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弦其实并未离开,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坐在原地伤心断肠的倾城。
他的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师兄。”是抚属。
“抚属,帮我做件事。”夜弦虽然对着抚属说话,可目光却一刻不曾从倾城的身上离开过。
“师兄放心,我会暗中护送倾城姑娘回妖界。”
“多谢。”夜弦说完这一句,贪恋的多看了倾城一会,终是慢慢消失在了原地。他,若不离开,怕是倾城无法安稳的出这渊源堂。
抚属眼见师兄的身形透明消失,深深的叹了口气。在师兄离开大殿之后,师傅就一直追问他在凡间是否见过师兄,是否见过倾城。责怪抚属为何不阻止,不早些上报师傅。
抚属虽入门最晚,却与夜弦的感情最深,他一向敬重师兄,也了解夜弦的脾性。便是当时他在凡间见到夜弦的时候,怕是阻止也已经晚了。师兄对这个女子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倾城一直呆坐在原地,从一开始的泪流满面,慢慢的变得呆滞,眼泪仿佛流干了一般,稀稀落落的滴着。
抚属心想,若是师兄看到她这般样子,怕是比让他去那熔炎之地更令他痛苦吧。
“师姐,你别拉着我,这个妖女竟如此胆大包天,连大师兄都敢招惹,师傅不教训她,我也要替你教训她。”一个女子怒气冲冲的走向倾城,女子的身旁,青黛一直拖拽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奈何怒气作祟,青黛竟拖不动那女子。
转瞬间就到了倾城身边,那女子挣开青黛拉着她的手,双手插在腰上,居高临下的对着倾城教训道“你这个妖女,仗着几分姿色就敢攀扰大师兄,大师兄可是未来的帝君,青黛师姐可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念,你别说了。祖师已经下令师门之中任何人都不许同倾城姑娘为难,要放她走,你这样被祖师发现了,可是重罪。”青黛双手拉着这个叫小念的女子,生怕她对倾城出手。但她也没有一句辩驳小念说她是夜弦未过门妻子的话,这是理所应当之事。
“未过门...的...妻子....,青黛....师姐.....”倾城似乎失去了理解的能力,嘴里只是断断续续的念着这几个字。
“是,大师兄可是师姐的,你这妖女也配染指?师姐心底善良不与你计较,我可看不过去。”说话间,小念挣开了青黛的手,手中仙气化作宝剑,对着倾城就刺了过来。
青黛被她甩开了些距离,待稳住身形时已救援不及,抚属不曾想小念竟这样就出手,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倾城依旧呆呆的待在原地,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察觉不到外界任何的动静。
所有人都以为会血溅三尺,出乎意料的,反而是小念被一阵劲力振的飞弹而出,被青黛接下,随即就喷了一大口血。气息一下子就萎靡了。
目光皆聚集在倾城那里,倾城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她的面前,悬浮着一把琴。
此琴通体雕龙楼凤,安安静静的悬在那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力。
“师兄的忘生,为何会在你那里。”青黛看到这把再熟悉不过的琴,这是夜弦从前的武器,是夜弦的东西,为何会在这个妖女身上,为何会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护住她?
“忘生....”倾城听见这个名字,方才有了反应,她微抬目光,看着这把悬于她面前的琴,“原来它,也叫忘生。”
倾城想起送夜弦宝剑时夜弦也为它起名忘生,说,师傅之命,为天下苍生计,舍生而忘死。
“原来,在你心中,终究是这天下苍生。”倾城的嘴唇干涸,面容绝望,眼中的泪已经流尽,再淌不出一滴,“更重些。”
为了这天下苍生,你必须除尽我们这些在神仙眼中代表罪恶的妖怪是吗?所以,我已经是你的负累了,是吗?在我告诉你我是妖的那一刻,我们的缘就已经尽了是吗?你终有一天会亲手杀了我和我的族人,是吗?
