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皇帝与皇后各自安静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籍,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话语少了许多。
偶尔视线相撞,倒也温馨,属于老夫老妻独有的默契,倒是不应该存在于帝后之间。
“难得今晚不用批阅奏折,皇上还是早些休息吧,龙体为重。”皇后温柔的开口,率先放下书籍道:“皇上已经揉了几次眼睛,再这么看下去,可是要熬坏了眼睛的。”
“还是皇后观察细致,朕倒是没有察觉。”皇帝将书籍随手一放,整理下龙袍,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那是因为皇上日日繁忙,难得有空闲的时间,不若臣妾这般,倒是有时间修剪花草,或是做一做女红。”皇后柔笑着,朝宫人打了个手势,“臣妾最近为皇上缝制了一件里衣,皇上试试可还合身。”
“皇后为朕做了二十几年的里衣,还能不合身吗?”皇上龙颜大悦,语气有几分暧昧。
虽然为皇帝做里衣的妃嫔不在少数,可皇上最爱穿的却只有皇后的针线活,因为皇帝知道皇后缝制的每件衣裳,一针一线从不假手他人,且从不会在送了衣裳之后要赏赐。
或许这也是皇帝对皇后一直保留几分真情的缘故,没有一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真心的爱慕自己,不因为任何利益,不因为身份地位。
只是皇帝从不去想,皇后已经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一切,没有什么可再争取的。
不管是一双儿女的前程,还是皇帝的宠爱,又或是身为国母的尊荣,皇后无疑是大赢家。
“其实臣妾更想为皇上缝制一套便服,在皇上来臣妾的寝宫时,穿给臣妾一个人看。”皇后声音有些低,带着几分羞怯,倒是比平日里端庄的模样,更多了几分的妩媚。
皇帝眼神闪了闪,凝视了皇后许久,见她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神色有些许落寞,便出声问道:“皇后为何突然有如此想法?”
皇后苦笑了一声,去内寝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回来,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便装,看料子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款式。
“先皇指婚后,臣妾便做了这套衣裳,一直都希望送给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可那时候皇上的处境并不好,在府邸的时间并不多,且皇室有皇室的规矩,臣妾怕因为这套衣裳而让人有借口攻讦皇上,故而一直都放在箱笼中。”皇后抚摸着怀里的衣裳,陷入回忆中,嘴角挂起一抹浅笑。
皇帝皱眉,似乎也在回忆过往,只是他的神色中并无笑意。
“那时候臣妾能与皇上说话的时间都不多,也不想皇上费心于后宅之中,故而臣妾一向都是努力的成为能够配站在皇上身边的女人,只能把这些女人家的心思一并锁在衣柜中。”皇后笑容有了几分苦涩,“大概是年纪大了,臣妾越来越怀念过去,虽然那时候的生活如履薄冰,可能与皇上夫妻同心,便是臣妾最大的幸福。”
皇帝的思绪被拉回,看了一眼皇后,视线便落在她怀中的衣裳上,问道:“现在朕与皇后便不是夫妻同心了吗?”
“自然是。”皇后毫不犹豫的点头,可神色却是失落的,“安贵妃与臣妾分庭之际,皇上虽然表面上宠着她,可实际上却是护着臣妾的,臣妾心里既是感动又感激。可现在后宫太平了,沣儿和昭阳也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事,皇上也彻底的掌握朝政,臣妾忽然发现自己半点用处也没有,偌大的后宫,臣妾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皇后这是在怪朕没有多陪陪你?”握上皇后的手,皇帝拉着她坐下,笑问。
“臣妾不敢也不能。”皇后摇头,“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身系万万百姓的福祉,臣妾如何能与天下子民争宠?只是臣妾近来也不知怎么了,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每每夜深人静之时,臣妾都会在噩梦中醒来。”
“皇后是为了昭阳的事吧?”皇帝问道。
皇后点头,顺势倚在皇帝肩头上,叹息道:“臣妾知道,身为国母,应该放下心中的小爱,昭阳身为公主不去和亲已经是她的幸福,婚姻之事必然要牵扯到朝政。可臣妾虽然狠心将昭阳禁足,却无法去忽略昭阳无声的反抗。皇上,臣妾不是称职的皇后,更不是称职的母后。”
说着,皇后落下泪来。
自从将周瑾禁足之后,皇后每日都派人去查探周瑾的情况,每每听到后都心痛不已。
