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绝望地问瞿让:“来葵水要怎么做?”
瞿让尴尬地看着孤:“……不知道。”
孤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孤问一个男子葵水之事,也确实有些难为他,但就这样下去可不行,得赶紧想一个法子。
“瞿让!你马上命人去送信给杨子令,让他们直接送去杨府正门,告诉门房立刻去通知他们公子,就说言娘子在酒楼谈买卖时突发重病,请他带几个婢女去相救。”孤痛苦中不失冷静地吩咐他,“将孤送去福瑞楼,外衫换成寻常白衫,就换男装。”
他是聪明人,立即听懂了孤的意思,原本也没顾及过男女有别,这时候也不犹豫,直接上手将孤的外衫扒了,听从孤的指示更好衣,匆匆忙忙翻窗出去吩咐给杨子令送信一事,很快又翻进屋里来,将孤打横抱着、从后门暗道冲出了宫。
瞿让轻功好,抱着孤速度也很快,福瑞楼的掌柜都认识孤了,这会儿不便让他看见孤是被瞿让送来的,于是他只能在门口将孤放下,孤强撑着往里走,掌柜的刚迎过来,孤就终于忍不住,腿一软瘫倒了下去。
杨子令究竟什么时候去救的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换好了干净的女装,躺在他杨府后院、我们上次一起吃喝酒那个厢房的床上。
见我终于醒来,小婢女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娘子可还腹痛?”
我感觉到腹部压了个暖呼呼的东西,听她问起便仔细体会了一番,觉得好多了,便答道:“好些了。”
小婢女松了口气,接着就叽叽喳喳地告诉我说他们公子接到报信时那叫一个紧张啊,见到我倒在血泊里时脸色瞬间就惨白了,差点儿生吞了那掌柜的,掌柜的都快吓死了。
掌柜的不止那时候,估计看着我往地上倒时就快吓死了,不过我想那时候杨子令见到我时估计也被吓得不轻。
我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见到杨子令的身影,于是问道:“你们公子呢?”
“公子见娘子气血虚,便吩咐我们在这儿照看好娘子,”婢女们又开始偷偷笑起来,“公子去给娘子做乌鸡汤了。”
然后她们又告诉我,来葵水时身子比较虚弱,可不能随便跑出去,不然很容易这样晕倒的。杨子令知道我是来葵水太虚弱了之后去问了大夫,说得喝点儿补血的汤药才行,然后他就忙活开了。
这次事发突然,我只知道瞿让没有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验,但我没想过,其实杨子令也是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但我也就这样坦坦荡荡地来麻烦他了。
婢女们把我扶起来在床头靠着,杨子令这时候刚好端着汤钵子进来,见到我就把托盘放在桌上,吩咐婢女们拿靠垫给我护着腰,关心地问:“身子怎么样?小腹还痛吗?”
“不痛了,”我没有丝毫不好意思,还瞪了一直在偷笑的小婢女一眼,直接对她们道,“下去吧,我同你们公子说会儿话。”
婢女们看也不看杨子令,直接答应着就出去了。
我同杨子令道:“你这公子当得没什么威信啊,婢女全听我的!”
“她们倒是眼光不错,”杨子令轻笑着感慨,“很清楚将来府里谁说了算。”
以前没发现,杨子令还有这随时都能不动声色调戏人的本事,最开始还装得跟个说点儿过分的话都要脸红半天的小鹌鹑似的,居然把我都骗过去了。
我摇头感慨道:“你这小小杨府我可还没放在眼里。”
他故作惊讶道:“不知阿沅志在何处?”
“志在——”我顿了顿,偏着头去看窗子外的景色,“这天下。”
杨子令这次倾国倾城地笑了起来。
我不满地瞪他:“你笑什么?不信我有这能力?”
“傻阿沅,”他伸手过来抚摸我的头发,用宠溺的语气道,“这天下若能坐得住,龙椅上之人该多么寂寞,我们阿沅这么天真烂漫,即便那龙椅请你去坐,我也舍不得。”
这家伙说起情话真是张嘴就来啊,偏偏我还就吃他这套!尤其当听到他说……龙椅上之人该多么寂寞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就涌上一阵酸楚。人人都道九五之尊好,可谁能明白,寂寞,帝王心?
