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东都城内,杨霖正在跟人怄气。
原因还是他的婚事。上回他跟大舅哥长孙无忌提到过此事,结果被一正妃二孺人十媵妾给吓得缩了回去。可问题是被改成杨宅的凝晖院已经让恢复了本名的内宅管家孙婉收拾得喜气洋洋,大门口也挂上了由房玄龄亲自挥毫泼墨、上书“通议大夫府” 几个大字的匾额(为这几个字还没少吵,老房等坚决认为混事王府实在太丢人,果毅郎将府太煞气,最后不得不拿通议大夫充门面。其实还是丢人,杨霖好歹也算一方诸侯了,才挂了个从四品的散衔见人,老祖等力主挂楚国公府,但是杨霖死活不肯答应),就等杨霖把新媳妇们送出门再背进来,可要是先背谁后背谁这个问题解决不了,打死杨霖也不敢结这个婚。
他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终于灵光一现有了主意——既然他这个混事王是自己封的,又不是大隋给的,干嘛非得遵守大隋的规矩?自封的王当然可以自己定规矩!
大喜过望的杨霖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啊,居然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一个主意。不过独乐乐何如众乐乐?他立刻跑出去找他的心腹们得意洋洋的显摆了一番,没想到被老房迎头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房玄龄告诉杨霖,他这个王可以娶也必须娶而且只能娶一正妻二平妻十妾侍不光是大隋律法规定的,这还是礼法,更是伦常。所谓人有五伦,即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君臣有义、朋友有信,不光在大隋朝必须遵照不虞,在历朝历代都是清规铁律,不容违逆、不容置疑,更不容更改,哪怕杨霖现在活腻歪了跑到紫微宫去登基当了皇帝都没用!远的不说,就说杨坚杨广这正牌皇帝父子俩,一个不敢多娶媳妇,一个偏要多娶几个,把后宫里的媳妇编制改来改去弄了个乱八七糟,可是你要仔细研究一下就会发现,他们大动干戈了半天的其实都是嫔以下、相当于普通人家妾侍一级的编制,而对于一后三妃这四个正牌老婆谁都不敢打主意。无论是杨坚跟独孤伽罗“誓无异生之子”还是杨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只是将三个妃位虚置或是填满而已,既不敢增也不敢减。至于说皇后那就更不用提了,谁听说过哪朝皇帝同时立过两个皇后的?就算皇帝想废后那也是惊动朝野的天大的事情,皇帝不跟大臣们吵个三年五载、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就想离婚,在一个正常的政治环境下纯粹是做梦。
杨霖彻底被整蒙了,本以为古代是男人的天堂,想娶几个大美妞就娶几个,哪想到还有这么多穷讲究和大麻烦,简直比在后世当单身狗还憋屈。
“政务老房你说了算,军务都是那个跑路了的老杜说了算,我在东都逛个街、过个城门长孙你个混球都要收我的税,走道佝偻个腰老祖你就在我耳朵边念叨了半个月的‘君子行必有正’,想给自己的书房搭个二层小楼老何(即工部侍郎何潘仁——作者注)你都跟我哭穷,现在想娶个媳妇你们个个说三道四,这个主公做得还有个什么味儿?老子不干了!”
杨霖彻底委屈了,于是开始不讲理的耍起赖来。他不耍赖也不行,他都跟几个媳妇说好了一到东都就娶她们过门,哪能说话不算数?在说话算数这个问题上,杨霖可谓劣迹斑斑,跟李渊、跟咄吉兄弟、跟翟让李密等人都没少满嘴胡说八道,事后死不认账,对他的手下们也是能耍赖就耍赖。唯独在自己的媳妇面前他信誉良好,这次岂能砸了招牌?
杨霖耍赖威胁手下要撂挑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没人把这当回事,除了一根筋的祖君彦。老祖算是杨家的家臣、旧臣,一向对杨霖忠心耿耿,把他的故主杨老爹未竟的造反大业全寄托在杨霖身上,此时一见杨霖如此没出息,不禁大怒,厉声叱道:
“你竟为了儿女私情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他日在泉下面对杨家的列祖列宗时感到羞愧吗?”
