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谁唱渔歌水上飘?扁舟行过处,暮烟桥。黄昏星已上林梢。神仙乐,自古数渔樵。
何事不逍遥?当时离散苦,已魂销。世间因果更难消。托钵去,只信我心豪。——调寄《小重山》
当时托钵僧表示事来不怕,又道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小和尚慧童听了,就说道:“老师兄这份豪情真令人赞叹!”
托钵僧道:“什么豪情不豪情的?我这个人,一生也没少遭灾受难,自踏入修炼一途至今,赖有此钵,倒也没惧怕过谁。不过,慧童师弟,我们还是把方丈大师安葬了吧。”
慧童点头,二人就上前来搬动无根和尚的尸体,不想所触及之处,但觉那尸体皮肤冷硬如铁。
托钵僧忍住心中惊讶,与慧童一起将尸体抬到院心。
当时慧童便让托钵僧守住尸体,自己去万坊城中,向那凡尘之人买了一担柴回来,欲为无根和尚尸体施行火化。
不想大火熊熊燃烧时,无根和尚尸体竟是面目如生,连一身僧衣都不曾焚化。不多久,柴火燃尽,尸体还是原样不变。
慧童道:“想不到方丈大师已经是肉身成佛了!老师兄,你帮我,我们把方丈金身安放在大雄宝殿上。”
托钵僧自然答应。
二人将方丈金身安放好,献了香,诵过一遍《涅槃经》,托钵僧便告辞了慧童,出了万坊城,一时沉吟,不知向哪里去。
托钵僧出了万坊城时,倒也想过,当初在净空山净空寺,那住持清遥曾经对自己说过,东去五百万里,有一座双峰并峙的娑婆山,山上那娑婆寺中住持达迦大仙乃是当世禅宗的领袖。
然而转念又一想,如今高福俊的尸体还在自己的钵内空间里,当时高福俊有遗言,要请托自己和翠姑将他安葬在万里沙大沙漠中其妻子的坟墓里,与其妻子合葬,并为他高家报仇。
托钵僧也大致听说过了,高家灭族,是为心镜上人所为,明宗是脱不了干系的。
想到这些,托钵僧当即询问徐文虎:“徐道友,那日你和李诗剑随我去抢郁离城时,你曾经跟我说过高福俊的情况,他妻子的坟墓在大沙漠里什么地方?”
徐文虎道:“明尘道友,我们一起去吧,当时在万里沙大沙漠中,那埋葬他妻子的地方,我倒是还有印象,好找,你没有印象,不好找。”
厉文山也说道:“明尘道友,不如我们先安葬了高福俊道友,再找到翠姑和李诗剑,还有小棒儿,那时我们另寻安身之地,静心苦修。”
陆三丫却是说道:“阿爸,小棒儿可有了消息?”
托钵僧就向陆三丫说道:“三丫,已有小棒儿的消息了。”
陆三丫听了,颇为高兴,又问道:“阿爸,他现在安全吗?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托钵僧听了,一时无语,过了半天,才迟缓而坚定地说道:“他和你翠姑师叔应该安全,但要找到他们,却不是一时之功。他和你翠姑师叔被一个人以大法力送到了一个遥远的世界里,我们只有努力修炼,修为境界到了时,才能去到那一世界找他。”
托钵僧又向厉文山说道:“厉道友,诗剑他现在应该是身陷明宗,不过,依当时徐道友所说的情况,他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吧?”
厉文山听了,就说道:“既然这样,我们赶紧去万里沙大沙漠,先安葬高福俊道友吧。”
一时间,黑钵内空间世界里,大殿之中,厉文山,徐文虎,托钵僧和陆三丫四个,都是沉默无语。
托钵僧驾驭黑钵,也不隐形,直往万里沙这边飞来。
器灵阿弥如今已是灵道八阶,黑钵的品阶,如今也就是八品道器,比起来那明宗特制的追风灵船,也即是莫忆称之为极速追风灵船的,速度都快了足有一倍,赶到万里沙这边,时间上很短,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工夫。
当时黑钵飞进万里沙大沙漠,在徐文虎的指点下,托钵僧驾驭黑钵盘旋低飞,不久就找到了高福俊妻子的坟墓所在。
此墓四周有个小小的阵法防护,这阵法本是高福俊布置的。
托钵僧如今对于阵道的见识,比厉文山还要强出一线,有他两个在,很轻易地就进入了阵中,找到了那熔沙成琉璃做成的坟墓。
托钵僧、厉文山、徐文虎和陆三丫四人一踏进阵法防护下的墓地,就闻得一股恶臭气味传来,陆三丫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众人再看时,只见一只巨大的沙虎子,尸体半湿半干,半湿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了。
徐文虎惊道:“这是高福俊的那只血誓奴兽沙大虎!”
