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跑了,一直没搞清楚援军是哪路货色而窝在善阳城里不敢露头的王仁恭终于敢出城见人了,结果他见到的只是一片兵荒马乱,各路旗号不一的兵马正在拔营起寨,四散而去。而这传说中这支军队的主将如李渊、宋老生还有那个叫杨霖的的小子全都没了踪影。
他们跑哪去了?
因为有万余已经被掳掠到草原去的百姓突厥人尚未归还,所以杨霖虽然放了步利和大多数战俘,却把一些伯克、俟利发、塔克罕、俟斤、梅禄等突厥人的中小贵族扣了下来交给了宋老生。由宋老生带着带着本部人马一路尾随突厥人的大军北上,什么时候突厥人把所有的大隋百姓都放回来了,这些倒霉的突厥贵族才能回家。
李渊则是马不停蹄的往晋阳跑。本来对李渊来说,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他好不容易收拢来的各路民军彻底收为己有,同时还要费心把那个一门心思想从他手掌心里溜掉的女婿给看好喽。可是他大儿子李建成的一封急报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以至于他来不及面见杨霖和那些民军首领,只留下几封书信就匆匆带着千余护卫连夜赶往晋阳。
难道一向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财迷李老倌改脾气了?那绝对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晋阳那边有更大的便宜在向他招手。
什么样的便宜能让李渊置十万大军和那个诡计多端又实力不俗的女婿于不顾?
去年年底,被宇文化及一场叛乱吓破了胆子隋帝杨广,满腔的雄心壮志终于被消磨殆尽,偏偏又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除了自己的小命连大好的花花江山都顾不上了,传令涿郡的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齐郡的右御卫大将军薛世雄、登州的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等人就地遣散已经军心散乱的府兵,统统赶往江都护驾。于是乎作为安定大隋天下的柱石、震慑高句丽和东胡以及北方各路枭雄的二十多万府兵,一夜之间成了一群没人管没人收的武装老百姓。不过他们毕竟不是普通的老百姓,非但有家有业,而且训练有素军纪严明,自然不会四处流窜,更不会沦为盗匪,而是自觉的以军府为单位,除役却不卸甲,几千人、甚至是上万人凑在一块武装返乡。
驻扎在北方的府兵们对天下大势基本了解,知道齐鲁、河南之地烽烟四起,战乱不断,所以大多选择了绕道河东返回关中或是河南老家,更何况其中籍贯就在河东的府兵也不在少数。一时间从登州、齐郡和涿郡出发的府兵们遍布了河北大地,让各路山贼土匪或是造反的义军们噤如寒蝉,一个个的猫在老窝里不敢露头,即便强如窦建德、罗艺,面对此情此景也只能干瞪眼咽口水,就是不敢打这些府兵的主意。大隋朝廷如今是江河日下,谁也不放在眼里了,但是谁也不敢否认这些看似落魄的府兵仍是天下第一强军,而且他们还很团结,你想逮几个落单的捞一票,往往就能招惹来他们一大群如狼似虎的袍泽,就算你能扛得住,没准过一会儿又会冒出来更多的府兵来找回场子,这还谁能受得了?
所以府兵们的返乡之旅还算太平,不过一进到河东地界麻烦就大了。
无论河北还是齐鲁现在都是无主之地,就算偶尔有个地方还竖着大隋的旗帜,那也就是应个景强撑,要兵没兵要粮没粮,连地方官都跑得没剩下几个了,所以府兵们只能凭籍着从驻地携带出来的那点粮草勉强度日。除非是窘迫到了极点,抢劫这种事情府兵们还干不出来,毕竟他们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而且卫府里森严的军纪早就铭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不过河东就不一样了。话说河东这块地面也是邪性,如今大隋朝四面皆反、八方生烟,皇帝被困于江淮一隅,东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发家之地关中都被梁师都、薛举等人折腾得不得安宁。唯独河东这边,虽有突厥犯境,但是相比其他地区简直太平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了,起码各郡各县还都是大隋的官员主政吧?河东的军政主官李渊还自称隋臣吧?当地的驻军还都是隋兵吧?别说那些高城大邑了,就算是在山野偏僻的所在,除了一些不入流的蟊贼,哪里见得到那些在别的地方随处可见的大股盗匪和所谓的义军?
