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帐的巨轮缓缓靠岸,在码头上百无聊赖的苦力立刻凑了上去。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没有背景和修道能力的普通人,原本在拍潮镇还由牧云族控制时,牧云族还会经常雇佣一些普通人进入族中做事,运气好的说不定还会被牧云族吸纳。
虽然当时的牧云族已经很没落,但是那也是相对于其他几个远古部族和临海城这种一流势力来说的。如果于一些普通的家族来比较,牧云族依旧是一尊庞然巨兽。
后来牧云族彻底消亡之后,拍潮镇就被几个家族携手掌控,普通民众的生活便开始苦不堪言。
但是,多亏了拍潮镇有两样重要的事物,可以为当地的普通人带来一些收入。一个就是闻名天下的‘拍潮奇景’另一个就是顺着枯水河往返的商船。
不过商船只有枯水河汛期的时候才会出发,因此这些苦力必须趁着有活干的时候多挣些钱,这样才能养活自己的一家老小。
上身赤裸的汉子从肩膀上摘下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他朝自己的手上吐了一口吐沫,大力的搓动双手。
搓了半天之后,又揉了揉脸,摆出一个尽量和善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敦厚老实,这样老板才会让自己去搬那一船的货物。
“哎,大哥.”有一只手从自己的身后伸过来,拍拍自己的肩膀。
汉子回过头,发现拍自己肩膀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身上穿着廉价的长衫,但是这个袍子却脏的不可思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你干什么!”汉子很苦恼,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有钱人要找自己干活,没想到是一个落魄的穷小子。
“我想问问大哥,这个刚刚进港的船是不是从落日帐开过来的啊。”年轻人满脸堆笑。
“啊,对啊,你也想要凑个热闹跟着赚点钱?”汉子的神色警惕起来,卸货的工作就这么些,别人挣钱了,你自然就没有办法赚更多的钱,因此抢生意是码头最深恶痛绝的行为。不过这种穷小子,一看就是没钱没势的人,而且还是生面孔,如果敢和他们抢生意,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不不不。”年轻人连连摇头:“我怎么敢抢大哥们的生意呢,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没事就不要来打搅老子!”汉子摆摆手,把年轻人轰到一旁。
这时候,船上下来一个商人模样的人,那些和汉子一样打扮的工人连忙迎上去,争先恐后的向他推销自己。汉子也不例外,他随着人群拥挤着向前,希望能有机会成为那少数几个‘幸运儿’。忙乱中,他不经意的回头看一眼年轻人之前站的地方,发现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原来真的不是抢生意的。汉子回过头,就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抛之脑后,继续和自己的同行们奋战。
商船上,一道小门轻轻的推开,里面伸出了一条长木板搭在岸边,有两人顺着木板来到岸上,绕过拥挤的人群,向着镇中心前进。
“这就是你准备的东西?”牧云额头上青筋暴起。
“对啊,这不是很方便么?”阳葵完全不在意牧云的愤怒,东张西望的欣赏着热闹呢的拍潮镇:“这可是我专门委托船上的木匠制作的,就是为了应对你这种走不了路的情况。”
牧云重重的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你就不会朝他们要一辆马车?一定要弄这么一个东西?你是怕我尚且不够引人注目么?”
“哦,你真的提醒我了。”阳葵恍然大悟,从自己背后拿出一个斗笠,戴在了牧云的头上。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满意的拍拍手:“这下就完美了,没有人能认出你了。”
这一刻,牧云想死的心都有了。
“其实我当然考虑要一辆马车了,但是我又不会驾马车,当然是推轮椅方便一些了。”阳葵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喋喋不休:“而且,你之前和他们说我们是拍潮镇的人,那些落日帐的人就说要把我们送到府上,可是我们哪里有什么府邸啊。你不知道我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说服他们不要来送我们。”
“你怎么说的?”牧云问。
“我就告诉他们,我们是偷偷从家里跑出去的,家里人现在肯定很生气,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回家。”阳葵得意洋洋的说:“然后他们就同意,还送给了我很多银子,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在拍潮镇好好补给一下了,这几天在船上照顾你我都没有休息好。不对,自从我们离开封神山我就没有好好的休息!”
“不行!”
“啥?”
“我说不行!”牧云斩钉截铁的说:“马上出发去听潮崖,不要在拍潮镇停留!”
