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过后,初之扛着鲜血淋漓的初柳,扶着初南回到了他们先前分开的地方,脸上的神色平静的可怕,像是经过极大的哀痛后的沉默。
初珉则是背着一身是血的初舫走了回来,在他身后跟着的是沉默的云之君。初珉一直抿着唇,云之君低着头,二人之间像是有无影的气场,裹着二人无法呼吸。
初尚则是呆呆的跪坐在地,他面前是被净过面,还整理了衣服穿戴整齐的初夏。
他们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安梓颜,更甚至也没看见她留下来的信息。初之强忍着哀痛,把背上的初柳放下,又帮着初珉把初舫放下和初夏躺到了一起。
动作缓慢的帮他们净面,换衣。初舫是他们中年级最小的,跟小殿下的同岁的啊!敏贤太子么……他记住了!
此时,陆陆续续的四周也有留守在大都的临安军把人扛出来,放在初夏等人身边,也同样默默的帮着他们净面换衣。
云之君看着这些人,心里第一次觉得人命是很脆弱的,脆弱到昨天才看见的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浑身冰冷一身是血的躺在自己面前,身上和脸上多处刀枪。但是没有人哭,也没有人哽咽,大家都默默的做着事情,有序而缓慢。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更让人心疼。那种无言的,巨大的,沉默的,无力的哀痛笼罩着,蔓延着,飘荡着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身上,眼里。
初之做完这一切,抬头扫视了一下。初珉、初南、初尚、花自省、方香岚、前一阵子刚刚得到临安军认可加入的花自琴,留在大都里加上花自琴一共二十八个临安军的兄弟姐妹,如今居然只剩下了六个!加上他还有不知道算不算临安军的云之君,现在活下来的人居然才八个!
“小殿下还没回来,我们先把他们埋了再坐下等小殿下回来吧。”初之垂眸,拿着剑走到大树旁削了几个简易的木鞭子拿回来,把剑放下后就埋头挖坑了。
大约过了一个晚上,人全都埋下去了,木牌也做好了,可是安梓颜还是没有回来。原来的悲痛渐渐变成了对安梓颜的担忧,他们自己失去了兄弟,不希望连安梓颜也失去。
大家屏气凝神的守着这片坟地,大约过了五六个时辰之后,一直很安静的密林里突然响起急性的马蹄声。八人正准备拿起身旁的剑时。才看清马上趴着的浑身是血的人正是他们等了很久的人!
“小殿下!”
云之君是八人中最快一个冲过去的,当安梓颜晕晕乎乎的抬起头看见云之君的脸时,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立马就断了。
“快!快回大都!一刻也不要停下!”
大声吼完,安梓颜彻底的陷入了昏迷,初之等人虽然不知道安梓颜经历了什么,但是还是出手拦住了马,当初之把安梓颜从马上抱下来的时候,马突然嘶鸣一声,倒地身亡。
“是簪子!”花自省指了指马屁股,哪里正插着一支安梓颜的簪子,应该是安梓颜为了加快马的速度而用簪子刺激马的。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需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骑马?又是为什么要他们一刻也不能停下来的赶回大都?她吼着刚刚的那几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急迫,这是他们自跟着小殿下三年来第一次听见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虽不明白,但他们还是照做了。初之背起安梓颜,带着众人运功离开。才刚出密林他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密林外边居然有人在埋伏!
勉强通过埋伏圈后他们再也不敢马虎的往大都赶了,但是因为安梓颜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而且也不能太过于颠婆。无奈之下,众人觉得自己辛苦一点,跑到最近的城里买了马车和大量的厚棉被,这才再度赶路。
路上追杀的人众多,他们受的伤也更多,但是八人全都拼了命的护着马车里昏迷不醒安梓颜。
一路上,八人轮流赶车、休息、断后、替换累死的马匹,在累死第三匹马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大都的城门。而在他们即将抵达城门的时候,安梓颜这才幽幽转醒。但是在即将进城的时候,拉车的马却是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就倒地气绝了。
安梓颜坐在马车里调息了一会儿,这才下了马车,徒步带着八人进城。初之八人见到这样的安梓颜时,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是他们认知里的那个小殿下吗?
因为倒地身亡的马,因为他们过快的赶车速度,因为他们这一群衣衫褴褛一身是血的人,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想看看是什么人在景盛的大都这么放肆。
但是当安梓颜一下马车,所有人的目光就像初之八人一样愣住,石化当场。
景盛最尊贵无双的公主,此时此刻却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况且身上还能看得出来有不少的剑伤和刀伤,身上隐约还能看得出来原先应该是一件白色的衣服,但现在这条衣裙仿佛被鲜血染成了黑色,脸上更是有着点点血迹。
暗色的血在安梓颜白皙的脸上如同凌乱洒落的颜色,妖冶,更显得她那张白皙的脸色更加的冷漠,如同冰雪。
这样的安梓颜,落魄、妖冶、凌厉、冷漠似乎最极端的情绪夹杂在她身上的阴暗面里。这样的她,再没了往日眉间优雅的书卷气,更多的是让人感到害怕。
这还是他们见过的那个为数不多却永远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的小殿下吗?那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一身仙气的小殿下呢?
