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汉亭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的公文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爷”字。
过去他没有认真思索过这个字,现在他感觉这个字太有意思了。老天爷、土地爷、大爷、姥爷、爷爷、大老爷、老爷、大少爷、小少爷……所有的“爷”字,都是由一个有着笑眼的“父”字和象形的“刀”字组成,一个个像父亲一样威严而手里拎着刀的人,真是太难对付了。
过去,曹汉亭做基建科长时,在厂里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的难处,相反,那些想做基建的建筑队什么的,都孙子一样地求着他。现在不行了,他面对的不是过去那些比儿子还小的孙子,而是手里拎着刀的一个个爷。原来市里表态过的130亩地,现在办起来,却与想的大不一样。计委、规划局、建设局、土地局……大大小小几个部门里的“爷”们,一个个虽不是门难进、脸难看,但就是在不冷不热的笑脸间推来推去,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些天来,他在一个个机关里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天泉,天泉有钱啊,不用找我们,市长一批不就行了嘛!”曹汉亭真的想把这些人大骂一通,可现在毕竟是自己求别人呀,就只好耐着性子赔着笑脸。可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热脸碰到的几乎都是别人的凉屁股。这些人都怎么了,天泉这些年给市里提供多少财政收入,缴了多少税呀,占了市财政收入的75%呢,可你们却这样对待天泉的事。
曹汉亭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决定向戚志强汇报。虽然他不愿把自己办不成的事,交由戚志强来摆平,但也只有这样做了。都三个月了,别说小区建设了,就连项目还没立呢。
曹汉亭走进戚志强办公室时,是有些害怕的,但他还是一坐下来就跷起了二郎腿。他怕戚志强会批评他,小看他的办事能力。然而,戚志强没有批评他,而是先递过来一支烟,点着了,才问:“不顺利吧?”
戚志强对曹汉亭进行过认真观察,从他喜欢跷二郎腿就能看出这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人体中越是远离大脑的部位,其可信度越大,脚远离大脑,绝大多数人顾不上这个部位,可是它比脸比手诚实得多。观察一个人的脚步轻、重、缓、急、稳、沉、乱,就能看出他的心理状态和性格。所以,戚志强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快牛不用鞭打嘛。
“是呀,真不知道这么难,程序太多,而且那些人都口口声声地说,天泉怎么了,天泉也得按程序办!”曹汉亭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
“汉亭啊,你还按搞基建那一套,肯定搞不了房地产公司。我们干国有企业的人也要有一个好的心态,你该当爷的时候,人家叫你,你别脸红,你规规矩矩端着架子当你的爷;你该当孙子的时候,你就得当孙子,不要放不下架子!我们现在是求他们了,就得该作揖作揖、该磕头磕头。要学会公事私办,我们虽然不能给他们送钱,但请他们出来吃饭可以吧?以我们这个工程的名义,请他们到外面考察一下可以吧!他们在机关为了什么?为了面子,当然也想把权力当成寻租的手段,你满足他不就得了!但得有个度,因为我们是国有企业!”戚志强有几分气愤和几分无奈地开导着曹汉亭。
“戚总,我明白了。为了把这个小区建好,我什么样的委屈都能受!”曹汉亭有些悲壮地说。
“这是个游戏规则问题,你明白了而且又愿意去用,你就能进入他们的游戏圈了,不然你永远不行。我们国有企业的负责人,与那些不负责的行政领导之间的游戏,就是与狼共舞,既要跳好,又不能被他们伤着!”
戚志强又点了一支烟,烟雾弥漫开来。
“汉亭,那个一号楼论证进展得如何了?”
“我认为可以,有很大的前景,也与市房地产开发公司接触了,他们想要4000万,但我觉得还能压。”曹汉亭很是兴奋地说。
戚志强陷入了思考。现在的一号楼处在郊区,建业大道刚开通,两边的商业网点、居民住宅、建筑物都还没有形成规模,冷冷清清。市开发公司刚把主楼的基础和主楼一层的框架完成,由于资金问题就停下来了。这就是市里命名的“一号楼”,是一个很有前途的烂尾楼。如果把它改成星级酒店,将会有不错的回报。戚志强认准了这一点。是呀,这是一个不错的投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