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说老郑就是白费了一大堆口水,起码杨霖认为他说的一句话就很有道理,那就是剩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庸碌之辈派来的使者他没有再去跟他们磨叽的必要,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想偷懒。不过有个人他是非见不可,那就是翟让的代表、瓦岗军师王儒信。
四方馆本是杨广所设用来接待大隋周边蛮族和外国使臣的官署,归处理外交事务的鸿胪寺管辖。不过自从杨霖占了东都,鸿胪寺的官都跑光了,四方馆没人管,就被他不分内外的当了迎宾馆使唤。这要是被杨广知道了,光这一条就能定他个大逆不道之罪。
自从翟让收了宇文化及这个祸害,王儒信就没少折腾,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寻求支持,结果腿都溜细了,除了收获了一大堆狮子大开口、压根没法答应的条件之外一无所获。这回到了东都他还是不招人待见,别人都在走门串户、明里暗里的勾勾搭搭,就他门前冷落车马稀,上门的连只活鬼都没有。
这回杨霖来了,可把老王给激动坏了,拉住他的袖子就大讲两者间不知啥时候处出来的交情以及同为瓦岗人一荣俱荣一损同损之理,不求他出兵相助,只要杨霖不跟着大伙瞎起哄痛打翟让这只落水狗就行。
“老王,你说的这些事咱俩一时半会扯不清。我就问你一件事,襄城公主是不是在老翟手里?”
“这个……”
“我警告你,你可别说瞎话!要是让我发现你跟我扯淡,信不信我先把你腿打折再撵出城去?”
“这个……确有此事。”
“那你去跟老翟说,把襄城公主交给我,他的事咱们好商量。”
“此事……恐怕不行。”
“你说啥?”
杨霖跟王儒信可用不着客气,更不用担心像何延平那个憨货一样打不过,所以老王刚一开口拒绝,他的眼珠子就瞪起来了,而且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使用暴力手段了。
这货可是连翟让都揍过的,老王可不认为自己比他家主公还牛叉以至于杨霖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不过这事实在是难办啊,他犹豫了半天,直到杨霖的拳头都抡起来了,他才勉为其难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给了杨霖。
“啥玩意?翟弘那个混球要娶襄城,还定下了十月廿三的吉日,让老子去喝喜酒?”
“呃,正是……东平王(翟让封的,即翟弘——作者注)与襄城公主一见钟情,那个……两情相悦,愿结为连理,还请王上成全……”
“成全个屁!老子不同意,翟弘就谁也甭想娶!”
“王上此言甚是无理!”王儒信受了好些日子的夹板气,也憋屈够了,而且杨霖跟襄城公主非亲非故的却横加干涉翟弘的私事,实在是不讲道理。老王就算是泥捏的还有三分火气呢,闻言忍不住勃然大怒道,“此为我主私事,无关王上,王上何必多此一举,引起两家龌龊,横生是非?”
“谁说跟我无关,关系大了去了!”
“王上此言何意?”
“第一,襄城是我的地盘,公主既名为襄城,那就归我管!第二,公主金枝玉叶,贵不可言,翟弘算个什么东西,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老子看不惯!第三……第三是啥来着,编不出来不管了!反正你让翟让老老实实的把襄城公主交出来啥都好说,否则我就跟他没完!”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昏君无道祸民,皇族与其同罪,世人尽可诛之!我家豫王念公主一介弱质女流,不愿与之为难,允其下嫁东平王,已是天大的仁慈,有何过错,谁人可以非议?此襄城非彼襄城,王上岂能胡言乱语一概而论!且王上辱及我家豫王,就不怕引来刀兵之祸?”
“我靠,你还吓唬我?信不信我揍死你……等会儿,翟弘那个混球还没把公主咋样吧?”
“东平王乃守礼君子……守礼之人,对公主一片赤诚挚爱,岂能亵渎?”
“还没动手就好……你今天这顿揍暂时免了,你赶紧派人告诉老翟,十日之内把襄城给我完完整整的送过来,啥事都好说,否则老子立马发兵去削他,你信不?”
“真是欺人太甚!密公之女本已许配东平王,被你横刀夺爱,此为前事,或事出有因可以不提。如今公主与你非亲非故,你却又要夺东平王所爱,这是何道理?难道你以为我家豫王、十万瓦岗内军可欺否?”
“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就是看姓翟的不顺眼,就想抢他媳妇,他娶一个我抢一个,娶两个我抢一双!”
“你……”
“少他娘的废话,你就是个传话的,还真当你有几斤几两呢?赶紧的,麻溜儿派人送信,再磨叽信不信我揍你!”