祖宗宗法在这年头可是一把大杀器,再桀骜不驯的家伙在这座大山的镇压下也不得不低头,当然杨霖是个例外。杨家祖宗的便宜他能占就占,一点都不客气,但要谈到敬畏和恭敬那就省省吧。他本就是个冒牌货,老杨家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哪来的感情?话说他可一直认同自己的姓安的,只不过这个事他不敢提,一提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弄得鸡飞狗跳太闹心罢了。
所以面对老祖的叱责,杨霖的反应不过是送他一对大白眼,气得老祖全身直哆嗦,十分想要胖揍他一顿。
不过还没等老祖暴走就被房玄龄拦住了。老房跟老祖一样认为杨霖在胡闹,可是这货老奸巨猾的,打死都不会向老祖那样硬往刀口上撞,他眼珠一转坏主意就冒出来一堆,然后假惺惺的装出一副尽心尽力的给杨霖想主意结尾的模样,说道:
“微臣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主公意下如何。”
“唉呀,还是老房你贴心啊,咱俩都是妻管严患者,理当同病相怜……你快说说,你有啥好主意?”
“……”
杨霖一通打心眼里发出的感慨难得的让房玄龄老脸一红,不过老房那是什么人,就算东都的城墙也赶不上他那张老脸的厚度,所以他很快就变得若无其事,就算身后的同僚忍不住发出压抑的笑声也不能让他的脸上再起一分波澜。他慢悠悠的、笑眯眯的继续对杨霖说道,“这事多简单呀,称帝呀!按照礼制天子后宫可置一后三妃,主公您的烦恼岂不就迎刃而解了?”
“靠!原来你也是好人,还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还能抱个团取个暖啥的,没想到你是来坑我的……”
杨霖一气之下,干脆一甩袖子跑了,躲进后院不肯见人。
杨霖为啥这么大反应?如今这天下,不论是河东李渊、河北窦建德,哪怕把瓦岗一分为二,哪个势力都比他大、都比他能打,就算幽州罗艺、关中屈突通这种跟他一样当骑墙派的也不见得比他弱。在这种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人家都老老实实的猫起来装孙子,偏偏杨霖这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货跳出来称帝,这满天下恐怕除了杨广会气个半死之外,剩下的各路枭雄都能乐抽了——终于有个傻货冒头出来找打了,这个找死有区别吗?老房那么精明个人能出这么个馊主意,其实就是正话反说,跟老祖是一路货色,杨霖又不傻,岂能听不出来?
前院一个个都是碍眼货,后院的媳妇们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瞅着他,杨霖觉得自己简直没地儿去,都想学杨广他爹翘家避祸了,就在这个时候,段志玄的告急文书到了。
这个工夫保安军的机动兵力都陷在萧铣的地盘上回不来,整个东都以南数百里空虚无比,而王世充这一记黑拳打得又刁又狠,正击在杨霖的软肋上。诚然,杨霖手头还有足足六万卫军府的精兵可以调动,可问题是他周边的屈突通、李渊和瓦岗军没一个是善茬子,表面上大家关系不错,暗地里不一定都打着什么主意。杜如晦和尧君素把杨霖的整军方案改得一塌糊涂,集精兵、重兵于卫军府,却并不驻扎在东都城内,反而将其摆在东都外围、尤其是东西北三面不是没有原因的,确是老成谋国之举。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日防夜防的那些家伙没啥动静,反倒是王世充这个混球从防备松懈的南边冒出来了,打了杨霖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杨霖对此的第一个反应除了惊居然是喜——他终于从因为没地儿可去甚至被逼到想要翘家的窘境中解脱出来啦!他立刻兴致勃勃的打算从卫军府中抽调三万人,然后打着带兵亲征的旗号先跑路,怎么娶媳妇的烦心事就可以等以后再说啦。不过他这个假公济私的馊主意立马被房玄龄给否决了。
老房认为,此事绝不止王世充偷袭这么简单,反而只是个引子,很可能引起天下大势随之剧变。所以杨霖的应对必须全局的角度出发,绝不能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按照房玄龄的判断,王世恽的行踪既已暴露,杨霖与其大战、恶战一场不可避免。而只要这一仗打起来就绝对瞒不过东都周边各路枭雄的耳目,一旦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借机落井下石发兵来攻,杨霖将面临被四面夹击的危险,一旦这种局面出现,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有一朝倾覆的危险。
房玄龄认为,南线虽然危险,但是段志玄已经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应对,虽有瑕疵但不碍大局,只要龙骧、虎贲、豹韬三军能按照预定部署及时回军,李孝恭和远在内乡的杜如晦、尧君素作出正确的部署,王世恽对于东都的威胁虽大却并不致命,真正的危险反而可能来自其他方向,所以当前最应该做的不是调兵南下,而是软硬兼施,让那些不安分的强敌们先安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