原来,主人身死,当时契约未解,这只奴兽也因此而死亡!
四人明白其中道理之后,都是无语。于是,托钵僧厉文山合力,将琉璃坟墓打开,把高福俊安葬了下去。
然后,又在坟墓旁边,为妖修沙大虎另行埋葬,也熔沙成为琉璃坟墓,并各立墓碑。
安葬完毕,四人祭奠过了,托钵僧与厉文山又重新布置阵法,比起高福俊所布置的,又不知高明出了多少倍。
托钵僧欲走时,徐文虎道:“老师,明尘道友,我突然不想走了。当日在这里,我劝高道友毁容化装以便报仇,如今他大仇未报,我要留下来在这里修炼,一来可以伺机为他报仇;
二来我答应过诗剑师弟,每年都回一趟太平汗国,教授那国师馆学徒弟子修仙,帮助他镇守住太平汗国,我若是随明尘道友和老师一起远走,只怕这事要落空。
三来呢,我突然觉得,对于这修仙长生,突然有了一种厌倦之感,我要留在这里清静清静,好好地想一想。”
厉文山听了,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文虎,你是我的弟子,你的心态我也能理解。
修仙,不就是图个逍遥自在么?渴望长生不老,也就是贪图个能永远逍遥罢了。
一个人的心结,若真正是心结的话,也只有靠自己来解开,别人是帮不来的。别人能帮助解开的心结,其实都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心结。你既然作这样想,那你就留下来吧。”
于是徐文虎留了下来。
厉文山与陆三丫则是进了黑钵之内,黑钵在托钵僧的驾驭之下,再一次向天青城飞去。
这一回去天青城,却是依了厉文山的话,前去寻找李诗剑。
前文说过,黑钵如今已是八品道器,其飞行速度极快。此前托钵僧去天青城,那是用了数日才到,如今黑钵提速,不过是七八个时辰的时间,托钵僧即已赶到了天青城城主府。
到了城主府,托钵僧才发觉,自己这黑钵,如今速度这么快,竟然没有因为带动的气流而被明宗之人察觉。托钵僧心中暗思:“莫非我这钵的品阶提升了,它的隐蔽能力也提升了?”
托钵僧所料不差,黑钵的隐蔽之能的确是提高了,当然,此时明宗天青城内,超级高手如雷仁也都不在,十一位长老有十位在万坊城大赛场那边,在天青城里的,只有一个大长老宗肯而已。
因为有器灵阿弥在,此时的黑钵,攻守能力比同是灵道八阶的雷仁还要猛。论攻击,黑钵有吞噬之能,论防守,黑钵的空间防护几乎能挡住所有道器的攻击,可以说是这一界无人能破——
简单地说,现在的黑钵,是这一界的第一法宝!
只是,托钵僧作为法宝本主却不知道这一点。当时托钵僧驾驭黑钵,在天青城城主府转悠了一大圈,四下寻找李诗剑。
托钵僧前番到此,只为着偷盗抢劫,发泄心中对明宗的怨气,当时所行经处,都是查清了路线的,这一回,却是漫无目的一般,又正如海里捞针,因而,这一大圈子绕过,托钵僧也不由得感叹这天青城好大,城主府大如大海,李诗剑如海底一针。
托钵僧估算着,天青城城主府,占地不下于一千亩。
天青城城主府,以大殿为中心,到处是园林亭榭,飞檐斗拱,楼阁玲珑起祥云,山泉水瀑传雅音,时有闲鹿轻纵蹄,偶飞青鹤漫展翅。
托钵僧驾驭黑钵一路找来,并不见有多少人。其实这里是明宗总坛,托钵僧口中的总部,明宗诸人各有任事,自然没有多少人走动了。
正寻找不到李诗剑,托钵僧感到有些无奈之阶,突然城主府里响起了钟声,托钵僧虽在钵里,却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只见随着钟声响起,到处房舍之中,都走出人来。
托钵僧向厉文山道:“厉道友,此刻明宗诸人走动,不如抓个活口来询问一下。”
厉文山点头。托钵僧驾驭黑钵寻找下手目标,终于在一个僻静处发现了适合的,这个明宗弟子溜了单,一个人低头匆匆走路,说是匆匆,也就是一飘而过罢了。
这人正走之际,突然眼前景色大变,自己竟然是身处一个大殿之内,但见眼前一人,拄杖托钵,不是那个近来让本宗鸡犬不宁的贼和尚托钵僧明尘,又能是哪个?
这人当时吓呆,不作一声。托钵僧上前,拍了拍此人肩膀,说道:“你别怕,只要你老实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便放你走人。”
这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不知贼,贼啊不,和尚你要问什么问题?”
