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夫人·····”小雨担心我受不住噬心的疼痛,欲言又止的担忧道。
自从得知金蚕噬心蛊转移到我的体内后,小雨一刻都未安心过,亲身布置每天滋补的药膳,入夜焚香,整日守在我身边,生怕我有任何不适。
也是因为固子的关系,我至今还未感受过金蚕噬心蛊的疼痛,只有在黎明交替的复生时,心里会感觉空空的,好似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样。
而后,胸口猛地一痛,呼吸回归。
“小雨姐姐,门外好像有人同禁卫吵起来了。”女婢急匆匆地入门,行了小礼之后,便与小雨禀报道。
小雨看了看正在照着铜镜的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这件事情。
我冲着铜镜里变美的自己眨了眨眼说道:“小丫头是新来的吧,声音这么大,你是想直接告诉本宫呢,还是故意说给本宫听呢?”
女婢一怔,连忙跪下磕头说道:“夫人恕罪,婢子跑的太急了,所以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声音。”
我冲她笑了笑说道:“还好你没控制住,要不我都不知今晚该用什么借口走出去。”
小雨见我起身,立即伸出手臂来扶,我摆摆手:“我还没脆弱到那个地步,别太小题大做,我把金蚕噬心蛊转移到自己身上只有一丁点是因为你。”
小雨低头不语,依旧搀扶在我身侧,我知道我说太多没有用,也许我对小雨根本撒不了谎。
步步轻移,待走到合欢殿门前时,突然从门缝处窜进来一直白绒绒的小绒球。
绒球飞奔极快,吓得站在门房处的守门女婢惊声尖叫了起来。
我眯着眼睛细细望去,见那只小绒球突然直直向我奔过来。小雨拉着我想要后退,奈何那小绒球速度太快,飞速地窜到我脚边,顺着衣裳就爬到了我的怀里。
我对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倒是不害怕,伸出手去接着它,揽进怀里细看才发现是一只小白貂,如同红豆般的眼睛眨啊眨,倒是可爱至极。
合欢殿的门突然敞了开来,想必是门外的禁军听到门里的呼喊,正拉着小白貂的主人在理论,我笑了笑抱着小白貂向门外走去。
诸多年不见的信北君没了年少时的稚气,虽玉面娇容,但是鼻下的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倒是有趣的很。
“信北君,别来无恙。”我将怀里的小绒球还给他说道。
“臣,拜见公主,”信北君接过小白貂,便与我问安,表情极为镇静地说道“这小绒球还是在终首山剿小山匪时所得,由于野性难训,直奔美色而去,怎样都改不掉这坏毛病。”
听到小山匪的我,心里不禁苦笑。想着这厮定还记得当年拔下他一缕头发的仇。
“无妨,反正我也不是很讨厌这小绒球,只不过,信北君这时过来,可是国君要你引我去参加晚宴?”我故意将话题向晚宴席上引去。
“正是”信北君一双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一副洞晓万千的睿智模样“只是夫人殿前守卫道夫人身体欠安,不许任何人打搅。”
“不过如今,看夫人神色安好,并不像是身体欠安的样子。”信北君从容地摸了摸两撇小胡子道。
“谁说本宫欠安了,本宫身体万分安好”我缓缓走下台阶,欲与信北君一同赴宴。
可就在我迈出第二步时,一位禁军突然拦住了我的去路。
“国君不允任何人出合欢殿。”他道。
我低头看看脚下的路,又轻挑眼梢瞄着信北君,静候他来为我解围。
他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抬双眸气定神闲地看向我。他轻轻地咳了咳,摸了摸下巴惋惜道:“没想到陈国大公主竟然在蔡宫之中变成了‘任何人’,果然蔡侯是不将陈候放在眼中。”
禁军闻声心惊,此时正是与陈息两国结盟的好时机,若因此事被信北君的记了仇,蔡侯定会治他们的罪。
那位禁军心虚地看着信北君,转过头又看了我一眼,语气登时软了下来,立即赔罪道:“百里公子,我也是奉命行事,夫人金贵之身,国君怕她重病缠身,多行伤身。”
“笑话,本人也是奉命行事,所以走了这么远的路来这合欢殿,带合欢夫人前去喜乐阁参加晚宴,你的命就是命,我百里肆的命就不是命了?”信北君立眉怒道。
我虽然知道他是在演戏,却仍旧十分配合他,站在合欢殿前,唉声叹气。
“你若是不信,便可跟我一道前去,当面问问你们的国君,现下,我是一定要带走我家公主参加夜宴。”信北君双指弹开挡住我去路长枪,并伸出手为我引路。
周遭的禁卫面面相觑,不知应当怎么面对。
若是拦着便是得罪了陈国,若是不拦便违背了蔡侯的命令。
可毕竟不是我自己跑出去的,是陈国的信北君来带走的,若他们当真跟着我们前去喜乐阁问了个清楚,也未免太不顾及信北君的情面。
左右怎样都不对,倒不如就让信北君带走我。禁军当中没有人没再拦着我,我便缓缓下阶,随他而去。
蔡国的夜色风光迤逦,尤甚蔡宫,我仿佛又想起那夜小白带我游走在蔡宫高处。几步一烛灯,灯火通明,在暗夜里连成一片,随远望去好似铺在地上的珍珠链,瑰丽又静谧。四周安宁,只有些许虫鸣,我跟着信北君缓缓地走着,距离喜乐阁还有很长的路,看得出来他似乎是故意放慢脚步,好似与我有话要说。
“这蔡国果真是富庶,灯油尚且能如此挥霍,奢靡,奢靡啊。”信北君叹道。
我随口应了一声。
“我见你到不像是大病缠身的样子,为何会有那些不好的传言呢?”他侧过脸看着我。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一直在保持着温雅的笑容。
“在终首山第一次见你,你可不是如此温婉不语的,扮作小山匪之事如今我还没与国君讲过,在我面前公主可就别装着了。”信北君见我的脸都要笑僵了,便出言相劝,令我放松些。
“谁会知道当年疯跑于山间的野丫头会摇身一变,成为陈国的大公主呢?若是早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何必去做小山匪啊?”我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得缓,却不再有刚才那般恭维的笑容了。
“听语气,公主似乎有怨。”信北君停下来,回身望向我。
“身为贵胄,不敢有怨。”我嘴角泛起苦笑,从容地移过他身边,依旧向前走着。
信北侯跟在我身后,许久都没有说话。一直快到喜乐阁的时候,我方才想起他在合欢殿门口说的那番话,便侧过头问道:“你说是奉了命来带我参加夜宴,等下如何与蔡侯交代?”
