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主痛哭出声,切切的恳求声和弯下的膝盖,以及瞬间无法挺直的背脊,都让相信这是一位慈父对失而复得的嫡子的在意。
虽说大周国民风开放,可嫡庶之别依旧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宋三山彻底懵住了,一时间没能消化的了秦家主的话。
倒是宋阳兄弟二人眼底闪过冷意,但面上却不显半分,默契的上前一步将宋三山拦在身后,由他们来解决这件事。
“秦家主,万事都要讲求证据和一个理字,我宋家尚未说过一个字,秦家主便跪地磕头,不知情的人怕是会误以为是宋家,仗着是官家出身而折辱为难于你。今日你若拿出证据,也夜朗愿意回到秦家去,宋家绝不会以救命之恩去阻拦,但反之也请秦家主给宋家一个交代,破坏宋家嫁女的喜事,我宋家也绝不会闷声揭过。”宋阳掷地有声的开口,不待一丝怒气,却表现了自己的立场,以及宋家的立场。
宋睦身为武将,说话自不会文绉绉的,而是带着几分粗鲁的吼道:“今儿不管是何事,你秦家早不上门晚不上门,偏偏掐着点的来耽误三对新人吉时拜堂,我们宋家是哪里招惹了秦家,让秦家主这般与我们宋家过不去?我把话撩这了,就算夜朗真的是秦家的儿子,他也愿意回你们秦家去,耽误我另外两个妹妹的婚事,又毁约我宋家小妹婚事,这事都没完,我宋睦这双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久经沙场的宋睦身上自是带着一股煞气,他怒瞪双眼,拳头攥的咯咯作响,竟是吓得秦家主向后退了几步,便是离宋睦比较近的文官也默默的退后,想说小话的人也在掂量着自己抗揍不。
不给秦家主说话的机会,宋睦又道:“我们宋家出身低,我们兄弟俩在朝中官职也不高,可也相信这世上还讲个理字!今天秦家主你若交代不了,我们宋家也无法向瑞王府交代,索性就和你们秦家拼了,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原本还在心里骂宋睦粗俗的人,这会连在心里都不敢骂了,反倒是都厌恶起秦家来。
正如宋睦所说,不管秦家为何非在这个当口来,都是破坏了宋家的三庄喜事,给宋家添堵了。
就算秦家不怕宋家,可瑞王府绝不会就这么罢休,他们这些看热闹的人说不定也得吃锅烙。
“宋将军息怒,秦家只是一介商户,又岂敢与官家相斗,更不敢得罪瑞王府啊!实在是事关血脉大事,我秦伟业就算拼着掉脑袋,也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否则他日到了九泉之下,也无脸面见先父啊!”秦家主再次哭出声来,无助于无奈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活脱脱天下第一可怜之人。
但凡是扯到血脉问题,在古人心里,其他的事情就都不那么重要了,因此有文官站出来说和。
“宋员外,两位宋大人,既然秦家主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何不让他拿出证据来,若真的是一场闹剧,下官等人愿意作证,将秦家主及秦家人都送到衙门去法办也不为过,反之让一家团聚,这骨肉亲情万万马虎不得。”文官拱手道。
秦家主立即感激的作揖,宋家人则是面无表情的看了文官一眼,并未答话。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自也是惊到内堂的人,三个准新郎各具风采的走出来,人群中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他奶奶的,那个龟孙子这般不长眼睛?小爷好不容易娶个媳妇,还他娘的敢来捣乱,当小爷这几年没在京城做点大事出来,就洗心革面了不成?”周安旭骂骂咧咧的开口,把自己混世魔王的德行当做一种炫耀。
沈一并没有说话,而是站在宋三山身边,悄无声息的为他把脉,免得自己的岳丈大人承受不了打击。
夜朗神色冷然的站在最前端,看着秦家主要过来抓他的手臂,身侧一侧便闪开,略带嫌恶的掸了掸衣袖。
“我就是夜朗,也是你们要找的人。”夜朗声音冷的如腊月寒冰,被破坏了婚事,他的心里是最恨的,“秦家主刚才的话,夜朗已经听清。只是,夜朗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秦家主,待秦家主回答过后,再说所谓的证据不迟,若秦家主不愿回答,大门在那边,还请秦家主带着秦家人以及你们送来的贺礼一并离开,宋家对上门闹事的人没有那么宽的心胸去招待。”
夜朗的一番话,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只是个失忆的人,且平日里性格便冷清。
秦家主一副备受打击的姿态,忙点头道:“你问你问,父亲一定知无不言。”
懒得看秦家主作态的嘴脸,夜朗半垂着眸子,尽量压抑着怒火,以他认为算是平和的语气问道:“据我所知,秦家主所说的嫡子秦子坤,在十几年前便已经暴毙身亡,秦家已经将尸体火化,并且将秦子坤生母,也就是秦家主的原配夫人休弃,敢问秦家主那具尸体是谁?又为何会休弃结发之妻?”