府兵们不干那些抢劫老百姓的缺德事,人家丢不起这个人。不过府兵也是兵,这年头是个兵就没有不欺负人的,那么府兵们都欺负谁?当然是当官的,而且最爱欺负大隋的官。他们横穿了河北那个贼窝,说不紧张、不害怕那是扯淡,又是饿了一路的肚子。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河东,还找到了组织,哪有不好好消散、享受一下的道理?于是河东各地的地方官就倒了血霉,这帮兵大爷们他们是惹不起、打不过,有理没理都说不清,官仓府库被打劫一空不说,稍稍伺候得不够周到弄不好还得挨顿揍,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盼着这帮兵痞赶紧过境走远,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到了元月的月底,返乡的府兵主力到达晋阳,人数竟达到十几万之多,而且还闹起了事。府兵为啥要闹事?因为根据大隋军律,府兵若是超期执役,返乡后当地军府必须予以钱粮补偿,所以六万多原籍河东的府兵这是找李渊要钱来了。至于那些外地的府兵,则是声称没钱没粮回不了家,要是李渊不肯大出血,这帮兵痞就要赖在晋阳不走了。
此时还在楼烦冒充北伐军吓唬突厥人的李建成这回反倒被自己人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一边向他老爹告急,一边撒腿往老家跑。他是太了解这些兵痞的德性了,要是不采取措施对其加以钳制,他们能把老李家的家底都搬空喽。
李建成是个敦厚君子,他老爹则是个腹黑皮厚的官场老油条,李渊一眼就看出了其中蕴含的巨大机遇——十多万装备精良、天下无敌的府兵啊!这简直就是老天赐给他的一份厚礼,哪怕这其中只有一半能为他所用,李渊就敢立刻扯旗造反!跟这些府兵相比,那些乌合之众一般的民军简直一文不值,就算杨霖这个女婿现在在他心中也排不上号了,哪有不立刻跑回去拉拢收买这个大宝贝的道理?
李渊跑了,杨霖可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有这位老丈人盯着,他的逃跑大计基本无虞,不过他还是闲不下来。现在仗打完了,那些慕他之名前来助拳的好汉,不管是实打实带兵来的还是千里送鹅毛就带着个心意的,现在大都要收拾行装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杨霖作为东道主免不了要迎来送往,喝酒喝得死去活来。王伏宝和宋正本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光棍,连杨霖赠送的战利品和粮草都不肯收就告辞而去,这样一来他们的老对头罗寿自然也不肯久耽随之离去。唯有徐世绩和柴孝和不肯走,一个成天在他耳朵边念叨许王,一个生怕他忘了魏公,都想把他往瓦岗拉。
去不去瓦岗可以以后再说,可是李渊这一跑,突厥人一股脑送过来的好几万大隋百姓就都得归他管,把他弄了个焦头烂额。这些可怜人被突厥人折腾得不轻,大都饥寒交迫,伤病的也不少,他得管吃管穿管治病,安顿好了的还得发放米粮分头遣送还乡,这些破事虽然忙乱,但是有房杜长孙等大拿主持还用不着他费心。可问题是有些百姓却是无家可归,或者有家也不想回了。
开始杨霖还没当回事,这回跟突厥人打了一仗,在道义上他捞了一大票的好处,真正的实惠他也没少得,比如说粮草。大隋朝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穷得叮当乱响,偏偏粮食多得吃不完。别说关中和河南的六大仓了,就连晋阳的府库和常平仓里堆的粮食都够全城百姓吃上个十年八年的。什么东西这一多了就不值钱,所以李渊对杨霖抢劫常平仓这事也就睁眼闭眼了,所以他也不差这点粮食,一万来人他还是养得起的。
可是等他了解了具体情况,不禁吓了一大跳——这一万多滞留在他这里无处可去的百姓,大都是女子,而且都是些年轻女子。
因为咄吉的顾虑和贪婪,这回突厥人侵隋滥杀无辜的事确实干的不多,不过蛮族就是蛮族,总不能指望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文明之师。所以虽然烧杀少了,但是掳掠却是少不了的,随之而来的奸淫更是无法避免,这些曾被掳走的女子,怎么可能逃脱突厥人的魔爪,完璧而回?
宋元时期兴起的狗屁理学此时还没有荼毒中华大地,先秦以来热情奔放、开朗外向的风气还是主流,再加上将近三百年的汉胡混居,导致民间的风气更加开放。所以在这个时期,女子婚前失贞、婚后改嫁并不会被世人视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这年头肯定被看成是缺心眼的表现,动不动就把所谓的“**荡妇”浸猪笼、骑木驴,那更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