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公子走到绥绥的身边,让她环在胸膛前,手臂轻轻扣住她纤细的腰身。她的清幽凝香霎时窜进他的鼻息,更使他意乱情迷。
“小白,你···坏,你··坏。”他听到她的梦语,虽然是在说着他坏,可到底还能入她的梦,少公子心里泛着莫名的欢愉。
“你且说说,我哪里坏了?”他笑道。
“你凭着我喜欢你,就随意欺负我,你坏死了。”她说着说着,便眼角湿润,滴出了泪来。
少公子纤指为她拭泪,钢铁一般的心被这一滴泪融成绕指柔,化成了一滩水,且心甘情愿地溺死在这滩水中,不再求生。
他依旧抱着她,低下头吻了她额头。
“你放心,以后不会了,以后我只好好地去爱你,只会让你因我而笑,不会再让你因我而哭。”少公子目光灼灼。
“没想到我这自私的人,还能惹得你这般喜欢,料想我这些年,如同海上孤舟一般的寂寞,倒也不算白熬了。”
“小白,小白。”她的梦喃仍然是少公子的名字。
听到这一声接连一声的呼唤,少公子不禁又陷入到他们初次见面的记忆里,那个乖戾,胆小又俏皮的小姑娘,眯着眼睛叫他小白的模样。
少公子再次低头轻吻她的嘴角,而后轻轻将她平放在小榻上,离开了合欢殿。
他飞走在屋顶,寻着早上的路,找到了莫央宫,一跃而下,翻进了蔡侯的寝殿。两人于清晨是见过面的,只因少公子急着救君绫,所以两人该聊完的话并没有说完。殿中的蔡侯也知道少公子会再次与他见面,正穿着柔软而光滑的锦缎寝衣,坐在小榻上等着他。
少公子拿出昭明君的玉印挂在身上,缓缓地朝蔡侯走近。
“你与燕君合谋,不但要取福祥公主的命,还坑害蝴蝶谷的人,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对你之前的帮助吗?”少公子走到蔡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蔡侯注意到了少公子腰间的玉印,有些惊异于面前的人就是周王亲封的昭明君。他缓缓站起身,思虑了片刻后, 与少公子平视笑道:“想必昭明君之前的帮助,也不是为孤吧?”
“你听信谗言逼死自己的妻子,而我却帮你救了她,否则你认为楚姬夫人的死讯传回楚国去,你哪里还能像如今这般逍遥地坐在蔡侯的位置上呢,你说不是为你,可我又哪里得了半点好处?”少公子如今与他挑明了身份,自然也不再害怕他对绥绥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伐楚,得到周王的支持最好不过了,他现在还没那个能力敢开罪周王。
“燕君与孤说,你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孤的合欢夫人,你怕孤杀了她,也怕孤伐楚牵连到陈国,所以才巧舌如簧地说一些歪理,使孤相信,使孤犹豫不决。”蔡侯手里拿着一支细簪,轻轻地将身旁的几展烛火捻灭。
“这不过是其中之一,我只是不想蔡国再变成姜国一样的结果,蔡侯可有想过,就算是现在出兵,你有几成可以胜楚军的把握,又有几成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少公子问道。
“孤从未打算全身而退,就算倾覆国力,也要与他一战。”蔡侯将细簪丢在桌子上,拿起一旁的巾帕擦着手,面色平静地说道。
“只为了给孟曦复仇,你这样真的值吗?”少公子看着他问道。
“孤觉得值。”蔡侯抬起眼睛,目光如锋。
“没想蔡侯倒是情深意重。”少公子垂眸隐去心事。想必这世上只有他和姬雪两个人知道孟曦还活着的事情,可偏偏少公子却无法说给蔡侯听。
“孤远不及昭明君,从陈国到蔡国,就算福祥公主嫁给了孤,成了孤的合欢夫人,却依旧是昭明君心底的朱砂。”蔡侯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可少公子却对这故意的嘲讽全然不放在眼中。
是,又怎样,他从现在开始再不会逃避自己的内心,喜欢她,就是喜欢她,他现在有能力喜欢她,不是吗?
