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于所有的静神观弟子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一天,原本应该在外院广场中监督他们习武的副观主阳平迟迟今日没有露面,反而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观主阳洛天早早的来到了那棵镇观柳树下面,然后就一言不发的站立在那里,双目紧闭。
即使是路过的弟子给他打招呼,他也不回应。在他的身后,一个黑衣黑发的青年男子躺在树荫下,男子手边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柄宝剑。
这个人就是这几日观中的新客人,威震四海、大名鼎鼎的魔尊牧云。观中弟子大多数不知道为何这位威名与凶名并存的大人物,会突然来到静神观,但是他们却只到现在整个江湖都在追杀魔尊牧云。
副观主不在,已然是一件罕见的事情。
观主和魔尊牧云一同出现,再加上如今的封神山已经被团团包围,观中的气氛变得极为严肃
昨日开始,静神观的弟子就已经离不开封神山了,观星、守草、踏风、摘叶四大部族,再加上北临海、南临渊,几乎江湖上所有的势力都分批来到了封神山下,直接封锁了进山的入口,并且派人对着山中放话,直言要求静神观交出魔尊牧云,否则明日将入山强搜。
看这山山脚下在风中飘舞的旌旗,大部分弟子开始意识到,静神观可能遇到千年以来最大的危机。
如今看到观主一脸严肃的出现,更是坐实了他们的想法。静神观弟子忠义为本,绝对不会违背观主的命令,即使他们不知道观主为何要保护传言已经修为尽失的牧云,但是只要阳洛天今日选择死战,那么江湖众人想要跨过这静神观的大门,就要面对静神观所有的弟子,必须要多躺下几条尸。
想到这里,弟子们眼底浮现起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观中弟子多是罹难家庭的孤儿,从小就被接到静神观抚养,成年之后更是可以选择自行去留,所以如今留在静神观中的弟子,皆是视静神观为家的人
“诸弟子。”树下站立许久的阳洛天慢慢睁开眼睛,充满底气的声音传遍广场。
听到阳洛天开始说话,广场上所有的弟子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安静下来,整齐的望向柳树下那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大部分弟子的印象中,这是观主第一次公开的给他们训话。
平日里阳洛天的穿着很随意,经常穿着静神观的标准青色道袍,将白发披散在脑后。
但是今天,阳洛天穿上了独属于观主的衣服,同样是青色的袍子,但是在这个袍子的身后纹着一轮红日。头发也不是随意披散在身后,而是细心的盘起。
“诸位入我静神观最多的已有数十年。”阳洛天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几个小孩子稚气未脱的脸:“而最少的也已有几年。”
“入观多年以来,众弟子兢兢业业,有的修身养性,以追求大道;有的却为了观中杂事终日操劳;还有的为了观中大业而在外奔波。老夫多年来虽不曾对你们有过评判,但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却一直都被老夫看在眼里,我可以说观中弟子,无一人愧对静神观的千年基业。”阳洛天说到这里,双手合拳,竟然向观中一众弟子深深鞠躬道:“今日在这里,老夫代表阳家列祖,感谢诸位多年来对静神观的无价贡献。”
“谨遵观主教诲。”静神观弟子皆跪俯于地,齐声说道。观中弟子都视阳平为兄,阳洛天为父。这一拜,他们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
“一直以来,偶尔有弟子问我,静神观的‘静神’二字究竟何解?我也只是告诉他们这二字是教导我们静心凝神,摆脱俗事,安心修道。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至于‘静神’二字究竟和解,静神观成立千年的目的是什么,我希望诸位也就不要深究了,这只是我们阳家需要背负的一个责任,和观中的诸位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没有理由承受它,看着观中诸位多年来为我阳家所做的一切,老夫已经受之有愧了。”阳洛天感慨万千:“你们中的部分人,是静神观之前离去弟子送过来的自己子弟,你们长大以后就会离开静神观,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这也正是老夫希望看到的。生于乱世而得自由,就是人生的幸事,所有你们离去之时也千万不要对静神观留有太多的留恋。”
“还有一部分人,是与静神观在大陆各处寻觅到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弃婴等。虽然你们的身世不幸,但是这些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如今你们已经长大成人,自然也就不要对自己的人生有所不满,不要怨恨任何人,父母抛弃你们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日后如果能寻得亲生父母,也希望尽量海涵。”
“观主。”有的弟子隐约中已经开始察觉到事情不对,他们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夫阳洛天,虽名义上是静神观的观主,但是对你们却并没有做到什么观主的义务。教给你们的东西,估计尚没有平儿多。不过你们也没有任何轻视我这个老头子的意思,这让我很高兴啊。”说到这里阳洛天笑笑
“这么多年我做观主可能不是很合格,但是作为一个先生,我自认还是不错的。我观中数代,百余弟子都不曾出现欺世盗名、危害江湖之辈,这点我就很欣慰了。因此我也希望诸位在离开静神观之后,也能多多与人为善,切莫想着什么复仇之类的事情。”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平安度过此生。这就是老夫对你们最后的请求了。”
人群中终于开始出现哭腔,弟子也纷纷骚动起来,在下面七嘴八舌的喊道:
“观主,我们不走。”
“此正值危机存亡时刻,我等怎能离去?”