原来明宗上下都呼托钵僧为“贼和尚”,这人地位低微,并不知道贼和尚后面还跟着“托钵僧明尘”几个字。
当时这人出口便称贼和尚,才叫出一个“贼”字,便惊觉不对,这样想时,不由得更是惊怕,不由得紧接着叫出“和尚”二字,叫过之后,又自悔应该叫贼和尚为大师才对呀。只怕这下子彻底惹怒发贼和尚,不免要有杀身之祸喽!
这样想时,这人全身筛糠一般大抖起来。
托钵僧见状,不由得大笑道;“你怕什么怕?老衲又不吃人!”
这人上下牙齿打颤着说道:“我怕,不不不,不,怕,啊——大师饶了我吧!小人修仙不易,境界低微,还没——”
托钵僧打断这人的话,笑着说道:“还没什么?还没娶过媳妇儿是不?要我饶你不难,老衲问你一个人,你告诉老衲,老衲便放过你。”
这人听了,仍是颤抖不已,却是答道:“不知大师要问的是哪个?叫什么名字?”
托钵僧道:“你可知道一个叫做李诗剑的?”
这人听了,面露喜色,连连说道:“知道知道,小人知道!他现在是本宗九长新收的宝贝徒弟,连宗主都宠爱得不得了呢!”
托钵僧与厉文山,包括陆三丫都是大感惊讶:连明宗宗主都宠爱李诗剑?怎么会是这么个情况呢?
托钵僧与厉文山对视了一眼,神识交流起来了。托钵僧道:“以诗剑道友和我们的关系,我只以为他此时必在明宗受难,哪知他如今竟成了明宗的红人!”
厉文山道:“明尘道友,诗剑他虽是我的弟子,但那是下界红尘中事,如今在这边,我们处境不妙,若是他背叛了我们,你要杀他,我也不阻拦。”
托钵僧道:“待我再问过这人,找到李诗剑,暗中观察他一段时间,若是他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那时我自然不能饶他。
若是他没有做对不起我们的事,却是得到了明宗看顾,那就是他的缘法,我们就让他留在这明宗又有何不好?”
厉文山听了,很是赞同托钵僧这个处理意见。
于是托钵僧又问这人道:“李诗剑他在哪里?你若是实话实说,那就可以拿他的命换你的命了,你说吧!”
这人听了,脸色又转苍白,瞅了瞅托钵僧的脸色,小心回答道:“大师饶命!小人的确是不知道,因为小人也没有资格知道啊。”
托钵僧道:“你既然知道他现在是你们明宗宗主都宠爱的红人,岂会不知他的下落?”
这人听了,哆哆嗦嗦地答道:“小人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不过,按我们明宗的规矩,这种弟子,重点培养时,一般地是什么都要学习的,我们普通弟子没有资格学习炼制之道,李诗剑却是有的。大师,你要找他报仇,你往那边去找好了,别的,小人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托钵僧心意一动,将这人放了。陆三丫道:“阿爸,你这么放了他,不怕他泄露我们的行踪?”
托钵僧笑道:“这人分明是个极其胆小的怕事之徒,胆小怕事之人,一般不会多事找事,我料他不敢将这个事情说出去,他们明宗是大宗大派,此人却是个小角色,他若是说出此事,只怕他自己也不得安宁。”
陆三丫道:“阿爸,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说了呢?”
托钵僧笑道:“我放了他时,自然是以神识传讯之法狠狠地告诫了他一番,谅他也不敢造次。就算他说出去了,这事儿也只对诗剑有利不会有害。不过,这人绝对是不敢说出去的。”
陆三丫听了,这才没有言语,不过,那脸上表情,却是似懂非懂。
厉文山笑道:“三丫,这人地位低下,胆子又小,他若是说出去了,不等于是自己承认了拿诗剑的命来换自己的命了么?既然诗剑他现在是明宗红人,这人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
陆三丫这才恍然大悟。
托钵僧却是驾驭黑钵,往明宗丹堂去了。找遍丹堂不见其人,于是黑钵飘飘,又飞到器堂这边来了。
这上回,找了个正着:只见李诗剑怀抱一鼎,放在一个圈圈子里,接着是左拍一掌,右拍一掌,数掌拍过,“呼”地一声,鼎下起了火苗!
李诗剑身旁另有一人,也是同样做法。
托钵僧大感有趣,不知李诗剑这是要做什么,厉文山却是一语提醒了托钵僧。
只听厉文山惊讶地说道:“咦?这不是清遥给我们的玉简里说的什么控火吗?耳闻不如目见,这回我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控火了!”
托钵僧听了,也是一拍脑袋,笑道:“可不正是?我一见之下,竟然把这个碴儿给忘记了!”
于是托钵僧与厉文山都细细观看,陆三丫听他两个说得有趣儿,也观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