“蔡侯还是庆幸,我是喜欢福祥公主吧,否则凭你一己之力抗楚,怕是只会沦为九州的笑柄,如今你若与我承诺护福祥公主周全,我或许可以考虑说服周王,支持你抗楚。”少公子双手相握放在身前,努力地表现出虔诚的模样。
蔡侯止住笑容,眼神探究地看着他,这对他来说无不是个巨大的诱饵,若是周王主张抗楚,那么天下诸公哪还会有不服从之?
“西征郑国之后,周地又经政权动荡,孤倒不认为周王可以提供雄厚的兵力来支撑孤一同抗楚?”蔡侯说道。
“如若周王没有,那么九州之上,任何一个诸侯国便都没有,如此一来,蔡侯所要面对的,也大抵不过就是一个‘等’字罢了。”少公子看着他,希望蔡侯能听懂他话中的弦外之意。
“等?”蔡侯凝眉错愕。
少公子点了点头:“没错,等到自己的国家羽翼丰盈,等到周地元气恢复,甚至等到邻国,陈国,息国皆与蔡国同心,这样才能一挫楚国的锐气。”
“只不过···。”少公子看了一眼蔡侯。
“只不过这过程的时间会很长,长到在孤的有生之年里或许看不到,而孤能做的就只有暂且忍辱偷生,继续受楚王芈昭那小子的掌控和监视罢了,对吗?”蔡侯接着少公子的话,将事实大胆言明。
其实蔡侯这个人也不傻,就是耳根太软,太过急于求成罢了。心浮气躁可以毁了一个人,也可以毁了一个国家。
“孤不想等到那个时候了。”蔡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孤的父王就是这样忍辱偷生,孤不想像他一样,最后沦落到被楚国逼死的境地。”
蔡侯平静地与少公子说着往日曾发生过的种种,包括他被他的父亲带去了楚国坑杀姜国百姓的万人坑。他那时吓得连剑都提不起来,以至于从此之后,再也无法提剑杀人。
他平静讲述地模样,像是在置身事外说着别人的故事,少公子有些惋惜孟曦和蔡侯之间的感情,但是更惋惜的是孟曦那个姑娘。
姬雪曾经与他说过,孟曦与姬雪做契重生之后,就不见了踪影,直到前一段时间姬雪才知道,孟曦已经换了一个身份,重新回到楚国,回到楚王的身边。少公子只听姬雪一语带过,可到底谁都能清楚地知道,这个姑娘想要复仇的话,又需要历经多少磨难与痛苦。
“孤还是谢谢你能给予孤最妥帖的意见,你救了雅光,孤答应过你的事情,孤不会食言,孤自此以后不再会给燕君当枪使,也不会再掺和到他与蝴蝶谷的事情,至于福祥公主,你若能带走,孤绝对不拦着,若是你带不走,孤自然要继续利用她,昭明君,你可懂我的意思?”蔡侯一边说一边走回到小榻上跪坐下来。
少公子点了点头,听到蔡侯说的话,证实了自己早前的猜想。看来想要真正伤害绥绥的人一定是燕君无异。
他倒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利用的得心应手,他这样不顾及姑姑,看来是想要与姑姑决裂。少公子甚至有些后悔,当时不应该让姬韬活着回到燕国去。
莫央宫门外突然有侍卫来报,说在合欢殿附近抓到了一个女刺客,女刺客口口声声说是蔡侯派她去杀合欢夫人的,还拿出了宫内行走的内侍令牌。
蔡侯和少公子面面相觑,两人皆知到这位女刺客正是君绫。蔡侯黑着脸,对门外禀报的侍卫道:“搜了她身上的内侍令牌,将她逐出宫门,一会儿自会有人带走她。”
“国君,可是要放了吗?”门外的侍卫有些犹豫不决,想是猜不透蔡侯的心里。
“对,放了,孤若是要了她的命,明日蔡宫可就要易主了。”蔡侯白了少公子一眼。
少公子摸了摸鼻子,缓缓地朝蔡侯行了礼:“谢国君不杀家妹之恩。”
“你能救楚姬,也能救合欢,连七星海棠那么霸道的毒药,也没拿合欢如何,孤知道你解的开金蝉噬心蛊,但毕竟中蛊之人不是她,所以孤不希望你插手,你明白吗?”蔡侯说了这样一句话,使少公子惊了一身的冷汗。
其实少公子并不知道金蚕噬心蛊要怎样才能解开。
蔡侯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之前他救过楚姬夫人,又让蔡侯认为是他“救了”身中七星海棠的绥绥。蔡侯并不知绥绥身后的续命蝶,若是知道,绥绥哪还有命受毒药,早被蔡侯以妖邪的名义斩首祭天了。