倾城的脸上,扯出一抹笑,似嘲讽,似心痛,似了无生趣。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在这仙门之中多待的每一刻,她受的伤害就越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你要我回妖界,我便回去。这或许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倾城的背影越走越远,没有理会在一旁的青黛二人,那龙凤琴在倾城转身的瞬间,又缩入她的体内。
此情此景,就算是倾城不说什么,青黛也清楚,这是师兄心甘情愿给她的,师兄若是不愿,无人能从他手中夺走忘生,更无人能逼着师兄断了和忘生的羁绊,让忘生成为无主之物。这忘生如今,显然已经认倾城为主了。
她竟然能驱动忘生,这把琴,在祖师没有给师兄以前,她不是没有试过,可她弹不响。
师兄弹响了,这女子也弹响了。
师兄很重视这把琴,却送给了她。
师傅最重视规矩,却没有任何责罚的放过了她。
若这种种,青黛还联系不起来,那她真的就太笨了。
但总有笨的人,比如小念“师兄的琴为何会在那个妖女那里,定是她偷去的。”
“此时你不可对任何人说,烂在肚子里,我带你去丹药房取药,你只说是和我切磋时被伤的,若是让旁人知道你违背祖师的命令,你可吃不了兜着走。”青黛拿出了大师姐的威严,压的小念心惊,哪里敢有旁的意见。
看着青黛她们离开,抚属方才跟上倾城,倾城走出山门,门外还有一个妖在等候。
“小姐。”
“周叔,我们回去吧,我想我娘了。”倾城对着周叔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回身看了一眼在结界之中的渊源堂,不再驻足,和周叔一同离开了。
回了妖界,倾城再也不提夜弦半句,身上的伤也瞒着族长不告知,每一日,娘让她怎么修炼,她就怎么修炼,再不似从前那样顶嘴偷懒,也没有从前的半分活泼。
抚属暗中跟着倾城他们送到妖界口,看见他们进去后,偷偷溜到师门后山的熔炎之地之口,对着里面“师兄,事情已经办好了。”
内里没有回应,只有一片熔炎溅了出来,抚属知道,夜弦是听见了他的话。
倾城天赋很高,不偷懒之下,娘给她安排的修炼半日便可完成,可妖界暗无天日,时间的流逝也很模糊,闲暇之时,倾城就会来到不死鸟境的边界,坐在悬崖边,呆呆的看着那万丈深渊。
她虽然只口不提夜弦,可一个人在悬崖边的时候,她会用妖气化出夜弦的模样。可她的妖气是黑的,化出的夜弦也是黑的。
果然,这妖界,并不适合夜弦。他那样的人,就该身于那九重天之上,沐日月光辉,白净无暇。这黑,不敢沾染他一星半点。
倾城随手散去妖气幻化的夜弦,却又忍不住幻化,再散去,如此重复轮回。
夜弦在熔炎之地待了上千年,有一日,熔炎之地的熔炎皆消失殆尽了,夜弦便出来了。
他的法力如今,在整个仙界,皆已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这熔炎乃天地初生时上古之神炎帝的本命之地,也是炎帝最后的殒身之处。夜弦仙气本为火,自身修炼转化为炎,如今得了这熔炎之地的熔炎,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出关后的夜弦,一改从前闲云野鹤的脾性,遵从帝君的指令,任命为了火神,又对战对此有所质疑的风神,一个照面便将风神击溃,声名大噪。
倾城在娘的指导下修炼,族中的一名长老觐见。
“族长,仙界近日出现了一名火神,实力很是强劲。”如今神族和妖族的氛围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双方都在打探各自的实力。
“是吗,实力如何”娘依旧在指导倾城,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有多震动。
“一个照面,将风神击溃。”
“那个风神,我记得你出手,也只能平手吧。”听到长老这么说,娘才有了反应,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倾城的娘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也是一头淡紫黑的头发,笑起来不似倾城那般单纯,反而是说不出的妩媚。
“属下惭愧,那新任的火神,听说不过几千岁,实力却深不可测,消息说,对战之时,火神不曾动用太多的实力,所以...”
“是个劲敌啊。”倾城的娘撩开了些贴于面部的发丝,“真是后生可畏啊,叫什么名字。”
“莫夜弦。”
听见这个名字,倾城修炼的状态立刻溃散,睁开双眼对着长老“你说,叫什么?”
倾城的状态过于激动,娘立刻就察觉了不对,但却不曾点破什么。“回少族长的话,那新任的火神叫莫夜弦,这一战成名,名字早已传遍三界了,不会错。”
“城儿,你认得这个火神?”
“娘,你说笑了,城儿怎么能认得这样的人物。”倾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掩盖下情绪,可握紧的拳头,却逃不过娘的法眼。
“好,你先退下吧。”娘屏退长老,方才目光中那股不可置疑的威严散去,只留下了看待子女的温柔。
“城儿,你认得这个火神。”这一句,是陈述,是确定。
“娘,城儿不认得什么火神,城儿只认得一个凡人。”
“他骗了你?”
“不,是我骗了他。”
“城儿,你糊涂啊。”娘轻轻的一句话,落于倾城的心上,却是万般重。
“神妖乃是死敌,不死不休,你该知道,我们不死鸟族,认定一人即终身,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一个神仙动了心。”
倾城努力营造的铠甲溃不成军,扑进娘的怀里痛哭流涕“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神仙,娘,娘,我忘不了他,我好痛苦,娘,我到底该怎么办。。。。”
娘只是搂着倾城,轻轻的抚她的背,怎么办?这是刻进不死鸟族每一个族人灵魂里的咒,谁也无可奈何。
“城儿,若是神妖开战,你。。”
“城儿不会让他伤害我们族人,可,也不能让旁人伤他。”
“所以你才如此刻苦的修炼?为了他?”
倾城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