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双眼,所有的梦境都消失了,我还是回到了这个我不愿意面对的尘世间。
“姑娘醒了。”头顶突然传来柔和的女声。
我仰头望去见到一位大约是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妇人装束简朴,粗布绯衣褐裙,穿着灰色短褙子,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绾起。
“姐姐,敢问我这是在哪。”我缓缓起身,发现自己也穿着粗布麻衣,虽然颜色比妇人的鲜艳一些,都是嫣红色的短褂子与长裙。
这句姐姐把妇人叫了年轻不少,自然她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一般,她自案上拿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呈于我道:“姑娘醒了就好,我是这家客栈的主人,你夫君出门为你抓药去,所以劳烦我照看着你,姑娘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可算是醒过来了。”
“我夫君?”我才苏醒,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对,当日他将你抱进客栈时,就是这般与我们说的,咱们先快把药喝了吧,这可是你家夫君熬了许久,说可以治你病的药。”她再次将那碗药端到我的面前。
单从那碗药的色泽上看,必定是苦涩不堪,我自然是嫌弃,讪讪地笑道:“我等下再喝,敢问大姐,您这客栈是位于哪里?”
说到这个问题,大姐把药放在了床边的木桌上,郑重其事地为我介绍了,我所处的南米小镇。
南米小镇位于燕国,距离蔡国的地界又不算太远,所以一般往来蔡国与燕国的羁旅,喜欢把这里当做歇脚的最佳地点。
南米位于栖靳岭附近,所以资源也是富饶,包括药材跟山货等等,尤其每逢秋日之时,满城的桂花盛放,纵是香气缭绕满城,景色更是略胜一筹。
也因这个缘由,南米的桂花鸭,桂花酿和桂花糕也十分好吃。这小镇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也算是繁荣一地。尤其今夜正是月夕节,小镇更加热闹非凡。
我没有问她,关于“我的夫君”是谁。
我想既然能带我,轻而易举地逃出蔡国,一定不会是信北君。
我自然也不能去问客栈的大姐,她既然与那人相处了这么多天,必定在她的眼里,那人是个重情重义,不弃发妻的好夫君。
我若是冒失的问了,不但与她解释不清楚,还会被当做负心之人来对待。我本不是负心之人,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一叶障目,而弄的自己里外不是人。
我请她帮忙做些吃食给我,便趁着她不在的空档,自己偷偷的跑掉了。
以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是独自一个人,在陌生的小镇里游荡。
南米小镇今夜人流熙攘,喧闹非凡。点点河灯,把漆黑的河面连成一条灯火通明的星河,与天相呼应,与地相靠近。稚童们手持精致的灯车嬉闹,欢笑。看着他们的繁华与欢乐,我却什么都没有。
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心里感慨万千,莫名地想哭,还没等我酝酿出眼泪,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
我随即望去,看见一个粉琢玉砌的小童子站在树下哭的伤心,许是周围的人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伤心。
我想同是天涯伤心人,不管年龄相差多少,出于同病相怜,我走上前去询问她为什么哭。
“灯,娘亲做的飞灯挂到树上去了。”她揉着眼睛,豆大的眼泪滴滴落下。
我抬头往树上望去,看见树杈之中正挂着一盏用丝绸做的飞灯。飞灯袖珍精致,在灯下面还挂着些许红色穗子,远远望去好像是挂在树上的小灯笼一般。
我低头瞧那小童子的穿着华丽,且能用得起丝绸做飞灯的人家,肯定是有钱的土豪。
“乖,莫要再哭了,我爬上去,帮你把飞灯拿下来,你请我吃些好的,行不行?”由于着急从大姐的家里跑出来,逃离小白的魔掌,所以从醒着到现在,我还饿着肚子,现下我身上又没有钱。
“姐姐,你若是能帮我把娘亲做的飞灯摘下来,我就请姐姐吃南米小镇最好吃的桂花鸭。”小童子破涕为笑地说道。
我掳了掳袖子,抬脚就上了树。
爬树对我来说极为简单,更何况那个飞灯的位置又不是很高,拿下来是我势在必得。于是我重点思虑,这桂花鸭一只是不是很小,不知我这饥饿的五脏庙能不能填饱。我觉得有必要在我拿下那只飞灯的时和小童子说一说,要请我吃两只才行。
成功地拿到了飞灯后,我飞身下树,脚才刚落地,就被一帮身穿武服的大汉给围住了。
“这丫头摘了我们公子的灯,今夜就要嫁给公子了。”