续命蝶几次护住了绥绥的命,这也是让少公子能放心地留她一人在此的重要原因。
“若是我带不走她,也请蔡侯留她一命,算是国君来回报我三番两次救楚姬夫人于阴阳吧。”少公子俯身拜礼,郑重其事地说道。
“孤答允你。”蔡侯不再抬头看少公子,拿起桌子上的竹简,翻看了起来。
少公子得了许诺之后,退出了莫央宫,他故意行走于蔡宫正门,将被侍卫丢出来的君绫,带回了客栈。
翌日一早,少公子叫来了马车,将伤势还未痊愈的君绫放在马车的软席上,而后自行退出马车,坐于车门外面,驾着马,往蝴蝶谷赶去。
少公子惧怕君绫不听话,特意下了两幅猛药,让君绫昏睡了几天。这些天,少公子的耳根清净了不少,力气也省了不少,包括君绫,睡多了觉,牵扯不到身上的伤口,伤势也渐渐好转,只是两个小指头因被生生拔了指甲,仍然血肉模糊。
回到蝴蝶谷之后,君婀姑姑已经做好了君绫受伤的准备,可见到君绫的时候,却还是镇静不住地颤抖,更加心如刀绞,甚至在无人之时歇斯底里地发狂。
她寸步不离地守着君绫,虽然有怨,虽然生君绫的气,可当君绫醒来之后,那声娘亲的呼唤,却将她的满腔怒火淋了透凉,且将她的五脏险些给唤碎了。
君绫如今伤成这副模样,也算是得了教训,她见君婀并没有再斥责她,反而心里过意不去了,这些时日都乖乖地在院子里面养伤,倒也不再四处疯跑了。
回到谷中的少公子一直呆在凌霄峰,有时去彩蝶居,也只在姑姑的药房里配药,从不去君绫的房里探望。起先君绫还会问身边的侍女,为何没见到少公子,问过几次之后,君绫才慢慢明白,少公子是故意躲着她,不见她。她挣扎着起身,要去凌霄峰,却被赶来送药的君婀制止。
“君执对你只是兄妹之情,你莫要再费心思了。”君婀将药放在床边的小凳上,直截了当地与君绫说明白,让她的梦彻底醒过来。
“我不信,执哥哥是喜欢我的,否则他怎会允许我随意进出他的凌霄峰,他还说让我给他捉蛇,做他喜欢吃的蛇肉羹,他还说要带我去南米喝桂花酒,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君绫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牵扯到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又痛又痒。
“你是她的妹妹,他当然对你好,可他只当你是他妹妹,你难不成还不明白吗?”君婀见君绫痴情的模样,心如刀割,可她更不愿让她再沉迷下去。想要断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君婀她自己比谁都清楚。
“他可以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给你,却偏偏不能把自己的心给你,君绫,你莫要再这样胡闹了,你该长大了。”君婀走过去,摸了摸君绫的额头,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作为一个母亲,她想替她承受所有的痛,想让她永远如儿时那样神采飞扬,无忧无虑。
可孩子毕竟要长大,有些事情,她必须要自己经历。
“阿娘,是不是我不够好,所以执哥哥才不喜欢我的?”君绫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君婀。
“你怎么可能不好,你是阿娘的女儿,哪里会不好。”君婀的心里泛着酸楚,她不知道要怎样与君绫才能说明白,感情若不是两情相悦,无论怎样束缚对方,等到的结果都是伤人伤己。
“若是真心喜欢,哪会在乎对方的好与坏,傻绫儿,君执心里已经有人了,怎还会装得下你。”她有多不忍心说出真相,就有多心伤去对待君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