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伙各怀鬼胎,公开场合是别指望谁能傻到说实话,所以杨霖只能采取老办法,那就是大家分头开小会。
第二天一大早,宿醉未消的杨霖红着眼珠子先钻进了王伏宝和宋正本的房间,身后跟着房玄龄和杜如晦,保驾的却从千年不变的雄阔海变成了李仲文。雄阔海倒是想来,不过小心眼的杨霖不乐意,让长孙无忌拖着老雄去给他的好基友包饺子去了。
双方稍作寒暄之后便分宾主落座,王伏宝没看见雄阔海不免有些失落,一听说老雄居然下厨房了便立刻来了兴趣,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
宋正本有些尴尬,刚要致歉就见杨霖无所谓的一摆手说道:“如此正好,杨某正有些话要与勤献兄(宋正本表字,为杜撰——作者注)单独谈谈。”
宋正本闻言肃容躬身道:“愿闻世子高论。”
“长乐王素有信义之名,杨某甚为敬服。此次长乐王能将勤献兄、王将军以及五千虎贲之士派来与我等共御外辱,同抗突厥,杨某不胜感激。只是长乐王若是对杨某有什么要求的话,勤献兄不妨直说,杨某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要求?世子这是何意?”
“呃……就是说你们此来河东除了参战还有何所求?”
“我王有言,我军此来唯求驱除鞑虏,复我汉家故土。世子若是不信,来日一战正本率本部人马请为先锋!”
“可是战阵之中难免折损……”
“大丈夫保家卫土责无旁贷,正本若能死于国战,正当其所,别无所怨,更无所求!”
“那战中所获……”
“我王有令,我军粮草自备,战获不取一文。”
“那战后……”
“我王有令,国战非内争,除恶务尽!突厥但有一人横行汉土,我等死不还乡!然此战若胜,我军即刻返回河北,绝不贪恋河东一城一土。”
杨霖已经被宋正本的一番慷慨陈词弄得目瞪口呆了,他压根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物,而且这个家伙还是个正在公然篡夺大隋江山的反贼!就算他活过两辈子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所以他哪里肯相信?他还要继续发问,可是旁边有人可看不下去了,暴脾气的杜如晦一蹦三尺高,一巴掌扇在杨霖的脑袋上,咆哮道: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勿谓汝所欲者人皆欲之!”
宋正本是个恺悌君子,性情敦厚又有些刻板,哪里见过这种臣下公然殴打主公的大场面?顿时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颤抖的手指着抱着脑袋光挨揍不还手的杨霖竟然说不出话来。别说宋正本了,连房玄龄都被这俩没脑子的货急出了一头白毛汗,他一边忙不迭的连推带踹的把这俩还纠缠在一处的蠢蛋往外撵,一边跟老宋解释诸如我家主公年纪还小,不识礼仪成天胡说八道,非得有长辈管教不可云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幕丢人的丑事遮掩下去。
被撵出大门的杨霖还不消停,扯着脖子朝里边喊道:
“我说老宋,只奉献不索取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别惦记我家雄阔海!”
……
半个时辰之后,把自己拾掇利索了的杨霖又去找徐世绩,这回老房和老杜是彻底耻于与他为伍了,他只好拉上大舅子长孙无忌和祖君彦。
迎接他们的不光是徐世绩,还有一个中年书生,祖君彦跟他一照面,彼此都吃了一惊。
“尚德兄,你果然在这里!”
“子仁兄?哦,主、主公,这位就是郾城柴孝和,字子仁,乃是山东名士……”
杨霖闻言微微一笑,朝徐世绩点了点头,然后漫不经心道:“柴子仁,昔日杨门四俊嘛,听说才能济世,我杨某人是如雷贯耳了。”
柴孝和面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之后波澜不惊的躬身施礼道:“世子谬赞了,孝和不过一介无用书生,乱世中如同浮萍一般任凭雨打风吹去,如何担得起济世之名,不过是友人抬爱罢了。”
“哦?你叫我世子?我怎么听说有人觉得我这个世子是个假冒伪劣的冒牌货呢?”
徐世绩一看杨霖好像看柴孝和不顺眼,赶紧上前打圆场道:“世子一定是误会了,世绩此来河东之前,我家主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唯世子之命是从,如有违背必然军法严惩,可见其意甚诚。世上多有妄言小人,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柴孝和一听这话,赶紧接茬道:“魏公也反复叮嘱孝和,一定要如侍奉楚王一般侍奉世子,世子但有所命,孝和无有不从。”
杨霖一下子就听出二人的话中颇有蹊跷,便假意奇道:“茂公兄,你口中的主公难道不是魏公?”
