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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以己为棋

车厢内有几支胡汝特制的白羽羽箭,几件从无人动过的单衣,余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杂物。心中已有计较,我移到厢门边,确认无人注意此处,回身迅速将所需之物扔下车去,自己也跃下马车。

将马匹与车厢之间的套绳解开,小心翼翼的再次观察一遭,却惊觉宗政煦的目光似落将过来,忙蹲下身子,只祈祷他未发现异常。

虽方才打眼望去倒下的都是泛夜兵士,但桓恪他们定也支撑不了多久。当下手上加快动作,将衣衫撕成细长布条,寻到几块适宜石块缠结上布条一端,另一端则系紧在羽箭箭尖处。

掂了掂重量,深深吸气,我躲到马车隐处站起,顾不得石块磨痛手心,缓缓举起羽箭。战场距我不远,若想从此处将箭掷过去,加上石块重量,应有六七重把握引起外围泛夜兵士的注意。此时境况,他们也应无暇细看个中蹊跷。

默默给自己打气,我紧咬下唇,将手臂扬到极限,猛地将箭向那边扔过去。第一支箭落得有些远,第二第三支好运气的近了不少,准备投掷的最后一支箭终于落入外围人群中,甚至击中一人胳膊。

注意到几支羽箭的泛夜兵士显然愣了愣神,反应过来这羽箭乃是胡汝所制后立即叫喊:“不好,胡汝有埋伏!”

正在拼杀的桓恪、再远些观战的宗政煦,还有其他所有人全部愣了一瞬。就是现在!我拿起留下的最后一支箭,轻声对身前大马道了声歉,扬手将箭刺进马身。黑马吃痛,扬蹄嘶鸣,失了马车套索束缚,直直冲向人群。原本正围攻桓恪等的泛夜兵士立时混乱,当下便四散逃开。

桓恪也是一惊,看清那匹马后猛然转向马车这边,冲铸丰等吼了声顶住,急切疾速扫开前面障碍冲过来。

“桓恪!”眼见他要跃上车厢,我忙现身唤他,他微怔转身,旋即箭步而来,一把扶住我肩膀:“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么?”

我摇头,安抚一笑,将方才之事解释一遍,偏头望见厮杀又起,语速不由加快:“现在来不及细说。你快点劫持我,借此迫使宗政煦退兵。”

“劫持你?”桓恪先疑,转而反应过来坚决否定:“不行!刀剑无眼,万一真的伤到又该如何?且宗政煦既已出尔反尔,你以自身要挟便能保证他定会听话吗?到时骑虎难下,岂非就一定要……”

“铸丰他们就要撑不住了!”我也着急拽住他衣袖,“我既然是宗政煦棋局中不可或缺的一枚棋,他至少不会现在就废弃我。又倘若他当真不受胁迫……”

趁桓恪转头去看战况的空当,我一旋身钻到他臂弯之中,一把握住他握剑之手,借力将剑横到自己颈前:“那我也会用这条命,向他讨个说法。”

桓恪猝不及防间被我得手,忙要将剑拿开,我却死死摁住他的手。剑刃离的极近,桓恪怕与我再争会伤到我,无奈卸了力道。其实相距泛夜之人尚有些距离,只是既然演戏就要做足全套,方显我对宗政煦这一番“诚意”。

离得较近的人已注意到我们这边,俱大惊失色不敢再动。原还指望他们叫出声,却又得我自己费力了。示意桓恪向前走,我清了清嗓子扬声:“都给本帝姬住手!”

原本喧闹的人群如浪潮一般渐渐静下来,所有人转向我与桓恪,手中刀剑走势俱是停滞。宗政煦在原地停了片刻才向这边走来,神情难辨,步子却不急不躁。

掠过仍在对峙的铸丰四人与泛夜兵士,宗政煦直直走到我们面前,相聚十步之远,彼此不愿再近一步。

“伶月帝姬这是何意?”他徐徐开口,不知何故,这八字仿佛在空中飘荡许久才传入我耳间。

“大鸿胪谋略过人,伶月何意难道不知?”

我仍牢牢将手覆在桓恪手上,他沉默不言,宗政煦也不答话,我便即时提高声音,让所有人听见:“本帝姬已被劫持,泛夜众人还不立即撤兵?莫不是想令本帝姬身首异处?”

泛夜兵士们俱不安起来,然而也只是小幅度的挪了挪,无宗政煦号令,并不敢有大动作。

“伶月帝姬何苦?”宗政煦面色仍旧,连眼睛都未眨一下:“煦不过是要留下胡汝一名弟兄,随后便会让伶月帝姬与平州王安然无恙的离开。伶月帝姬何必……你!”

