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了祖师不再与倾城相见,可若只是一方看见了,便不算“相”见吧。
夜弦隐去了身形,旁人再看不到他,然后一路跟着倾城和慕白,看着慕白送她回不死鸟族,看着倾城面带微笑的同他道别。
在慕白走了之后,倾城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呆呆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在门框上。
她从怀里拿出那个淡紫色的剑穗,这个夜弦在集市的时候便已经看到倾城拿在手上了,想来她很喜欢。
“你怎么走的那么急,我还没把这个剑穗送给你呢。”倾城此刻方才好像有了些情绪,“这个和莫忘生一定很配吧,夜弦哥哥。”倾城对着剑穗自言自语,在提到夜弦名字的时候,眼泪喷涌而出。
方才在集市里努力压抑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可她不能放声大哭,这样会招来很多族人,她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将所有的声音都封在嗓子里。
安静的房间里,传荡着她低声的呜咽,和与这呜咽声毫不匹配的大量的眼泪。她从门框滑下,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臂弯里哭,好像这样,能得到一丝的安慰。
夜弦在一旁看得心痛万分,却不能表露行迹,他走进倾城身边,伸出手想抚她的头发,想给她安慰,想告诉她,不要哭,有我在。
手终究在即将触碰到倾城的时候停了下来。夜弦的眼眶红的恐怖,他的挣扎每一刻都在撕裂他的内心,他心中的痛,一点都不比倾城少。
他本以为,倾城对他不过是懵懂的情愫,是年少无知时的冲动,可现在看来,远远比他预计的要深。
这忘记的过程,很痛苦。
可倾城已经走入这个过程,他不可自私的再出现将她拉入更深的泥潭,这个过程终究会结束,可倾城若是和他在一起,将万劫不复。
夜弦宁可自己痛,宁可让倾城痛一时,也不愿她性命受危。只要她好好的活着,身边的人是不是他,都没关系。
收回的手无力的垂在身边,他只能蹲在倾城面前,只能这么静静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陪着她一起痛,他什么都做不了。
倾城哭了很久,夜弦也陪着她很久,哭到无力,哭到眼泪都流干,哭的两眼肿起。
倾城将剑穗小心翼翼的收回身上,转身出了门。
弯弯绕绕的走了一截,进了一个小房间。
夜弦跟进去,才发现这房间是个酒窖,里面密密麻麻的放了许多酒。
倾城也不看,随手从架子上拿下一坛,席地而坐,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
夜弦本能的想伸手去拦,也不及她灌下的速度。少时,一坛就见了底。她头也不回的伸手在背后一摸,又摸到了另一坛。刚想再喝,被拦住了。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喝酒啊?”是周叔看见这酒窖的门被开了,才进来看看。
“放开。”倾城皱着眉从周叔手中抢回刚拿的一坛,或许因为喝了一坛,已经有些酒精上头了,竟没抢过。
抢不过便罢了。她顺手又拿了一坛新的。
周叔还想拦,可倾城歪歪斜斜的躲过一边,又灌了下去,被周叔夺过的时候,许多酒洒在了她的脸上,顺着脖子滑到衣服,一时间身上粘腻不堪。她也不在意,又顺起一坛。
周叔哪里抢的过她,这酒窖内酒这么多,抢得了一个,也架不住倾城顺更多的啊。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酒并不能让你忘记夜弦公子啊。”周叔站在一旁无可奈何,还有隐身的夜弦,束手无策。
倾城充耳不闻,“小姐,你想用这种方式忘记夜弦公子,可喝酒这件事,也是他教你的。”
倾城这才有了反应,许多酒灌了下去,她也不再挂着若无其事的面具,脸上傻呵呵的笑着“谁和你说,我要忘了他?”
倾城看周叔的样子已经是摇摇晃晃了,“我只不过是想,清醒的时候少些罢了。”
“夜弦哥哥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可我现在觉得,轻松多了。”倾城的脑袋摇摇晃晃,“可见他说的,不一定是对的。他让我不要喝酒,我偏喝!”
