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吉高高举起的手臂,在步利凄厉的哭嚎声中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更何况还有个急得围着他嗷嗷直叫、不许他进攻的咄苾?咄苾跟步利啥时候兄弟情深到如此地步了?其实咄苾的表现跟兄弟情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急的是那好几万眼瞅着要被砍头的突厥兵。
因为咄苾被大隋皇帝强征离开后好长时间音讯皆无,所以被他的兄弟们认定为失踪人口,于是他的部众被下手快的大哥咄吉继承,慢了一步的二哥俟弗利只抢到了几个弟妹。咄苾回来以后自然要跟哥哥们算账,不过还是二哥说的对,女人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一个没有了部众和财产的贵族连条狗都不如。所以咄苾在俟弗利的支持下,一起去找大哥咄吉讨还旧部。
可是咄吉跟咄苾这么一算账,咄苾不由得目瞪口呆——突厥人自打南下河东以来,前后共战损了三万左右,不好意思全是你咄苾的原班人马,剩下那五万,都让你四弟步利带走了,听说都让隋人俘虏了,如今生死不知。
想当初咄苾麾下也是将近十万大军的,实力就算不如咄吉和俟弗利也差不了多少,这才有了觊觎汗位的资本。可是他离开草原仅仅一年而已,家底就被俩哥哥掏空不说,还几乎给他败了个精光。现在那三万多如待宰羔羊一般瘫软在隋人刀下的战俘,几乎是他最后的老本了,如果再保不住,别说争夺汗位了,失去了部族和财产的咄苾在信奉弱肉强食的突厥人眼里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连活下去都会成为一种奢求。
所以咄苾几乎要跪地讨饶了,求完咄吉又去求俟弗利。有咄吉在,俟弗利和咄苾就是天然的盟友,自然也不希望咄苾完蛋,而咄苾要是不完蛋,咄吉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小跟班步利完蛋,于是乎突厥人的攻势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不过无论是咄吉、俟弗利还是咄苾都不相信杨霖敢当众砍掉几万颗脑袋。之所以没有贸然进攻,咄苾和俟弗利是不敢冒险,咄吉则是担心步利——杨霖也许没胆子砍几万颗脑袋,但是只砍这一颗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二十多万大军刀出鞘弓上弦,马蹄踏着冰冻的大地蠢蠢欲动了半天,结果却是偃旗息鼓,突厥人的士气难免有些低落。为了挽回士气,同时给隋人施加压力,在下一步讨价还价中占得上风,咄吉认为很有必要逼迫一下隋人。
于是他策马前出,与杨霖遥遥相对,大声说道:
“隋人!休要逞嘴上威风,本汗劝你速速释放我的族人,本汗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活路,否则本汗座下五十万大军必将尔等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你在吓唬我?小样的,你当我是吓大的?想要回你的族人不难,我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你照办我放人,其他的废话少说!”
“你在做梦!本汗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怎么可能放弃战利品,还要做出赔偿?真是荒唐!我阿史那咄吉那是突厥的大汗,踩在我脚下的就是突厥的土地,你想要夺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姓阿的……”
“我姓阿史那!”
“好吧,姓阿的,你这个态度让我非常不高兴!而我不高兴的时候通常喜欢砍人,所以我决定给你的族人放放血。”
“哈哈哈,你当我阿史那咄吉也是吓大的?小白脸,看你的样子才断奶没几年吧?还想杀人,你杀过鸡吗?”
杨霖最讨厌别人叫他小白脸了,所以他拉着脸没搭理咄吉,只是朝着自己的部下招了招手,很快的,隋军的军阵中又推出了几千个突厥人。
先前被推到两军阵前当人质的三万多名突厥人,包括步利在内虽然连冻带吓的一个个脸色煞白,全身抖得如同筛糠,但是毕竟身上的皮袄、皮靴、皮帽一样不缺,看不出有什么伤痕,嚎叫求饶起来也个个中气十足,看样子在隋营里日子过得还不错,起码不缺吃少穿,咄吉也是据此更加坚定了杨霖不敢杀俘的信心。
可是现在推出来这几千人的模样可就太惨了——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这些突厥战俘竟然被扒光了上身,赤果的肌肤早就被冻成了铁青色。不仅如此,这些突厥人的身上横七竖八的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很显然都是刑讯所致而非战伤,更有许多突厥人的四肢都被硬生生的折断了,现在只能被押解的隋军在地上拖着,也不见有什么挣扎或嚎叫,估计是离断气不远了。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突厥人立刻就炸了,无数激愤欲狂的骑兵们几乎就要催动战马、挥舞弯刀为他们的族人报仇了,咄吉强压着怒火制止住暴怒的部下,指着杨霖厉声喝道:
“隋狗!我突厥大军南下以来,屡次严令不得烧杀,难道本汗的善意换来的就是族人被你肆意凌辱?你们隋人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你就不怕本汗将你的手段用到你的族人身上?”
