫翼察觉。
妫翼踩住他衣角,顺势将他扥回。
他覆面摔在地上,鼻下流出两道血痕。
“且看他如今这模样,也不会与我说罢。”少年有些气馁,眼眶微红地看着妫翼。
“你主子虽然不似晋国老儿这般狠毒,且也是个精明自私的人,孤希望你往后能聪明些,至少不要再被他耍弄。”如若这少年,当真与历卓笙是师徒关系,她希望他不要再重蹈覆辙。
“我知道国君痛恨太子,可也别这般挑拨离间。”少年相信昭明太子,如同相信自己的师父一般。
也许他怎么也想不到,将来有一天,他的两个信仰,会同时崩塌。
妫翼缓缓地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许有些真相,总要自己去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才会相信。
“孤虽然不知她被关在哪,但可予你一条明路。”妫翼道。
“前去城外的九霄宫瞧一瞧。”鸑鷟被弃用,她身为蛊女,被晋国扣押,晋国自然不会暴殄天物,将她充做药人,或是试药奴。
她的价值,是九霄宫的那些方士甚爱的歪门邪道,是继续操纵蛊虫方便他们炼丹,或是自衍成蛊再献予安阳,皆是利于晋国之策。
少年双眸微动,晶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妫翼。
“其中利弊,孤希望你自己去想明白,另外九霄宫今夜必有动乱,若你救她,这便动作快些。”
少年与他师父一般看似精明,却有些憨傻。
待少年离开后,那姬绪风便割断了衣角,再度向殿外奔跑。
他涕泗横流地大声叫喊,却不见禁卫冲入殿中救驾。
妫翼的耐性被耗尽了,便下狠手,将他提了回来。
“想左右逢源,先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否则东窗事发,你这脸面,可就不好看了。”妫翼如一只嗜血恶鬼,她嚣张地用赤垢剑,拍了拍姬绪风侧耳。
姬绪风如履薄冰,浑身战栗。他浑身松软地瘫在地上,磕磕绊绊地哀求着妫翼放过他。
“饶了你,自然可以,替孤杀掉晋国公,孤便饶了你,孤还会令宋国公将那三个孩子看好,绝不叫你叔父接回牧朝。”妫翼与他耳边轻语,细碎的气息钻进姬绪风的而后,他打着冷战,鹿儿般的眸子,望着妫翼。
若在十年前,她尚且会对这般楚楚少年心生怜悯。
可是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
妫翼踢了姬绪风一脚,他如断了枝头的花儿一般,落在半死不活地晋国公身上。
“用些力气,我的大公子,将整个发簪,全都刺进去。”妫翼将赤垢剑抵在他的后心上。
他若抬起身子,锋利的赤垢剑便会贯穿他的身体,将他置于死地。
姬绪风趴在晋国公身上哀嚎不止,再三犹豫后,终于近乎崩溃地将发簪捅入晋国公的胸膛。
血如喷涌泉水,飞射在姬绪风的脸上,他伏在晋国公浑身血污的身上,嚎啕大哭。
“可瞧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既然做到了,孤也绝不食言。”她蹲下身,轻轻地擦去姬绪风脸上的血迹。
“往后莫再对孤口腹蜜剑,阳奉阴违,你知道,孤向来厌恶被人利用,便是你生得再清朗俊秀,孤也不会手下留情了。”她说罢,重击姬绪风的后颈。
姬绪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将一死一昏的二人拖入四面环水的炉鼎下方,又从炉鼎之中,取出那一对儿涂山族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琉璃通透的,发着幽蓝色光亮的珠子。
虽然是在燃着火,却不灼烫。
妫翼将它放入瓷瓶中,随后将昆仑殿引燃。
晋国老儿的尸身与姬绪风有四面水池护着,大火不会伤他们半分,却会惊动牧朝都城的所有人,包括姬绪风掌权的娘舅与叔父。
暗夜作为她的掩护,助她逃脱晋国兵卫的重重防守。
妫翼西出牧朝,前往约定地点前,心底突生不详预感。思酌良久,终究决定率先前往九霄宫瞧上一眼,再前往约定地点。
所幸是妫翼回去了。
嗣央与百里垣壹在妫翼离开九霄宫后,于原地等待天黑。
由于嗣央跑了一日一夜,方才又遭了一波罪,腹中空的难受。
百里垣壹见她强忍着饥饿不做声,极力吞咽着口水,将身体缩成一团地模样,难得起了恻隐之心。
她先行出门为嗣央寻些吃的,临走前千叮万嘱嗣央,好生在屋内等着,暂不可独自行动,避免惊动九霄宫守卫。
嗣央也遵守百里垣壹的话,并没有出门乱跑,只在屋内挪动先前被妫翼杀死的那些方士的尸体时,隐约听到炼丹的鼎炉里,传来声声惨叫。
嗣央起先是认为夜来的风声,心中起疑之余,将耳朵紧贴鼎炉。
许是她饿坏了,脑子不灵光,并未在意炉鼎内燃烧着的火,在耳朵触碰到鼎炉凸起的图腾同时,疼痛令她后知后觉。
嗣央捂着耳朵,朝一旁栽去。
哪知她方才的触碰,阴差阳错地触动的机关,开启了地宫的暗门,暗门的入口就在嗣央栽倒的地方。
于是,她就这样不受控制地顺着台阶,一路滚落下去。
随着嗣央从台阶滚下,落地,地宫甬道的灯火忽地燃起,悠长地看不见尽头,可惨叫声却愈加清晰。
嗣央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寻着声响小心翼翼地前行。
甬道尽头,是一间空旷且幽暗的宫殿,宫殿穹顶垂下数条长长的幢幡,有一条恰好挡住了嗣央这条甬道的出口。
嗣央小心翼翼地躲在幢幡后,仔细打量着四周。
这宫殿,如同嗣央在高地中见过许多山洞一般,如怪兽的大口,吞噬了所有。
最中央的石台上,有一座三人高的炉鼎,炉鼎下方有一座圆台,四周蔓延出奇怪的树藤,将一少女捆绑且固定于圆台中央。
那惨叫声,便是从少女嘴中发出的。
嗣央看到圆台周围站着大约七位身着锦缎的方士,其中一人拿着一直雕刻奇怪图腾的铁杵划开了少女的小腹。
鲜血顺着石台滴答滴答地滋润着树藤,使其更加粗壮。
“老朽可是头一次遇见你这样冥顽不灵的蛊女,明知自己的宿命是自衍成蛊,却不为求生多活几年,始终抗拒为九霄宫所用。”说话的人,便是戳开少女小腹的方士,他手上力道加重,致使少女身体不停抗拒。
可她越是抗拒,那树藤便捆缚的越紧,甚至那树藤紧勒的皮肤,逐渐呈现灼烧伤痕。
嗣央也是这时才发现,那少女身上外露的皮肤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咒,伤疤渗血,遍体都是。
“尔等如此待我,且不怕昭明太子得知后,责罚晋国公,尔等也难逃死罪。”想来方才少女受利刃刻骨的痛,哭喊的声色有些暗哑。
“你这姑娘,怎就如此笃定吾等是在诓骗你,如若没得到昭明太子首肯,晋国公如何在你结束任务之后,不将你送回安阳,而是将你交到吾等手中,辅助炼丹?”另一位方士信步上前,他反复用帕子擦拭着手中带血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