“太好了,公子终于可以觅得妻子了,家业有传人了。”
“走,还等什么,赶紧绑回去让喜娘给换喜服,立即拜堂成亲。”
我有些蒙住了,不知这突然围上来的几个壮汉说这些话的意思,眼看他们缓缓上前,这就要把我扛走了,我怀中依旧抱着飞灯,立即大声地吼叫到:“慢着,本姑娘只是帮人上去摘个飞灯,怎么就成摘你家少爷的灯了,还要拜堂成什么亲。”
“姑娘,你可是当着大伙眼皮子底下,自己爬上树去摘得灯,今夜南米镇的人都知道我家少爷要择妻成婚,所以才在这里挂了花灯,求一良妻,哪有什么飞灯,明明花灯上拴着丝线呢。”为首的一位年长的大汉说道。
我深觉晴天霹雳,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花灯。在灯上部然有一些轻柔且缠绕着很有规律的细丝线,有些像蜘蛛吐得丝,却比它有韧性,旁人若不是仔细看或者触摸,压根就分不清究竟是蜘蛛结的网,还是故意缠的丝。
“姑娘,你就别推辞了,赶快跟我们走,别耽误了良辰,公子该怪罪我们了。”另一位大汉说道。
我不甘心地四处望了望,寻觅刚才要我为她摘飞灯的小童子,这才发现那童子早就没了踪影。我的心不禁沉了下去,这才知是中了别人的陷阱。
我转眼将花灯狠狠地丢在了地上,连忙摆了摆手,无辜地道:“本姑娘已经许了人了,并且夫君就在附近,稍等片刻我家良人就会来寻我的,你家公子,我高攀不上,高攀不上。”
虽然凭着这几个壮汉的衣着来看,这位公子的家业必当雄厚,但是我知道能用这种方法来骗人下嫁的人家,要么就是短命鬼,要么就是缺胳膊断腿的残疾。我想曾经能遇到蔡侯这个变态,都够我恶心一辈子了,我可不想再遇见第二次。
围住我的大汉有些发懵了,并不知道我会这样说,我见他们态度有变,所以,安心地转身就要离开。
“公子说了,许了亲不重要,是男是女也不重要,关键把公子放在树上的灯摘了就行。”为首的壮汉看到我想逃,于是立即甩出了这么一句话。
由于用绳子捆着怕把我勒疼了,这些壮汉还颇为细致地找来了绸子跟棉布,一圈圈地将我捆了个结实。他们将我抗在肩上浩浩汤汤地过街串巷。
然而,街上赏灯的民众们并没有惋惜我这个姑娘被人强行拉去成亲,反而都在庆幸。
“澹台家的小公子终于能娶一房媳妇了。”我听到四周窃窃私语。
“可不是,听说刚生下来就是病秧子,从未见过外人,一直养在澹台本家的庄子里。”
“好在澹台家是九州上的药王之家,珍贵名药得手了,就先给这个病秧子用了,要不怎么可能撑到娶妻。”
“这姑娘进门就要守活寡了,真是可怜,还没看见是哪家姑娘这么倒霉。”
话说,这个燕国的澹台家,我之前还是有耳闻的,早前在蔡国的书阁里寻找解金蚕噬心蛊的方法时,曾经读到过一本书,名字忘记了,反正是记录澹台家的事情。
说是很久之前,久到早在夏朝初年之时,有位诸侯国君的爱妻病了,病的很严重,以至于请了九州之上的名医都无济于事。后来这位国君的爱妻无药可医地死去了,就在此时,澹台家献出蛟珠一枚,并且使这位国君的爱妻死而复生。
从此之后,澹台一族便在这位国君的庇护下渐渐崛起,从而一直到现在被周王尊上为药王大族。
据说那位妻子得救的国君,乃是燕国的祖上,这也说明了澹台家为何要留在燕地而非周地。
我那时因为有些好奇,所以专门找了一下有关描述蛟珠这个东西的书籍。有书上说,蛟珠是蛟龙死后化成的凝结,也有书上说,是将蛟龙的血肉用鼎炼化而成的。更有听民间传说,蛟珠是蛟龙的眼珠。这个说法听着就怪渗人的,虽然怎么形成的是说法不一,但是功效都大同小异,无非是起死回生,延缓衰老,长生不死等等等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着我稀里糊涂地被抬到澹台家去做新娘,说不准我也会找到什么稀有珍宝,可以把身上的金蚕噬心蛊解了。
被喜娘们迅速地换了喜服之前,我还爽快地洗了个澡。
虽然不知道昏睡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洗澡了。舒服地清晰过后,便又被精心打扮一番,犹如登门送礼,被直接送到主厅去拜堂。
大红色的锦帕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见站在我对面和我成亲之人的缎面黑靴。我的手上依旧被束缚的无法动弹,更无法掀开头上的锦帕。
我倒想看看这澹台家的小公子病成了什么模样,所以便想仰着头缓缓地把锦帕甩掉。
可还没开始仰头,就被人再次按着拜了天地。我被折腾的晕头转向,心里埋怨着,这些人一定是怕我看到新郎病怏怏的样子,所以才这样来折腾我,不让我动,也不让我多看。
结束繁琐的典礼之后,我又被人强行地安置到了新房。才刚落座于软塌上,我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想想也怪自己倒霉,若好好地在大姐家等着小白,还能吃上一顿饭。
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折腾了一晚上,使得好不容易到手的桂花鸭,却换来一场毛都不能吃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