“你的皮得有多厚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善意?你的善意就是将定襄的官员和士兵统统用马拖死?你的善意就是让整村整镇变成断壁残垣的鬼蜮?就是让如花少女变成赤果的尸体?就是我在这群王八蛋身上搜出来的连着手指头的戒指和残留着半片耳朵的耳珰?你那句话引用的不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既然做了这样不要脸的事,就要承担丢掉脑袋的后果!
这两千七百零三个王八蛋,手头都沾上了我们隋人百姓的血,而且个个证据确凿,所以他们必须死,而且必须不得好死!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其实比他们还混蛋,所以我在这里奉劝你们一句——你们最好躲得远远的或是把罪证藏的好好的,然后祈祷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一定让你们后悔此生为人!”
“姓杨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姓阿的,你不是怀疑我没杀过鸡吗?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杀鸡的——杀的还是突厥冻鸡!”
“你们隋人有言,杀俘不祥不得善终!为了你自己着想,杨将军你也不能这样做!”
“你说的没错!杀俘不祥,可我杀的是畜生,连老天都不敢劈我!来人,给我统统砍了!”
“住手!”
可惜隋军不归咄吉管,哪里会住手?雪亮的横刀在冬日里惨白的太阳光下一闪,无数颗人头便滚落在地。还有几百个隋军刀下招呼的不是突厥人的大脑袋,而是他们的小脑袋,其原因不言自明。大头被砍的当然立马就死翘了,小头被剁的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那如血箭一般喷射出老远的污血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实在是撼人心魄,一时间无论是刚刚还激愤欲狂的突厥兵还是紧张戒备的讨奴军,都被这场面震撼得有些心惊胆颤,战场之上顿时一片寂静。
战前布置虐杀突厥战俘一节时,众人纷纷反对,认为既然要避免决战,就不能过分激怒突厥人,否则势必适得其反。只有杨霖坚持这么做,一口咬定只有以超强硬对强硬,才能使得外强中干的突厥人知难而退。如今看来,还是杨霖赌对了,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突厥人真正见到自己族人的鲜血之后,果然消停了不少。
别人可以蔫、可以矬,唯独咄吉不行,就算倒驴他也不能倒架。咄吉咬牙切齿的对杨霖吼道:“隋狗!本汗手中也有隋人,你信不信本汗这就拖出三千个砍了?”
“信,我干嘛不信!你这种王八蛋什么混账事赶不出来?不过你有人砍,难道我就没有了?我第一个就砍你弟弟,而且还不一下子砍死。我有个部下是干刽子手出身的,能从一个人身上割下三千六百片肉,到最后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而且还能保证这个人不死!这么高明的手艺你没见试过吧?要不要在你弟弟身上操练一下,咱俩一起观摩观摩?”
杨霖话音未落,咄吉还没来得及暴跳如雷,步利凄惨的哭声已经响彻四野了……
这仗就没法打了,咄吉要进攻,杨霖就要砍步利;俟弗利要进攻,杨霖就要砍俘虏,结果谁也不敢妄动。尤其是杨霖极其嚣张的公然在阵前处决了将近三千突厥俘虏之后,突厥人就更蔫了,纷纷生起了退意。这是为啥,难道突厥人都是贱皮子?其实这事不奇怪,只有隋人不嚣张了,突厥人才能嚣张,才能在隋人的土地上予取予求,才能无所顾忌的抢钱抢粮抢花姑娘。要是隋人嚣张了,突厥人的下场不是被砍死就是惟有逃命一条路可走,这个真理已经是无数次被历史所证明。
所以杨霖的做法,在突厥人眼中才是隋人真正的做派,无论是杨爽、杨素皆是如此。遇见这样的隋人,突厥人不怕才怪,未战先怯没什么丢人的,没当场逃走比起他们的父祖辈来已经算是有出息的了。
对此心中有数的俟弗利和咄苾赶紧把还硬着头皮强撑的咄吉往大营里拖,回头跟杨霖约定,双方暂时休战,三日后再作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