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水进屋,他没有开灯,想凭着记忆去卫生间,走了几步,摸索着快到卫生间时。
病房突然亮了起来。
他看向病房唯一的病床,她已经醒了,坐在床边,看着他,眼睛无神。
“什么时候醒的?”他走过去问。
刚坐下,就被她抱住了腰。
“怎么了?”周尧夏问,顺着她的头发。
“我梦见全是血,全是血,满地都是,我的脑子里都是。”
周尧夏身子一僵,一会儿才把手放在她背上,拍她背:“都过去了,你看这儿哪里有血,这儿很安全,宋潮白也很安全。”
沉默了一会儿,周尧夏听她问。
“尧夏,你说他会没事儿吗?”
和晏抬头问他,这个问题,她问过他,可是她就是害怕,就是希望他告诉她。
他说,她就信。
她太需要别人给的信念。
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周尧夏没有回答,给她说起了刚才他遇见的小女孩儿。
讲完,他说:“和晏,对于疾病,我们谁也没有办法,那是天命。可是我们要一直哭吗?”
“我知道你害怕,你心里愧疚难受,可是,害怕是不行的。你得面对,面对关于他的一切结果。”
感觉到她平静了许多,周尧夏接着说:“人躺在病床上已经很难过了。所以,我们好的人,必须不给他负担,要用自己的行动,给他力量,那样,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和晏窝在周尧夏怀里,黑夜里,她的眸子发亮,可已经不是泪水,而是方向,希望。
夜里两点,周尧夏醒来换了宋风墨,他坐在安静寂寞的长椅上,翻着宋风墨留下的书。
不是商业专业书,而是一部外国人写的小说,周尧夏之前读过。
看书的磨损程度,周尧夏想,这应该是宋风墨顶喜欢的一本书,它在某个时候一定给过他力量。
如今,也是他需要力量的时候。
翻了一遍书,两三个小时忽然而过,再抬头,天已经泛白,似要大亮。
周尧夏走到阳台,看着远处的霞云,愣神。
他感觉世界很奇妙,有一天他竟然为情敌守夜,从天热浑浑然,到天方既白。
不过他也清楚,这一夜过去,里面的那个男人,是他的情敌不变,同时,也是他的恩人。
他一整天都在感念,感念宋潮白的仗义相助,感念他从来都不信的天地神佛。
若不是他,现在的他,定然面临着他想象不到的灾难。
天翻地覆,开天辟地。
也不过那般。
七点,主治医生查房,彼时病房门口站了不少人,人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医生在护士的帮助下,对床上依然昏迷的病人进行了检查,大约二十分钟。
整个过程结束。
医生带人出病房,看着外面紧张的人,开口:“已经渡过了危险期。”
宋母捂着嘴流泪,一旁的宋父揽着太太,问道:“那他的身体……”
“宋先生出事之前身体用了巧劲儿,外伤的内伤虽然都不少,可是调理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
“那脊髓……”宋父追问,那是脊髓啊,不是说断裂,接上就会完好如初,它会病变的啊。
医生沉默了下说:“目前情况还好,也看不出什么,病变不病变,还不好说。”
脊髓病变,那就是高位截瘫了。宋父想到这个可能,虎目含泪。
医生看到这种情况,说不出安慰的话,他是医生,只看现实,不讲童话。
看着这一众来头不小的人,他说道:“这方面有个老专家,只要是脊髓上的问题,他一眼能看个大概。”
“有这样的人?是谁?”宋母急切地问,她儿子这样她实在不放心,她不想干等着,等到儿子真的那样了,就什么都晚了。
她得找到这个人,让他给他儿子调理,看病。
“是前国家卫生部副部长,有着少将军衔的任达远老先生。”
任达远。
宋父皱眉,宋母对于这个人并不知晓,看丈夫皱眉,她问道:“你知道这个人?”
宋父点了点头:“有耳闻,只是没有交情,听说这个人脾气怪的很,看病人,只看缘分,恐怕不好请。”
世上这样有大才有怪脾气的人有很多,宋母听罢,整个人没了精气神。
她趴在病床门上,看着里面让人心疼的儿子,悲从中来:“潮白啊,我的儿子。”
宋父擦了擦眼泪,上前扶着太太,透过苍白的儿子,对太太说:“你放心,难请我也去请,你放心。”
年过半百老夫妻掉着眼泪,气氛一时能凝重,这时,突然。
“我也许能帮上忙。”
宋父宋母回头,看向说话的和晏,怀疑地问:“你?”
