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初一的一声嘶鸣,与耳边簌簌的风声,我觉着自己像是展翅高飞了一般,轻盈飘渺。待回归地面之后,我回身望去,却见在木栏的另一边,随着众人的欢呼声,父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他似是百感交集,眼含欣慰。
木栏被打了开,父亲带着身后的人马倾泻而出,一路往野林里面去了。
芊芊策马而奔到我身边,眉眼带笑:“方才奴的心都提到喉咙上去了,还好公主御马的技艺娴熟,落地这样平稳。”
“你挑选的马好,自然也稳。”我摸着初一头顶的软毛笑道。
初一开心的叫了两声,而后带着我一同跟在大队人马的后面,往野林里面跑去。
芊芊则骑着一匹黄骝跟在我的身后。
冬日的森林由有雪的堆积,使路变得十分平整,今日的天气也十分晴朗,日头散着金黄的光芒透过雪挂着的树梢,落在白茫茫的地上,犹如麦田里的金黄,富丽辉煌。
我本就没打算要猎杀动物,所以走得也慢,待狩猎的人都跑远了,我和芊芊还在林子边缘转悠。
我瞧着雪地上往北的马蹄居多,便带着芊芊一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这野林子之中的树木大都粗壮且参天耸立,不像是终首山林中的树木那样矮小。
若是这林中的哪棵树枯死了,树皮之中藏个人都绰绰有余。
我环顾着四周,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公主,你若当真是要空手而归,不怕被人笑话吗?”芊芊问道。
“他们愿意笑,就让他们笑好了,我可没那个闲力气,去漫山遍野地追着猎物跑,你瞧这里景色多美,如若不是寒冬,想必应当更美。”我驱着初一前行,快速地往林子深处跑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但见日光向后移了一些,我与芊芊本打算下马休息片刻的,可不只为何,初一却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它不停地磨着蹄子,头朝着一颗杉木,声嘶力竭地鸣叫着。
我一边安抚着初一,一边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往杉木那边走去。
离着杉木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听到了细小的呼噜声,像是什么动物喘气,但我又不敢肯定,到底这动物有没有攻击性。
我拔出腰上的短剑,指向杉木。
忽地,从杉木后面探出了一只鸟首。
蓝眸黑喙,头顶翠羽,倒是好看的紧。
我连忙开口问芊芊,可否随身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芊芊从身后的背篓之中拿出一包肉干,丢给了我。
我俯身捡起,从布包里面抽出一小块,朝着它丢了过去。
它俯身用黑喙啄了啄,而后一口吞了下去。
我接连用肉干,将她从杉木后面引了出来,这才看到了这只鸟的全身。
它大约有半人高,脖子与双腿纤长,身上的羽毛呈青色,蓝色,赤色三色,翅膀为青色,身子为蓝色,尾稍与羽翼下长着两撮对称的赤色羽毛。
它的鸣叫如骝,喘息如击木。
我将布包里面的肉干散出,它便冲了出来接连地吞食。
“这是个什么东西?“芊芊惊呼道
我摇了摇头,遂而缓缓上前,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它那颜色靓丽的羽毛。
“公主小心。“芊芊轻声喊道。
我俯身上前,趁它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摸到了它羽翼上的软毛。
它被我突然的触碰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幽兰的眸子盯着我看。我收回手也定住了神望着它。
它地歪着头似是在探究我寓意为何。
我向它充分地展示着我善意的微笑,而后抬起手缓缓地再次靠近它。
它眯起眼睛垂着头也缓缓像我靠了过来。
忽地一阵狂风,吹开了它羽翼上的羽毛,我发现它脖颈处似是有异光。
