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他爱去哪便去哪,不管你主子对他有亏欠还是有情义,若是想寻他,便自己去寻,莫要来告诉我,我不是她属下,没那个空闲专程为她寻人。”对于頔夜公主,少公子讲话向来不留情面。
小姑娘横眉侧目,稚嫩的声音带着微怒:“反正我的话是带到了,你寻不寻是你的事,雪公子曾为了救主子而逆行于自身,他离开时,身上的伤还未有痊愈,你若不担忧他,大可放任自流。”
少公子垂眸深虑,能让姬雪逆行而身,一定是有关他与人做契之事。食魂不会对他造成影响,但是放魂一定会,想必他为了頔夜公主,放走了与他做契之人的魂魄,才会被反噬。
少公子知道,身受重创的姬雪唯有凌霄峰后山的老窝可以藏身,其他的地方对他来说皆是险要之所,他也必定不会去。
少公子故作不将小姑娘说的话放在心上,淡淡地笑道:“你背后那流光斩,可是你主子赐给你的?”
小姑娘不明其中地看着他,显然不知他这突兀的话从何讲起。
“早前我与你主子切磋的时候,她用此刀刃却打不过我,不知你是否会青出于蓝呢?”少公子这话,无非想要与小姑娘战上一战。
小姑娘眼神锋利,似乎也想教训一下眼前这不知好歹的男人,可当她想起頔夜公主嘱咐过,莫要与任何人动手,这才任凭少公子怎样用话激她,她也不拔刀。
“话已送到,吾不多言。”小姑娘瞪了少公子一眼,转身就要走。
“且慢。”少公子上前抬手按住了小姑娘的肩膀。
小姑娘反手按住少公子的手,猛地原位转了个圈避开了少公子的钳制,她踮起脚尖向后飞走,又回到了木屋顶。
“你这男人,说话便说话,做什么与我动手动脚?”
少公子尴尬地看着还停放在半空中的手,心里想着,这頔夜公主究竟当着这小姑娘的面,说了多少他的坏话,让她对他的戒心能有这般强。
“你是何时来到此地,可否又看到什么不同寻常之物,你从哪里得知我在此处的,又是如何得知的?”少公子收回手,正色问道。
“我是昨日夜里来到此处,并没有遇到任何不寻常,不过还未见到公子时,到不知世上还有公子这样不寻常之人,所以公子算是不寻常之物了?”小姑娘抱着肩膀一脸戏谑。
少公子轻挑眉,不知怎样回她。
“至于如何知道公子在此处,又是怎样知道的,我无可奉告,也奉劝公子莫要知道太多。”小姑娘说完便飞的不见了踪影。
随着她的离去而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少公子忽而一笑,似乎猜到了自己的行踪为何被她察觉了。
他不住地摇了摇头,开始寻找起駮的身影来。
他踏过开败的菖蒲,走过新生的玉簪,去了重华寺的假山,看了藏经阁外的密林,却始终都没要找到駮的身影。
少公子稀奇,这駮可平日从未有与他不告而别。
入了夜里,少公子才要下山,却见到宋尔莞和鸑鷟奔跑着前来。
如今的少公子一边要担忧如今駮安于何处,一边还要担忧宋尔莞因山路蜿蜒而疾走会动了胎气。
他才要开口埋怨宋尔莞为何会跑来这山上,却见天上划过一道火光,紧随着轰隆隆的声响往藏经阁那边的密林飞去了。
少公子瞳孔紧缩,方才头顶略过正是他寻找了一天的駮。
宋尔莞似乎也察觉了异样,连忙转身朝着駮飞落的地方跑去。少公子紧跟在她身后,一边疾步飞奔一边还不忘嘱咐宋尔莞注意腹中的孩子。
他们这一行人寻着微弱的光亮,找到了正在密林里面打着滚扑落着身上火苗的駮。宋尔莞走上前去,见到駮的蹄子上有烧伤的痕迹,又在駮的耳朵上发现了桐树叶。
她猛地踉跄了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栽倒。好在少公子及时赶到,用手挡了一下。
“殿下,兄长那边出事了。”宋尔莞面色惨白地说道。
少公子不知所以地看着宋尔莞,甚是觉着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他越过她走上前,细细地瞧着駮蹄子上的伤痕。创伤的面虽不是很大,但确实是烧伤了,还渗着血。
少公子欲拿出袖袋里面的药粉,为它上药。低头却见駮伸出舌头,开始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随着它一遍又一遍地舔舐,少公子发现它的伤口在逐渐变小,一直到最后几乎没了痕迹。
少公子面容略有惊异,随后想到駮可是来自中曲山的神兽,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被凡火灼伤。
他收回药瓶,抬起手摸了摸駮,表以宽慰。
“殿下,我不能等了,我现在就要回去。”宋尔莞一步上前,飞身而上稳稳地落在駮的背后。
少公子不知宋尔莞为何这样慌张,回头却向鸑鷟望去。可鸑鷟目光无暇,峨眉微蹙地摇了摇头。少公子回想宋尔莞刚刚说的话,转过头向她开口问:“你是如何知道宋尔延出了事?”