他见我红了眼眶,不由得笑起来:“我们阿沅还真是小娘子脾气,说着闲话也能哭鼻子。”说着起身去将乌鸡汤端过来,将勺子先递到自己唇边吹了吹才喂给我,“还是鸡汤,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做花开富贵虾吃!”
我往他身边挪了挪,肚子上那个暖呼呼的东西掉了下来落在了床沿边,杨子令笑笑:“大热天的用汤婆子的,估计也就你了。”
那我肚子疼起来了还管那么多呢,我也笑笑:“大热天的,还给人预备汤婆子的,估计也就你了。”
我们俩相视而笑,我的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眼前这个人虽然还是俊朗秀逸的模样,但我对他的认知却不再停留在之前那个手无搏鸡之力又总爱脸红的富家公子上了。他是父皇为我处心积虑、策划多年安排的一颗暗子,是他留给我关键时刻能用上的细作。原本我从喜欢沐易到喜欢杨子令,已经很难接受了,但绝没有这一次来葵水给我的冲击力度大。
我必须直面我女儿身的身份了。
沉默着喝完杨子令喂我的鸡汤,我没话找话道:“你那虾学得怎么样了?”
“买不到新鲜河虾,做出来总觉得差点什么,”杨子令说着还含笑看了我一眼,果然接着就开始挤兑我了,“不过给你吃你是分辨出不来的。”
“那可不一定,”我不服气地辩道,“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御……我府上的厨子做的我现在也爱吃了,而且花开富贵虾本来就是我带给你吃的好吗?至少我能尝出来你做的这个比不比得上我府里厨子做的啊!”
这话就是故意在为难杨子令了,他一个细作,平日里什么都要学也不会去学厨艺,还拿他跟御厨比,但谁让他自己答应的呢!
“说来也怪,”杨子令皱起眉,“连日来去早市都买不到新鲜河虾,不知何故。”
我却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提醒他道:“不管怎么样,你若是做不出来……”
杨子令大大方方耍赖皮:“做不出来也不会如何,那日只约好做出来你便原谅我,并没有说做不出来会如何。”
我:“……想不到你还有这一面。”
“今日如何会晕倒在福瑞楼?”杨子令终于想起来问正经事,“府里人呢?”
“我府里那些人知道什么,我还怕他们趁机弄死我呢,”我大喇喇一挥手,“我阿娘死得早,头一次来葵水自己也被吓着了,幸亏那福瑞楼掌柜的知道我常同你一起去,这才叫人给你报了信。”
杨子令眉头皱得更深了:“头一次……来葵水?”
我尴尬地点头:“可能跟我从小就不爱用膳有关……”
“府上就没几个可信任的贴身丫鬟?”
这……还真没有,瞿让没闹出官家好龙阳的流言之前,还有几个宫女在御前伺候着,等这流言一传出去,不知道谁安排的,孤身边就只有小黄门了。
见我沉默,杨子令猜也猜到什么情况了,叹着气把又在门外掩着嘴偷笑的小婢女叫进来,当着我面对她道:“潮哥儿,你随言娘子回府上去伺候,警醒着点儿,莫要让娘子吃亏。”
这这这!我惊得差点跳起来,结果牵扯到肚子,又痛得倒了回去,百忙之中还不忘拒绝他道:“不不不这可使不得!”
杨子令显然以为我是在客气,于是道:“有什么使不得的,这丫头还算机灵,你身边也缺一个丫头。”
是倒是……可我怕把她带进宫吓死她啊!
潮哥儿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欲哭无泪了:“不是我客气……是真不方便,我府里不能随便进丫头的。”
杨子令也不勉强:“无妨,潮哥儿今日起就是你的人了,放在我府里替你养着,要用她的时候带她走便是。”说完又侧头去看潮哥儿,“今日起言娘子便是你的主子了,可知道了?”
潮哥儿立刻就不答他的话了,越过他直接上手来替我将汤婆子塞回被子里,关心道:“娘子这身子可得多将养着,来葵水的日子切莫服用生冷之食,胃口再不好多少也喝些乌鸡汤,对身子好的,潮哥儿不在娘子身边,娘子可得自己多照看着自己。”
她这迅速认新主然后进入状态的一番话,着实让我叹为观止。
杨子令表情却十分淡定,还跟着嘱咐了一句:“阿沅,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得学会自保,莫要在旁人手里吃亏。”
这主仆两个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