待我还未看清这光是何物的时候,忽地一只羽箭飞了过来,直冲那鸟飞来。它似是感受到了危险,猛地张开羽翼,露出了自己身上所有,包括我刚才所看到的那两处异光到底是什么。
而后它落荒而逃。
马蹄声起,百里肆直追上去,他接连射出羽箭,却都被那只鸟躲开了。
“百里肆,你莫要杀死它。“我大声喊到。
如若我还没瞎的话,方才我在那鸟的身上看到了三只一模一样的鸟首。
我翻身上马,紧跟着在百里肆的马后。
那鸟张开翅膀,用力煽动。随着它煽动的翅膀,一股强烈的风奔涌而来。我低下了头,避开刺骨的寒风,眯着眼睛向前望去,见那鸟虽然在不停地煽动翅膀,却怎样都飞不起来。
我想应当是百里肆方才发出的羽箭刺伤了它的翅膀。
耳边传来尖锐破风的声音,我瞧着百里肆举起弓接连地朝着那鸟射出了箭 。
那鸟鸣叫开始变的万分凄惨。
“百里肆莫要伤它。“我紧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射穿那鸟的头。
随着百里肆最后一支羽箭而出,那只鸟终于趴在地上不再动了。我连忙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查看那鸟是否还有气息。
“公主先莫要上前去。“百里肆下马后从腰间扯下一条粗壮的麻绳。他用麻绳将那只鸟的另外两只鸟首捆在了一起,随后打了一个死结,使那只鸟的两只鸟首没办法再动弹分毫 。
我好奇地看着百里肆这一奇怪的做法,但却没有问到底是为何。我知道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这样做的理由。
“公主可知,这是何物?“百里肆捆完了之后,坐在一旁歇息。
我摇了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鸟。它的双头被缠绕,仅剩的一只鸟首贴在地上,一双幽冥似的眼睛盯着我。
“此鸟名为尚付鸟,其状如鸡,而三首、六目,一首昼出夜伏,其余二首昼伏夜出,因肉味鲜美又食之无卧,已经近乎见不到,想是今年陈国的风雪特别大,这才使它不得不出来觅食。“百里肆道。
这只庞然大物就是传说中的尚付鸟?我走上前去,细细地瞧着它。我记得在藏书阁中曾读到过有关于这尚付鸟的孤本。
一首昼出夜伏为善,好奇心重,且又亲和人。其余二首昼伏夜出,十分凶猛,喙中唾液有毒,啄伤人后,可使人伤口溃烂,不能痊愈。如遇危险时,三首同出而抵御。
所以方才如若不是百里肆及时射出羽箭,我可能就被这尚付鸟啄伤了。
“你要将它作为猎物带回去吗?“我问道百里肆。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放了它?“他起身朝我走来。
“尚付鸟已少见,如若这只便是世上最后一只,你还要杀掉它吗?“我侧过脸看着他。
“况且,它亦不是什么伤人的恶兽。“
“可现在,你已经伤了它,这尚付鸟可是记仇的,你若此时放了它,难免它不会寻仇。“百里肆拾起地上散落的羽箭,将它们又放回到箭筒之中。
“若是它再次伤了你,可别再来求我救你。“他转身走回到自己的马旁,将弓箭与箭筒挂在了马身上,而后翻身而上。
我背对着百里肆,噘着嘴,暗地里翻着白眼。想着等他走后再将这尚付鸟放了。
可等了许久,却不听离开的马蹄声。
我转过身去却见百里肆坐在马上,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他知道我的小心思,因而开口道:“公主还是趁着我在的时候,将它放开吧,否则若要到时真出了什么意外,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公主了。“
我勾着嘴角笑,想着百里肆到底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转过身朝着尚付鸟走去,却又听到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哒哒声。
似是有好多人正在朝着这边赶过来 。
我转过身看了百里肆一眼,只见他也眉头紧锁,仿佛是在判定,往这边跑的是谁。
“你若要放了它,那便尽快,若是记录猎物的射令来了,这尚付鸟你便放不走了。“百里肆快速与我道。
冬猎射令,是记录冬猎之时,侯君少臣所得猎物的小官,为了防止有失公平,只要射令记录过的猎物,便不能再将其放走。
射令一般都尾随在狩猎之人身后,从而记录每人所得猎物。