赌气似的嘟起嘴,傻笑里眼前还是蒙上了点点泪光“他若是气我不听话,便来拦我啊。这样,我还能见他一面。”
拳头紧紧的捏着,夜弦此刻心里已经破碎的没有一处完好。傻瓜,便是你不做这般伤害自己的事,我也时时刻刻都想来见你。
周叔知道自己拦不住倾城,倾城自从从仙门中出来至今,一直不曾提过夜弦,压抑到如今,今日虽不知道为何会突然爆发,但也不是他可以拦得了的了。
“小姐,若,夜弦公子他早告知你他是神仙,你还...”周叔这话没有说完,自己不过是一个下人,如何可以问主子这种话,叹了一口气,往门外走去。在一直脚踏过门框时,身后传来了倾城的声音“会。”
倾城抱着酒坛,不曾撇过眼看门口的周叔,目光望着空气,可却正好的是对在了夜弦所在的方向。
倾城是看不到夜弦的,夜弦心中清楚,这不过是个巧合,可透过空气倾城投射过来的目光,正正的对着了夜弦的目光。
两人隔空相望,一人知,一人不知。
倾城的目光里是说不出的哀伤,但说那一个会字的时候,又是说不出的坚定。
“你是想问我,如果早知道夜弦哥哥是神仙,还会不会爱上他?”倾城勾起一抹笑容,竟掺上了些妩媚“他是凡人,是神仙,亦或者是妖,与我而言,并无区别。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他的身份。”
倾城抽出一只手,撩拨了一下垂落额间的发丝,举手投足间,同她娘一样带上了风情“我爱的,是莫夜弦这个人,不会因为他的身份有所改变,可如果我能早些知道他是神仙....”眼中的泪又想往外跑,“我若能早些知道,我便不会告诉他我是妖,也不会要他同我回妖界,现在想想,那是多么傻的话,若是我不曾说过,或许现在,我还可以陪在他身边。”
“从他不辞而别我便该清醒,是我执着,放不下,竟妄图以我这样沾满妖气的妖身,去污了他那样干净的神仙。去染了他为天下而存在的使命。其实我不过是他宏图大业里的一块拦路石,终有一日,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成为他的剑下亡魂。”倾城话语间,已经又灌下了三四口酒,神志越发的不清醒了“哪怕死在他的剑下,我也是愿意的,我会附在剑上,守护他千千万万年,可我的族人呢,我的亲人呢,我的朋友呢,即便我们不曾做错过什么,神妖开战,血流成河,谁会管你对对错错。战场之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性命。我不能,不能让他们受伤,我得保护他们。”倾城挣扎着要起来,“我要去修炼,我要保护他们。”可依旧喝的四肢无力了,哪里还起得来,周叔冲过来扶起她“小姐,你已经醉了,还修炼什么啊。”
“醉?我没醉,我好好的。”倾城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妖王很厉害的,夜弦哥哥如果打不过他受伤了怎么办?我要去保护他,哪怕死,我也挡在他前面!”倾城张牙舞爪的想冲出去,却连方向也分不清,东倒西歪,周叔拼尽力气扶稳她。
倾城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亲人,族人,夜弦,她仿佛要分裂了一般,“我可以帮谁,我谁也帮不了。”突然倾城又好似挫败一般,不再挣扎,就是往地上一坐,嚎嚎大哭。
声音招来了娘,倾城好像还认得娘,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娘,城儿没用,城儿好没用。娘,你帮我找夜弦哥哥来好不好,我好想他,娘,我好想他。”
娘只能抚的拍着倾城的背,感觉到倾城再她怀里好像安静了许多,渐渐没了动静,便让周叔扶她回房休息了。
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她摇了摇头,转身出去,带上门的那一刻,对着房内说了一句“我知你对倾城有情,但你若不能抛下身份和城儿在一起,便不要再出现在她身边徒她伤心了,火神殿下。”
隐身的夜弦知道,倾城的娘已经发现他了,看来这不死鸟族族长的确很厉害,竟能发现他的存在。不戳破,是因为不想城儿知道罢了。
抛下身份?他何曾在意过这神仙的身份,若真的抛下一切就能和倾城在一起,他义无反顾。可帝君的垂青,注定了即便夜弦抛却仙籍,他和倾城也不可能在一起,以他如今得法力,还无法和帝君抗衡,若是帝君下手,倾城的下场可想而知,他不能让倾城受到一点危险。
或许,再等等,等他的法力通天灭地,不被这三界任何一个人威胁的时候,他就可以随心而行,同倾城在一起,只要那时候,倾城还愿意的话。
他不知道,不死鸟族爱上一个人就是生生世世,根本不会被时间而消损,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