我知道蔡侯那厮是一定不会允许我单独见‘娘家’的来人,所以要么是信北君假传口谕,要么就是他等下定会琢磨出点事儿来。
“我为何要像蔡侯交代?”他笑了笑说道。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晶亮的眸子不解。
“我从头到尾压根都没说是奉他口谕。”他背着手向前走着,胸有成足地踏上喜乐阁的玉阶。
他见我没有跟他一起,便停下脚步,回头冲我露出满口白牙。
“我奉陈候之命,前来带公主绥绥回家。”
喜乐阁位于蔡宫东南,周遭廊桥遍布,蜿蜒缓缓,而喜乐阁的正殿,建在蜿蜒之上,高台林立之中那个。虽说比不得楚宫的章华台与周王宫的月台,但无论是瞭望月色,还是听歌赏舞,皆在九州数一数二。
我随着信北君出现在喜乐阁的正殿时,蔡侯明显整个人都不对劲,他急不可耐地从大殿的主位上,亲自行至我面前迎接。他将我牢牢地揽入怀中,我没有挣扎,随他一起入座主位。他令宫奴引领信北君入席位,便拉着我的手,再不放开。
我笑颜如故,另一只手拿起酒盏为自己填酒,然后独自小酌。
“夫人莫不是又忘了,有孕者是不能饮酒的。”蔡侯抢下我手里的酒爵,似邻家夫妻一般的自然,就连责备的语气也带着宠溺。
我不知所措看着停在半空中的手,心想蔡侯这方法虽是低级,却也胜在寻常。
若因如此,信北君就算再有天大的理由,都不可能将我带回陈国了。
“姐姐有孕了?”坐在主座右侧的一位丹衣少妇眉开眼笑地说道。
我随着声音望去,见着一对赏心悦目的璧人,男人应是息国国君姬留,他眼睛狭长,嘴角凉薄,鼻梁高耸,肤色白皙。整体上望去,似有些阴鹜,尤其当他发现我在打量他时,突然停住往嘴边送的酒樽,斜抬着眼睛瞟了我一眼,我顿时心里不知怎地吓得一惊,急忙往旁边看去。
坐在他旁边的少妇,想必就是我名义上的妹妹福金公主,赵南子的女儿妫薇了。她婚后生活似是很幸福,与我这种日日担惊受怕,甚至明天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的人来说,我与她的生活当真就是云泥之别。
她脸色红润,气色甚好,尤其笑起来嘴边那梨涡若隐若现,拥有我见犹怜的娇羞,也拥有阳光灿烂的俏皮,这副容颜,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不禁想要亲近一番才好。
“蔡侯这孩子来的还真快,鄙人倒先要恭贺蔡侯,终于在而立之年得子。”信北君善于在别人欢喜的时候揭短。
感受到来自蔡侯攥握着我手掌的压力,我竟有些莫名其妙地想笑。
“孤在此谢过信北君吉言。”陈国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蔡侯举起酒樽与信北君共饮。
“姐姐,薇薇也祝你早日生下蔡国的继承人,击破那些坊间的流言蜚语。”妫薇面色微红,似乎是酒喝得太多,有些话多。
我微笑着不语,却见坐在她身边的息国侯拿下她手里的酒爵道:“桃花,你喝的太多了,明日又该头痛了。”
桃花夫人,我垂下眼睑暗自思量。眉眼如花,笑靥如花,好美的一位桃花夫人。
“坊间传言,说蔡候虐待陈国公主并且欲毒死公主,嫁祸于楚姬夫人,由此来激怒陈国侯,与蔡国结盟,重创楚国。”信北君拿着酒樽踉跄起身,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秀白的脸上出现了两坨微红,看起来还真实的紧。
蔡侯捏着我的手又重了几分,我真怕信北君再说下去,我的手就要被蔡侯捏折了。
“这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蔡侯你说是不是啊?”信北君笑着朝蔡侯举杯,身体摇摇欲坠,手中的酒樽摇晃出的酒,全部撒到他衣裳的前襟。
“来人,信北君不胜酒力,带他去偏房更衣休息。”蔡侯黑着脸唤来两名侍婢,扶着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信北君,走出了喜乐阁。
“真是给父亲丢脸,还自称天下第一名士。”妫薇撇撇嘴,碎碎念道。
信北君的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准备好的舞姬们鱼贯而入,在大厅的中央跳开了一朵花似地歌舞。
我垂着头,推开一直握着我的大掌,欲将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