“今夜天象,商星泛红,角宿异亮,角宿为苍龙七宿,乃斗杀首冲,为木,而哥哥的守护星宿为白虎尾宿,两凶相遇必有大灾。”宋尔莞抬起头,焦灼地望着天上。
少公子不明白她说的话,但相信她是星宿宫的大司,熟知观星象,预测向来准确无误。他二话不说,抱着鸑鷟也飞身到了駮的背后。
駮晃了晃脑袋,站起身,再一次腾空而起。
暗夜里的星辰微亮,初秋的风更有微凉,少公子脱下外裳披在了宋尔莞的身上。他看到她眼神里的不安与慌张,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她,他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听到她又开口说道。
“殿下可还记得,我们临行之时,我兄长在五祚山的任务?”
少公子怔住,回想当时与宋尔延的对话,好像是大秋天干,预防山火烧毁王陵。
“駮耳上的桐叶为红,现在这个时节,只有安阳的五祚山的桐叶才是红色的,而駮的蹄子上又有烧伤的痕迹。”宋尔莞垂着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
少公子瞳孔紧缩,若如同宋尔莞说的这样,駮是飞回了五祚山救人,那么救的人也绝不可能是宋尔延。
想当初白老将駮交给他的时候,曾告诉过他,駮听命白老的,若是白老不在,那便听命于少公子。
当初带着澹台成蹊离开澹台家的时候,少公子曾嘱咐过駮,若遇到危险,必定去救澹台成蹊。是他带澹台成蹊离开的,万不得已之时他宁愿自己受险换取澹台家的死心塌地,也不愿将来无颜面对澹台不言和澹台大伯。
駮记住了少公子的依托,所以那个小姑娘自前夜等他时,就没有看到过駮的踪迹。
少公子倒吸了一口气道:“遇险的有可能不是宋尔延。”
宋尔莞侧过头盯着少公子,身体轻微颤抖,她似乎也有预感到了什么一般。
“或许是成蹊。”少公子轻声说道。
回到安阳已是接近破晓时分,駮依旧带着他们落在了五祚山上,与往日不同的是,五祚山有一大片山地被烧成了灰烬,枯木败枝,曾经的苍翠与百色的繁花似锦全部变成黑炭一般,还冒着阵阵浓烟。宋尔莞落地的时候,双腿一软,瘫倒在少公子的身上。
鸑鷟上前扶着宋尔莞安慰道:“姑姑莫要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姑姑担心的人都平安无恙。”
宋尔莞定了定心神,尝试站立。
这五祚山她再熟悉不过了,就算烧的什么都不剩下,她也能轻易地找到宋尔延呆着的兵营。一路疾走在浓密的烟雾之中,一直到前方突显大周黛色满月旗,少公子这才确定他们是找到了宋尔延的兵营。
宋尔莞与少公子分别亮了玉印,还未走进营帐,便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宋尔莞站在营帐门口不敢进去,更是浑身上下战栗如筛。
少公子用眼神示意鸑鷟留在她身边,才要抬脚走进去,却与迎面走来的人装了个满怀。
“是谁,偏在这个时候不长眼,没看到里面都是伤兵吗,撞到了···”这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还未等他埋怨完少公子走路不长眼,便被冲上前的宋尔莞紧紧地抱住了。
“还好你没事。”宋尔莞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宋尔延抹了一把被尘土呛的发黑的脸,这才看清了相撞的人是谁,他吃惊地道:“你们是何时回来的?”