王儒信被杨霖气得全身乱颤,差点脑溢血。不过这关杨霖什么事?他把老王吓唬了一通就算完成了营救老婆闺蜜的大事,剩下的就是带着大外甥骑大马去喽。
前边说过,杨霖对于保密工作不怎么上心,只要稍加留意,连他一天出过几次恭都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所以杨霖跟王儒信闹翻脸这事没一会儿工夫就传遍了大半个东都,本就在明里暗里勾勾搭搭的各路使者这下子走动更加频繁了,等到夕阳西下、东都的十二座城门将要关闭之时,十几路快马风驰电掣般的窜出了东都城,向着各自老巢的方向疾驰而去。
杨霖的一干重臣们也没闲着,相约着来到校军场,找到了正跟熊孩子杨侗玩得兴高采烈的杨霖。按照常规,如果要是来找他兴师问罪,打头炮的必是老杜无疑,而要是杨霖一不小心干了点让他们省心的事,那么夸奖鼓励的活儿就非老房莫属了。
“主公大智若愚,此一番以襄城公主为名威逼翟让,既合大义又为其留足了余地,无论其作何反应主公皆可进退自如占尽主动,堪称有四两拨千斤之功。微臣等枉称智谋之士,然一时半刻之内也难得如此妙策,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这儿又没外人,你拍马屁我也不给你发奖金……再说了,我就是为了完成老婆交给的任务而已。我家那位三娘子发话我敢不从?换了你老房也不敢招惹她吧?”
“微臣所言尽是实情。翟让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容宇文逆贼,惹陛下震怒、群议汹汹,如今密公与窦公奉谕讨逆,与其陈兵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此战一开,无论谁胜谁败,天下均衡之势必不能守,逐鹿之战就此展开亦未可知。故而此战非翟、李、窦三家之事,其走向发展与包括我军在内的天下群雄息息相关,想要息事宁人或是束手旁观者不是蠢货就是傻蛋,只是何时介入、介入到何种程度的差别而已。此番各路使者云集东都,名为恭贺主公大婚之喜,实为打探我军动向。而微臣以为,我军方经大战,军备不整、物资不齐,实不宜轻举妄动,然则主公名为隋臣,陛下又遣裴侍郎相逼甚急,不有所动作也是不妥。此番主公托逼迫翟让归还公主之辞,无论其是否妥协,都给了我军休养生息、与各方势力接洽转圜的时机,故微臣等乃是真心诚意以为主公贺。”
“哦……这就是你归纳的中心思想?为啥我这个亲历者都没想到?其实我就是瞎猫撞上了个死耗子,本来就想吓唬一下王儒信而已……要是翟让不理这茬儿,非得把公主嫁给翟弘那个混球咋整?”
这回接过话茬儿的是国尉杜如晦:
“今日至翟让拟定的十月廿三公主下嫁之期还有二十日,不管其对主公的威胁之辞作何反应,微臣以为我军都应该作出反应对其施加压力,这样一来仅凭李君羡一路兵马压制东郡便稍显不足,主公应下令尚在荥阳休整的李仲文、侯君集部即可东进与李君羡汇合,以五万大军缓缓推进至两军交界处,或可迫使翟让让步。”
“克明兄所言甚是。”房玄龄插言道,“如今密公正与翟让对峙,又恐战不能胜或折损过重为人所趁,正是进退两难之时。主公应趁机与其交涉,一旦翟李开战,我军若发兵东郡为其分担压力,则无论胜败,密公均须将颍川割让与主公。一旦颍川落入主公之手,则我军腾挪余地骤增数百里,襄城、荥阳可保无忧,王世充一个千里奔袭便使得我军阵脚大乱之故事将再不复矣!”
杨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同样是嫁闺女,李建成带来了上百车的厚礼,这还仅仅是打前站,真正大头的嫁妆要等到杨霖大婚之时由他老丈人李渊亲自护送过来,而李密的代表柴孝和这次可是空着俩爪来的,而且对于嫁妆之事只字不提。虽然就算李蔓珞穷得叮当响也一点不影响杨霖娶她,可毕竟对这位抠抠嗖嗖的老丈人有点犯嘀咕,这回要是能从他手头生抠下一郡之地他心里也能平衡点……可是没等他高举双手双脚赞成,一直默不作声的长孙无忌却开口了:
“房相与杜尉所言微臣甚是赞同,只是两位尚未回答主公此前所问——一旦翟让软硬不吃,就是不肯送还公主,那时主公将如何应对?难道也像窦建德那般全不顾大局、贸然发兵与其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