而今天宋阳被皇帝责罚,周瑾不知如何得到消息,竟然哭道昏厥,醒来后便不言不语,更是滴水不沾。
皇帝自然也知道周瑾的状况,只不过他是今日才特别留意,之前只当周瑾是贪玩而惹皇后不快才被禁足,并未放在心上。
唯有周瑾被刺客吓的病倒那次,皇上给了周瑾不少好东西安抚,可那时候正是议和的关键时刻,皇帝自然没空去见周瑾,这才一直不知道宋阳和周瑾两情相悦的事。
听了皇后的话,皇帝的表情凝重几分,却并未搭话。
“臣妾并非想求皇上依了昭阳的心思,只是臣妾也是女人,在儿女面前也只是普通的母亲。臣妾无法在昭阳面前示弱,也不能向沣儿说苦楚,唯有在自己的夫君面前,才能诉说一二烦心事。”皇后坐起身来,按着眼角道:“这也是臣妾希望皇上偶尔能以寻常夫君的身份来臣妾这里的原因,身为皇后,臣妾必须牢记祖宗规矩,不能因私己之事而惹皇上烦心。”
说完,皇后便起身跪在皇帝面前,“是臣妾失仪了,还请皇上责罚。”
看着皇后规规矩矩的跪在自己面前,雍容华贵却没了大婚时的娇羞美艳,可时光在她身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是沉淀了一份成熟的韵味。
少年夫妻,共同患难,皇帝对皇后有的不仅仅是敬重,也有夫妻之情,甚至说是演变成亲情也不为过,他知道这个后宫对他最真心的女子,便是面前的女人。
“起来吧,按照民间的话,咱们都是老夫老妻的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必讲那些虚礼。”伸手将皇后扶起来,皇帝接过锦袍道:“皇后的女红一向最合朕的心意,抽空为朕做一件便服也好。只可惜,昭阳那丫头没继承你的优点,好在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倒是不需要做这些。”
“臣妾明日就去选料子。”皇后高兴的开口,笑容和煦,“昭阳虽然不会做女红,可琴棋书画倒是精通,若放在达官贵人家中,那也是出类拔萃的才女,就是性子野了一些,好在还算知书达理。”
“朕的女儿,就算是个能捅破天的祸头子,那也是最好的。”皇帝护短的哼了一声,拥着皇后的肩头道:“那丫头可是朕的开心果,朕还打算多留她几年呢,你也别再关着她了,大不了限制她出宫便是了。”
“是,臣妾遵旨。”皇后故作无奈的道:“怪不得那丫头总说父皇好,皇上果然最心疼的就是她了。”
“皇后这是在吃昭阳的醋?”皇帝心情大好的笑道:“得了,朕还能不明白你,这分明是想要个台阶,你怕是早就想着怎么把那丫头放出来,却又怕折损了你在女儿面前的威严吧?”
“皇上就不能给臣妾留点颜面吗?”皇后起身,对外间伺候的宫人吩咐道:“传皇上口谕,解了公主的禁,没有皇上和本宫的手谕不得出宫。”
皇帝笑着摇头,只有在遇到和周瑾有关的事,他的皇后身上才能看到一丝烟火气,而非完美大度的让他找不到真实感。
只是皇帝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便有太监进来禀报,周沣求见。
皇后忙起身为皇帝整理龙袍,神色间恢复了后宫众人所熟悉的尊贵姿态,满目担忧却又不能询问半句。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辈留下来的规矩,皇后从来不曾越矩过。
“你且先睡下,朕去看看。”皇帝道。
“臣妾睡不着,皇上还是快去吧,没有大事,沣儿不会在这个时候入宫。”恭送皇帝离去,皇后脸上的凝重之色却不曾淡去半分,对心腹吩咐道:“去准备些宵夜,你亲自盯着。”
自从嫁给皇帝后,皇后便一直注重饮食方面的安全,哪怕最大的对手安贵妃已经失宠,皇后也不敢掉以轻心,这是她能将一双儿女平安带大的生存法则。
事态紧急,周沣便没有按照规矩在御书房等待,而是直接来到皇后的外寝等待。
“儿臣参见父皇。”周沣规矩的行礼请安。
“平身吧。”皇帝撩袍坐下,“出了什么事,让你深夜进宫来?”
“周鼎遇刺,命悬一线。”周沣将白日的事情禀报皇帝,皱眉道:“周鼎离开之时,儿臣曾派人暗中保护,但周鼎甩开了儿臣的人,却接连中了几次埋伏,最后被夜朗等人找到的时候,他身边的亲卫已经所剩无几,而那致命的一刀便是他的侍卫长所刺。”
“哼,一个周鼎死不足惜,但因他而让议和成为一纸空文,才是那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皇帝面色阴沉的可怕,“一定要给朕彻查,务必不能放过那幕后黑手,朕绝不会姑息这等意图对大周国不利的人存在。”
“儿臣遵旨。”周沣起身道。
“那周鼎身在何处?有几分把握能将其救活?”皇帝询问道。
“儿臣将人安置在儿臣的府邸之中,暂时只有营救周鼎的人知道他的安身之处,却不敢保证周鼎能够活下去,他的伤势怕是御医院院判也没办法医治。”周沣皱眉道。
“你做的很好,在西周国来人接周鼎回去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皇帝沉声道:“让沈一去医治,他能救得了老将军,或许能有办法救周鼎一命。那些参与营救周鼎的人,让他们负责保护周鼎的安全,你若需要人手,父皇给你调动。”
“谢父皇,儿臣这就着手去安排。”周沣恭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