我们对话声音只是我三人能够听见,宗政煦身后众人已开始躁动。时间越久越会令人生疑,我狠心决下,手上猛然发力,剑刃顺势划破皮肤,能感到鲜血瞬间流下。

桓恪虽时时戒备,但又要分心注意战场情势,对我猝然之举也只来得及略微收势,在我耳边低呼一声。宗政煦同样措手不及,没忍住惊呼出声,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被引来。

比心中预备的还要疼,我死死咬住下唇,顾不得齿间也泛起血腥,手上力度不减,唇间挤出“退兵”两字。

宗政煦眼神骤变,狠戾愤恨不解担忧,不知哪种情绪为上,竟颇有些激动不平:“他们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他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兵卒!今日我要杀一人,你以自己一命相抵;日后我若要千万人性命,你又如何等同逼迫?!”

“若今日伶月命丧于此,”我面色定然惨白,颈项剧痛,还有心分神嘲笑自己娇弱,“便全拜大鸿胪不肯撤兵一意孤行所赐。纵使因宗政丞相,皇上不敢对公子如何惩戒,凉鸿也定不会放过公子。到时一边是已唾手可得的泛夜天下,一边是不甚亲密的儿子,公子认为,丞相会选择哪一方呢?”

宗政煦断未料到我会如此说,脸色顷刻煞白。他只道我是心软欲救铸丰等,却未想到我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若我身死,宗政煦自然难辞其咎,为向凉鸿表态,他这大鸿胪的位置必定保不住。泛夜真正的掌权人是谁明眼人一望便知,宗政煦又是有力助力,萧纣断不会放过这一良机,定会向孟登要宗政煦性命。宗政庚付若不应便是得罪凉鸿,日后若要篡位定会举步维艰。依宗政庚付心狠手辣程度,舍子保权几乎毫无悬念。

“如此一来,公子便杀不了臆想中的千万之人,伶月也自然不需以身犯险。”

我并非不狠,更非菩萨心肠,有时甚至能称一句何其毒也,如今日此计,倘我身死,宗政煦同样不得活。此举抉择做出毫不费力,我全未考虑顾忌他将如何看我,今日过后我们会否彼此恨毒一生。那丝缕仅存于我与宗政煦间的希冀,那毫末仅存的可能,终是因我此刻的心如蛇蝎断的干干净净,永世不复。

寻寻觅觅至今,我本以为自己未负初心,却终是走到如今这清戚一步。最难将息之时,莫说三杯两盏淡酒,只怕举世间无一物可敌晚来风急。鸿雁过,正伤心,谙尽秋思离愁恨,旧时相识却不识;意阑珊,独自莫,流水落花春去也,别时容易见时难。

本以为宗政煦于我只应了那句“自古多情空余恨”,却未曾想,时至今日,我之于他也可道一声,“无情反被多情恼”。

宗政煦满面阴郁,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青筋暴露。桓恪在我身后微微向前些许,使我能靠在他身上。良久无人言语,我转了目光不再与宗政煦对视,去望那些士兵,无论泛夜胡汝:“公子欲谋大事,难免对凡人不屑一顾。然而人命危浅,俱是天予,谁都无权夺走。伶月不怕有人为己而死,只怕有人因己枉死。伶月言尽至此,请大鸿胪,”我抬起左手攥住剑尖,用了狠力向内压折,血弥漫开来,我强忍住那阵晕眩,不顾桓恪阻拦,看着宗政煦眼眸黯若夜海,“退兵。”

视线交错缠绵间,爱恨情仇天地寂灭。宗政煦虽仍貌似不动如山,可我知道,他在颤抖。血腥气愈重,我逐渐脱力,强撑着不昏倒,倔强的与他对视。又是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却嗓音暗哑,不掩低落:“总有一日……你会知道……”

他不再看我,阖上双目:“人命,是这世上最轻贱的东西。而今日我的妥协……”

他转身离开,走的极为缓慢,却在迈出第五步的同时大吼,怅然不甘随之发泄,山川共震,久久回荡。这两字极简极沉,是压垮我的最后一击,有锥心之痛,致命之伤:

“退兵——!”

眼前终于全然黑暗,我不再抵抗颈部痛楚入骨,不再倔强执拗,任凭前方那人身影渐变模糊虚无,眼角唇边俱是苦涩,软软倒下,被桓恪稳稳接入怀中。

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宗政煦决绝而毫无迟疑的渐远的身影,桓恪焦急而隐忍莫测的无声的眼神,还有远处高木山林中艳红胜血的枫叶,随风而逝,像极血泪飘洒,不知坠落何处,腐烂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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