少公子扑落着白衣上刚刚被宋尔延撞出的灰黑印子道:“就在刚刚。”
“澹台成蹊可否与你在一起。”还没等少公子开口问,还抱着宋尔延的宋尔莞便沉不住气了,见兄长平安了之后,立刻开口问道澹台成蹊的下落。
宋尔延眼神一顿,低着头神情悲恸:“他为了救我,烧伤了整个左臂,这兵营里都是扑火而受伤的士兵,人多且条件有限,他吸了太多的浓烟,已经昏死了过去,且左臂又烧的严重,所以我将他送去了星宿宫,由莘婺姑姑传来的太医,正在为他诊治。”
宋尔莞闻讯脚下一软,笔直地向后仰去。
鸑鷟连忙上前,牢牢地靠在宋尔莞背后,使她身体有了支撑,并没有笔直地倒在地上。
“这火势如何引起的,你可知?”虽说是宋尔莞提前观星预知了山火将至,可少公子却觉其中有些蹊跷之处,至于是哪里,谁做的,有利于谁,他仍旧没想清楚。
“五祚山近些时日,上下戒严,山路被封的死死,时时刻刻都有兵营之中的巡兵巡视,绝不可能是有人上山纵火,天象安稳,更未有天雷地火而引烧山,我已经派了士兵,在火源之处细细寻找,看看到底能不能寻到什么线索,来解释这场蹊跷的山火。”宋尔延身为郎中令,遇事向来也敬小慎微,冷静果断。少公子稍作松缓,至少宋尔延也察觉出了可疑之处,若是顺藤摸瓜查出了什么,也不枉成蹊白白受着焚火之伤。
少公子和宋尔延还在商讨怎样详细地寻找证据的时候,宋尔莞已经迈着踉跄地步子往五祚山最顶的星宿宫跑了去。
少公子朝着鸑鷟点了点头,示意她跟在宋尔莞的身后,以防她身体撑不住,昏死过去没人管她。
鸑鷟点了点头,明白了少公子的意思,急速地跟在宋尔莞的身后向远处跑去了。
五祚山上的兵营近有大半士兵为了扑灭山火而受了重伤,军中医官忙不过来,因少公子略懂些医术,便被宋尔延拉去了营帐里面。
少公子细细地看过每一个被烧伤的士兵,大半部分的人只是身体的某处被烧伤,幸好命是保住了,只有少部分的人被整身烧伤,就算此时救活了,也难免以后会被感染疫病。
少公子写了几副消炎止痛的方子内服,抑制脓血的方子外敷,并且嘱咐宋尔延隔离受伤严重与非严重的士兵,防止伤口感染后,有疫病传出。
宋尔延连忙吩咐下属,即刻设立新的营帐,将伤情严重的士兵抬放至新处,加以悉心照料,绝不允许再有人因为后期感染而丧命。
少公子跟着宋尔延在安置重伤的士兵时,发现了这些重伤士兵的烧伤面与那些轻伤的皆有不同,他又反复地观察了几次,留了心思,嘱咐宋尔延,待这些重伤的士兵恢复了意识,一定要问清楚,当时在林火发生时,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宋尔延虽不知少公子为何对此事上心,但既是他吩咐的,他必定会照做。
在兵营稍作休息了片刻,少公子作别了宋尔延,往五祚山顶的星宿宫去了。
但在离开兵营前夕,少公子与宋尔延坦白了宋尔莞与澹台成蹊的往事,甚至将她腹中已经怀有澹台成蹊的骨肉也一并告知了宋尔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