徐柴二人一下子就尴尬了,互视了半天才由柴孝和干巴巴的解释道:“我瓦岗奉许王(即翟让——作者注)为主,但是军政要事由魏公主掌,此事也是年前方有王命通报全军,世子不知详情也不为怪。”
徐世绩闻言脸色有些发青,强忍着才没有出言反驳。杨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大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便哈哈一笑将此事揭过,转到了正题。
“茂公兄,我听说你千里奇袭拿下了渑池,把屈突通那个老混球折腾了个欲仙欲死,怎么突然之间弃东都于不顾,转头跑小弟这里来了?”
“世子有所不知,您那封《告天下书》震动了天下,我瓦岗军焉能无动于衷?我家主公读之一咏三叹,拍案叫绝,我瓦岗军上下亦无不为世子之高风亮节击节赞叹。我家主公曾言,隋帝残暴,荼毒天下,不可不除。然则凡事有缓有急,内争固重,却不及外患之万一,我瓦岗既然以天下为己任,则须舍小利而赴大义。故此此番各方英雄共抗突厥御边,怎么能少了我瓦岗军?其时世绩所部距离河东最近,故此我家主公当即命世绩千里赴援,不胜不归。”
徐世绩说话跟他用兵一样滴水不漏还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是一大堆漂亮话里边就没一句实在的,杨霖听得有些不耐烦,便直截了当的问道:
“许王就没有别的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徐世绩和柴孝和互视了一眼,然后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坐在杨霖身后的长孙无忌、祖君彦和李仲文等人。
“二位勿须多虑,在座的都是杨某的至信之人,用不着回避。”
杨霖都这么说了,徐世绩便准备开口,可是没想到让柴孝和抢了先。
“世子有所不知,魏公读罢世子的《告天下书》后仰天长叹,自称又喜又忧。喜的是故人有佳儿,其志不下于乃父,忧的是突厥人凶悍万分,唯恐世子有所损伤,恨不能立时发兵赴援。只是其时隋将王世充兵犯彭城,魏公领兵与其厮杀正酣,不能轻离,只得命孝和先行会同茂公兄北上河东与世子接洽。同时魏公已命王勇将军从蒲山公营抽调两万精锐随后赶来,定要保得世子无恙。
魏公还让孝和告知世子,前些时日魏公为小人所蒙蔽,误将世子认作欺世盗名之徒,每每思得此事,魏公痛悔不已,还望世子见谅。魏公有言,河东地僻民瘠,非成事之地,还望世子在此战之后,引军前往瓦岗,魏公愿奉世子继先楚王之位,辅佐世子完成令尊先楚王未竟之志,成就大业!
哦对了,魏公还说,杨李两家本是世交,对世子与蔓珞娘子的婚事乐见其成,还盼世子早日赶赴瓦岗,魏公愿亲自为您主持婚事。”
啥玩意?李密这条老狐狸这是吃错药了还是脑袋被门挤了,对他的态度竟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但承认了他的身份,还要奉他为主,把手里的地盘和兵马都交给他?最后还白搭一个亲生大闺女?虽然就算他不白搭,他闺女也跑不出杨霖的手掌心了。
可是杨霖的震撼还没完,一等柴孝和言罢,徐世绩也干巴巴的说道:
“我家主公也有言托世绩带给世子,我家主公当初率天下豪杰奉先楚王为共主,其誓已昭知天地日月,不得有违。因此我家主公请世子南下,愿将瓦岗军奉与世子,继楚王之位,谋天下大业!”
……
后边徐、柴二人又说了些什么杨霖完全都没听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成了一团浆糊。以致于从徐世绩这里离开之后,他完全没了再去跟罗寿等人周旋的欲望,赶紧召集一众心腹来开会。
不是他一听说要当王了就乐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而是他感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向他步步逼近。李密那是什么人?世袭的蒲山郡公都满足不了他的欲望,拼了命的结交权贵往上爬,爬不上去干脆就反他娘的了。跟着杨玄感反隋失败,又投奔瓦岗继续奋斗,不甘人下便干脆武装政变干掉了瓦岗老大翟让,自己当了贼头。在前世里李密最后都兵败降唐了,李渊那老倌也算对得起他,拜其为光禄卿、封邢国公,不仅如此还将表妹独孤氏嫁给了他,称呼其为弟,算是位极人臣了。可是李密还是不满意,他的理想永远在那张龙椅上,所以最终的结局还是叛唐被杀。
这样一个野心已经爆了棚的家伙,会甘于委身一个黄口小儿之下?
简直是笑话!
还有那个翟让,不是对李密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致于把手中的大权拱手相让了吗?怎么看现在这个意思,他好像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