安梓颜才刚抬脚,就有一颗臭鸡蛋不知从何处飞来,直直砸在安梓颜的头上。
“你这个骗子!还我儿子!你不说你是公主你很有能耐吗?!那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啊!”
“骗子!把你这恶心的嘴脸收起来!”
“你这戴着面具唱戏的骗子!滚出大都!大都不欢迎你!景盛不欢迎你!”
初之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刚拔剑就被安梓颜冷声喝住,“谁允许你动手了?”
“可……”
“我说的话你听不到吗!”
众目睽睽之下,安梓颜一身戾气的猛然转过身狠狠甩了初之一巴掌,鲜血顺着初之的嘴角流下,可见她这是下了重手的。
但安梓颜却是看也不看的就挺直了身子朝大门走去,也许是安梓颜的气势太强悍,愤怒的百姓们都给她让路。
这样的安梓颜,若是说下一秒她会拔剑疯狂的杀人也会有人信的!
初之七人加云之君看着安梓颜的背影,扑通一声跪下,而原本晴朗的天瞬间下起倾盆大雨来。
刚刚走进城门,被雨淋湿的安梓颜脚步突然顿住,抬头任暴雨冲刷自己,最后无力的跪下再也不强撑的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对不起……”
听着安梓颜的嚎啕大哭还有她身后无言跪着流泪的人隐忍的哭声,大都的老百姓们忽然感觉到,他们印象中从来没有苦恼一直都是上天眷顾的天才公主,其实一直都是悲伤的。
只不过她都隐藏的很好,慵懒的、亲和的、睿智的、大方端庄的、雍容华贵的……可偏偏这些面具的背后,全都是悲伤的。
临安公主带着人跪在城门大哭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宫里,当即天雍帝就要不管不顾的冲出去,但是却被洛相拦住了。
“皇上,如今……她的身份已经被曝光,若是您这时候出现,恐怕会正好中了敌人的计啊!”
放屁!那是朕的女儿朕比你清楚多了!天雍帝对洛相满心满眼的都是厌恶,但是转过头的时候却又是苦恼的样子。“但好歹她也喊了朕十五年的父皇,朕总得去看看。”
说完天雍帝就带着刘公公急匆匆的走了出去,至于云贵妃那边不用他派人诉说她也会把事情都安排好的,如果不然还有皇后在呢?
天雍帝把晕倒了的安梓颜众人送到云央宫之后就再也没去见她了,而她醒过来之后则是让云之君留下来,自己一个人带着初之等人回雪颜殿了。
云贵妃虽然因为娘家人来了开心,但仍旧天天含泪看着雪颜殿所在的方向。天雍帝下了旨,说在她没好之前不允许她离开雪颜殿半步。
很快安梓颜的“身份”就传了出去,她的那些“皇兄”每天挨个跑雪颜殿后又心疼的离开。为了配合天雍帝和计划,安梓颜只好天天挂着一副自己知道事情真相后痛心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但是更多的,却是看见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安梓颜的尊荣仍旧不变,大家都默契的不去提这件事。但是大家都知道,对方拿她的身份做的文章成功了。不仅仅是成功,留守大都的二十八临安军也死伤过半,她更是伤及身子根本,将养了一个月也不见有好转。
“没想到之前我想的,全都错了。”安梓颜苦涩的笑了笑,她如果没有那么自负就好了。
当年练过自己的老师都说自己要学会谦虚,不要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自负模样,这样会为自己招来不少的麻烦。她不信,所以她被多家企业封杀,得罪黑白两道不该得罪的人。
没想到在这里她还是学不会教训。
她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突然笑了。“若是日后我的自负会让你们的人数变得更少,就举剑杀了我吧。”
她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招,她只是从元枫嘴里得知了一个幕后黑手而已,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他。因为他做的比自己干净,而且他也从来都不亲自动手,借刀杀人的手法他玩的比自己还要好。
“不……我等定誓死保卫小殿下!”初之七人单膝跪地,声音压抑。
他们不喜欢这样的小殿下,毫无生气,没有半丝他们认知中的样子。
“你们得先学会保护自己才能更好的保护我。”安梓颜重重的叹了口气,步伐缓慢的走进自己的寝殿,关上门。
她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