“嗯。”和晏点头,一旁的周尧夏解释:“任先生的儿子跟和晏是同事。”
宋父宋母以及所有人脸上都是欣喜,宋母看着依然昨天的裙装,脸色素净的女人。
却说不出一句谢字,她偏过头,不去看她,和晏低头抿了抿唇,在仰头,脸上已经平静。
她不敢奢望能得到宋母的原谅,毕竟她伤害的是一个母亲的心。
和晏去一旁给任意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任意回道:“那行,咱们找个地方汇合,我带你们去见我爸爸。”
和晏把任意的意思给他们说了,正准备给周尧夏下楼去找任意,就看见跑的疯疯癫癫,脸上都是眼泪的许诗玲。
许诗玲显然是刚得到消息,脸上还穿着拖鞋,身上披着外套,里面是件睡裙。
和晏看着她朝宋母扑过去,往周尧夏身边靠了靠。
昨天夜里,听了周尧夏的话,她想明白了许多,她害怕,她哭泣,她逃避现实。
那样是不对的。
生活在继续,宋潮白还没醒来,她不能自艾自怜,她得振作。
她想了想,昨天的车祸是冲着她来的,她跟人很少结愁,要说恩怨,那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眼前的许诗玲,一个是柳蔚真。
许诗玲那日在宋家受了刺激,这些天她以泪洗面,几乎没有出过房间。
今天若不是下楼听到父母的对话,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抱着宋母,嚎啕大哭:“伯母,潮白哥怎么了?他怎么了?”
宋母听到许诗玲声嘶力竭地哭声,心更是难受,她擦着眼泪,拍着许诗玲:“小白很快就会好了,你别担心。”
许诗玲哭着从宋母怀里出来,她扒着门看向里面的人,流着眼泪说:“他是讨厌我,他不让我跟他一块儿出国,他躺在哪儿,是在躲着我。”
“我不跟他出国也就是了,他倒是起来啊,起来啊!”
她说着,蹲在地上,手捂着脸哭泣。
和晏听的心里难受,拉了拉周尧夏,两个跟宋风墨说了一声,就往电梯口去。
电梯里,和晏问周尧夏:“是她吗?”
“她不像是装的。”周尧夏道,哭的那么伤心,不像是装的,不然的话,那就是他们谁都小看她了。
他拉着和晏的手又说:“她的心也没那么狠。”
许诗玲这样的小姑娘,娇纵无脑,什么事情都喜欢说出来,买凶杀人,还让肇事者死亡的事情,她做不来。
和晏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那……”
周尧夏握了握和晏的手,摇了摇头:“很快就知道是谁了。”
“你安插了人在她身边?”和晏看他胸有成竹问。
周尧夏点头:“蒋洌在查这件事,他是多年当兵的,眼光很毒,放心吧,我们先去找任意。”
跟任意碰了面,也知道人命关天,任意也没在开玩笑,说道:“你们一会儿跟着我的车就行了,我爸爸人很好,你们把情况说了就行。”
和晏点头,看任意去了他的车,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问周尧夏:“能成吗?”
听说任老先生的性格挺坏,她知道这个老先生,还是前不久从老师杜前辈嘴里知道的。
杜前辈当时的评价是:医术不凡,任达不己。
总感觉没把握。
周尧夏安抚地摸了摸和晏的头:“别害怕,你尽力去试就行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这样了。
很快车子拐进了一个大院,大院里都是三层的洋楼看风格像是八九十年代的房子。
“这里是军区大院。”周尧夏解释。
和晏点头,很快车停在了一栋房子前,几个人下了车,任意说道:“我爸军医出身,脾气有点暴躁,不过人很好的,你别害怕,好好说就行了。”
和晏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帮院子里传来:“你小子到家了,磨磨唧唧不进来,等老子去请你啊。”
“……”和晏沉默,这个脾气,真是有点……暴躁。
没进家门被吼了一通,不过三十多年,任意也是习惯了。
他推开门,领着和晏跟周尧夏进去,和晏一进去,就看一个清瘦,个头很高的男人在院子里看草。
这个院子里种了一大片草,有的开花,有的不开花,和晏都不认识。
任父手里拿着草药,看着跟儿子进来了两个人,不由得诧异:“你小子带朋友来家里了,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都没朋友呢。”
任意呵呵一笑,给父亲介绍:“这是我同事渠和晏,那位是她先生周尧夏,他们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
“事情先不着急。”任父拿着草药背着手从草药圃走出来,打量着来的两个年轻人。
最终看着女孩子叹气:“我还以为是儿媳妇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