“啊?”阳葵一脸失望,她立刻换上讨好的表情,趴伏到牧云耳边:“牧云先生,你看我们已经连续赶了这么多的天的路,肯定比父亲早到听潮崖。而且我们也需要补给,不如就在这里多呆一天吧,明天一再出发行不行?”
“不行!”牧云摇摇头,他的回答很坚定:“买一些东西很快的,如果你需要睡觉就在路上睡好了。我们现在是在逃命,不是在游玩。”
“对了,一会儿别忘了买一辆马车。”牧云头也不回的补充道。
“哼!”阳葵撅着嘴,不满的在后面假装捶打牧云的头。
“我还以为能亲眼看看‘拍潮奇景’呢,没想到连好好睡一觉的要求都不能被满足。”阳葵嘟囔着说:“牧云先生你真是太可恶了!”
“拍潮有什么好看的。”牧云冷声道:“如果你想看,你大可以去听潮崖上看,哪里不仅能眺望整个拍潮,还可以顺便看一看垂云云海。”
“真的?”阳葵突然来了兴致:“‘拍潮奇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没什么特别的。”牧云想了想:“对于修道者而言,在修道这条路上,终究会修行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这个时候,自然万物在我眼中都是一个样子,那种平淡的景色自然没有办法在我心里留下印象。”
“非也,非也。”一个明亮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按照家兄的说法,修道者虽然会达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但是这却不是最终的境界。”
阳葵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年轻人。年轻人在发现阳葵打量自己的一瞬间,脸立马变得通红,连忙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衫。但是自己的长衫实在是太脏了,无论自己怎么尝试,都无法擦去上面的灰尘。
年轻人有些滑稽的举动让阳葵摸不着头脑。
“哼。”牧云冷哼一声。他并非没有遇到过反驳自己的人,但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在修道方面质疑自己的人。因为在修道这条路上,没有人能比牧云走的更远。
“那你说说,道终极的状态应该是什么?”
“啊?啊。”年轻人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他轻咳一声:“按照家兄所说,最终的道的状态应该是‘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您认为修道者最后可以看穿事物的本质,将所有的事物统一。我觉得这是不正确的。修道者最后应该是在所有事物的本质中看到每一个事物的不同点,将万事万物隔离开。正如‘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世间万物都是脱离世界存在,这才是道的本质。”
年轻人说完,冲着牧云弯腰拱手说道:“当然,家兄所说的,也不过是一些拙见,希望您不要在意。在下华为仁,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他弓腰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答复。华为仁抬头一看,发现阳葵正推着牧云快速的向前奔跑,转瞬间已经消失在街角。
华为仁孤零零的站在街道中央,一时间他感觉到了秋风萧瑟。
“喂喂,牧云先生,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逃跑啊。那个人是敌人么?”接连转过两个街口,在确定那个人没有跟着他们之后,阳葵靠着牧云的轮椅,气喘吁吁的说。
“这个人不一般。”牧云面色凝重:“从他的言语谈吐来看,他肯定不是普通人,但是他却衣衫褴褛,一幅落魄模样,这样实在是太反常了。”
“说不定他家道中落了啊。”阳葵依然不理解:“而且如果他真的是来截杀我们的,为什么不直接出手呢?”
“那倒不是,我不认为他是来截杀我们的。牧云摆摆手:“但是如果他是修道者,并且认出我的身份,那么他一定是有所图!”
“喂喂。”阳葵点点牧云的头:“牧云先生,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说不定人家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要和我们聊两句天呢。”
“开什么玩笑。”牧云嗤笑道:“哪有人会在大街上突兀的和别人搭话,会这么做的人,一定有目的。所以,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们逃就好了。”
“额。”阳葵挠挠头,牧云的心里真是太阴暗了,根本就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和自己敌对的人。
“可是如果他真的认出我们,那我们这样一逃不就中了他的下怀了么?”
“唉!”牧云叹口气:“你觉得凭借我们两个人现在的实力,如果他认出我们,并且下定决心追杀我们的话,我们有一丝可能活着么?”
“总之逃就对了!”牧云的眼神无比坚定。
名震天下的魔尊,曾经天下的最强者,这一刻重新找回了自己初入江湖时的状态。
什么最重要?活着最重要。打不过怎么办?当然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