“我观中弟子无贪生怕死之辈。”
阳洛天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我又怎不知观中弟子无贪生怕死之辈,但是让你们为静神观而死,却并不是我希望的事情。我一直都在教导你们生命可贵,教导你们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怎么能看到你们为静神观死战?”
“观主,即使不死战,也请让我们为静神观做点什么啊!”最前方的一位弟子擦着眼泪说:“我一向视观主为父亲,我知道观主如今想要保牧云先生,我自然是和观主站在同一边。如今观主如果不想教出牧云先生,我们可带着牧云先生离开静神观啊。”
“是啊,观主。”其余弟子附和道。
“况且。”这位弟子咬牙说道:“我们生是静神观的人,死也是静神观的鬼。如今静神观值此大难,我们根本不可能就这样离去,难道观主想让我们一直背负着不忠不义的名号活下去么!”
“弟子,做不到!”他重重的跪下,一头磕在地面。
静神观的剩余弟子也统一的跪下,乞求着阳洛天。
阳洛天低头扫视着广场上跪下片、泣不成声的弟子,变得面无表情。
“这样啊……”他自言自语的说着,最后想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反身掠向树冠,几个呼吸之间已经站在了树冠之上。
他站在树冠之上,俯身望着众弟子。众弟子也都抬头看着这个与平日气场不同的老人。阳洛天的表情坚毅如山。
“我乃静神观第十七代观主,阳家后人,阳洛天。今日静神观值此大难,吾已无力回天,为保得静神观千百弟子性命,不得已而下此令,望阳家列祖列宗饶恕阳家不肖子今日之举。”
接着,他拼尽全身的修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声音之响亮,整个封神山都清晰可闻
“今日,‘静神’二字于大陆除名,静神观于今日封门,所有静神观弟子立即远离静神观,无论日后观内发生何事,都不可于江湖人士寻仇,违令者,静神观将永不承认其弟子身份,将成为欺师灭祖之人被永世铭记。”
说完后,他的表情变得柔和,低头对广场上如遭雷劈,呆若木鸡的弟子们说道:“你们,一定要听话啊。”
然后,便离开树冠,掠向了后山。
广场上,一群撕心裂肺、心如死灰的弟子。
树荫下,一个不再假寐、若有所思的孤人,
封神山脚。
莫乘风一手托着黄铜罗盘,一手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在前方。在其身后不远处,各大势力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莫乘风一声令下,他们将进军封神山。
之前阳洛天震天之声已经让他们确定,阳洛天和静神观就藏在封神山中。既然阳洛天在这里,抓到阳洛天,还愁找不到牧云么?
“化龙,你说我是不是算错了。”莫乘风含糊不清对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莫化龙说:“阳洛天不会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吧?虽然他这样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是怎么说呢,他表现出的这种毫无抵抗的样子,真的让我不解啊。”
莫化龙摇摇头,他回答不了哥哥的问题。
莫乘风仰头,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下。苦涩,真的苦涩,自己真的不适合饮酒。莫乘风摇摇头,把手中的酒壶随手一丢
“封神山真是一个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的地方。”莫乘风仰头看着高耸的封神山:“”适合给人收尸,也适合我莫乘风救世。”
下一刻,铁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