想来百里肆方才一路跑来,才将射令远远甩在了身后。
我连忙快速上前,伸手解开尚付鸟二首上缠绕的麻绳。
想来这鸟方才被百里肆吓坏了,认为我要取它性命,大声地鸣叫着,警觉着我的靠近。
它的喙张开,接连向我啄来。
因而一直到射令骑马跑了过来,我仍然没有碰到,捆缚着尚付鸟二首的麻绳。
随着射令而来的还有妫燎。
他诧异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尚付鸟,翻身下马朝我大步走来。
“这异鸟可是公主射的?“他问到。
我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大能耐,是百里肆。“
“臣现将这尚付鸟赠与公主,公主亦可随意处置。“百里肆瞧着射令正在提笔写简,遂而开口说到。
“射令,本宫可否将它放了?“我走上前去问道。
射令收了笔,将竹简揣入腰间道“这个小臣无法做主,还请公主秉明国君之后,再行此举,尤为妥当。 “
我深觉他的话并没有错,如若我私自放了,坏了规矩不说,说不定还会牵累百里肆。倒不如待冬猎结束,求一求父亲,再将它放了。
“劳烦射令转告稍后来此取这猎物的兵令,务必使此鸟活着,若冬猎结束之后的致禽,这鸟有任何偏差,有关人等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厉声正色道。
“诺。“待射令应声过后,我便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受了伤的尚付鸟。
见它蓝眸幽幽,倒像是传说中那涂山族人的眼睛。
我向芊芊要来了她身上时常备着的赤糖生姜汤,而后又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打开铜壶盖子。
被捆缚着的二首安定了下来,似是觉得我并没有恶意,但却依旧警觉,并不靠近。
相反,另一只鸟首却小心翼翼地靠了近,低下头便将自己的喙伸到了铜壶之中,喝的那叫一个畅快。
待喝完了之后,它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我,灵动的双眸,倒有着说不出来的可爱。
我抬起手,再次试着触碰它的头顶。
它躲了一下,用它的喙好奇地顶了顶我的手指,而后便将头顶的翠羽贴在了我的手掌上,来回摩擦。
我笑了笑,轻抚着它的翠羽,又摸了摸它羽翼上的软毛。
不同于猫狗松软,又不同于骏马短硬。尚付鸟的毛带着温度,轻轻柔柔,像是春日的绿波,触感舒适。
“你放心,我一定会求父亲将你放走,你莫要怕,乖乖等着我。“我站起身看着它湛蓝透彻的双眼道。
它似是听懂了,朝我眨了眨眼,又低头用翠羽蹭着我的胸口。
我莞尔一笑,才要抬手再与它亲近一番,另两只鸟首却不满意地大叫了起来。
闻此,它连忙用头顶着我,示意我赶快离开。
我这才三步两回头地依依不舍地走开了。
上马而走,百里肆问我要去何处。
我耸了耸肩,觉着再走下去倒是无趣,便让芊芊随我一同回到了营帐。
因怕娘亲无聊,我与芊芊先是去了娘亲与父亲的主帐,陪着娘亲小坐了一会儿。待觉着身子乏了,才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小憩了片刻。
被芊芊摇醒的时候,我以为又要起身吃饭了 。
迷迷糊糊坐起身,却被芊芊告知,今日的冬猎结束了,父亲与众人正在营前致禽,这致禽过后便是冬猎晚宴,我要起身更衣前去赴宴。
我心里还惦念着尚付鸟,因而连忙起身,命芊芊为我更衣 。
出了营帐,但见陈国的羊首旗飘扬之处,正有浓烟滚滚。我疾步走去,看到众人正聚集在今日出行那处空地上,射令正在计算今日是哪位猎者得猎最多。
想是我出来早了,致禽还未有结束。
不远处的空地上正排放着大大小小许多猎物,我眯着眼,借着微弱的火光望去,见其中不乏有野彘,獐子,赤虎,野兔,貉子等等大大小小的猎物,一眼望去,竟然排了满地都是。
我瞧着空地的最顶处,蜷缩着一只赤色牲畜,缓缓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一只赤狐。
这只赤狐看上去已经是死去多时了,只是身上的皮毛依旧光可鉴人,如同火一样的赤色,映着火光,似是发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