夜朗这么一问,很多人都想起那段过往,毕竟秦家是大家族,当时又是大周国的不二首富,所以很多人还是很关注秦家的状态的。
传闻中,秦家的天才经商嫡子暴毙身亡,一向颇有贤名的原配却在百日之内便被休弃,以至于得了疯病,直到两年前才逐渐康复,至今还在当年陪嫁的庄子里休养。
秦家主脸色一变,怎么也没想到夜朗会在众人面前问这些,他早就想好的借口又如何能骗得了所有人?
看着秦家主变化莫测的表情,宋睦嗤声哼笑,“宋家虽来京都不久,可也听说过一些秦家的事,秦家主和现任的秦夫人是青梅竹马,更是在原配夫人之前便生下现在的庶长子秦子申。据说在秦子坤身亡之后,便是由当时还是姨娘的现任秦夫人掌管府中中馈,人人都要称一声夫人,倒是原配夫人一夜之间疯癫,被休弃回了娘家,庶长子也成为了嫡长子,而这一切都是在秦子坤丧事未过百日之内所发生的事。”
宋睦拍拍夜朗的肩膀,有些同情的道:“夜朗,现在我倒是无比希望这是一场闹剧,这样的家人回去了,怕也是没有亲情存在。若非是知道这些,我刚才差点被秦家主所感动,以为他是真的思念嫡子,所以才不惜得罪瑞王府与宋家,也要在这个时候来认回嫡子。”
秦家主只觉得脸皮发烧,不过他的脸皮够厚,所以还不至于发红。
“这些事,父亲都可以回答你,不过要在回到秦家之后。儿啊,只要随为父回去,你就是秦家少主,将来秦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为父决不食言。”秦家主继续扮演着好父亲的角色。
夜朗冷哼一声,“既然秦家主没有诚意,那便请回吧,我们宋家不差一位不诚心的宾客。”
说着夜朗便要回大厅去,宋睦也唤人来送客。
秦家主见状,忙哭喊道:“你的后颈有一个元宝形状的胎记,那是你出生的时候就有的,曾经有人给你看过相,说你将来在经商上的成就必定会超越现在的秦家,那是神仙赐给你财运。还有,你的膝盖上有一块月牙形的伤疤,那是你小时候淘气,从假山上摔下来,被石头划破的。你的后脑……”
秦家主每说一样,夜朗便摸一下相应的位置,这些记号他的确是有,也的确可以算得上是证据。
看着夜朗的神色,宋家人的神色复杂起来。
“儿啊,为父说的可都对?”秦家主说了一堆之后,老泪纵横的问道,表情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会被夜朗否决一般。
良久,夜朗都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秦家主。
宋睦不知何时来到沈一身边,悄悄的给他递了个眼色,沈一虽不明白其中情由,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出声道:“秦家主说的没错。”
众人的视线被沈一吸引过来,作为宋家的新女婿之一,又有神医之称的沈一,他的话可信度更高,毕竟说谎对他没有好处,秦家也没有那个资本来收买他。
“十年前,小姨子救下只剩下一口气的夜朗,是岳父大人一家人将他送到我的医馆,用了许多珍贵的草药为夜朗吊命,他仍旧是昏迷了几天方才清醒过来,醒来后并不记得过往,因为小姨子的救命之恩,他也只相信小姨子一人,两人也是因此才定下的亲事。”沈一平淡的叙述了过往,剩下的就让大家自行去脑补,这样的话才更具有可靠性。
宋阳点头道:“确实,当年夜朗失忆无处可去,便自愿做了上门女婿,这些事都可以查证。不过,秦家主方才说秦子坤暴毙的时间,与我们救起夜朗的时间并不相符。另外,夜朗身上的伤并非没人看到过,以秦家的财力,请一名高手去探查,并不难。”
宋阳轻飘飘的一句话,把秦家主提出的证据全部都推翻。
但秦家主既然来此,便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发,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幅画来,展开道:“这才是真正的证据,大家一看便知,我秦某人在任何事上都可以糊涂,但绝不会在血脉之事上犯糊涂,万万不敢把秦家交给一个毫无干系之人。”
秦家主拿着画幅在人群中走了一圈,所有人看到后都一脸真相的表情。
宋三山心里发慌,差点就要跑过去看,还好沈一一把将他拽住,几不可查的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儿啊,你可记得这幅画?”秦家主最后站定在夜朗面前,自也能让宋三山等人看到画里的内容,一句话问完又是一脸的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