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不论天赋如何,牧云可以确定,如果要是阳葵愿意潜心修道,成为一名修士,哪怕只是学会了最简单的控制灵气的手段,给她三个月时间她就可以毁掉整个江湖,并且谁都阻止不了她。
从这个角度来看看,阳洛天不让阳葵修道实在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行为,如果阳洛天手里有阳葵这个大杀器,问鼎江湖不在话下。而如果阳葵能踏入神道,估计即使是上天屠神也轻而易举,就比如当日封神台上空的那条巨龙,恐怕根本不能在阳葵手上撑一回合。
难不成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远离江湖?可是他们阳家一脉都早已深陷其中,如何脱身呢?
愚蠢至极!牧云嗤之以鼻!
“喂!你刚刚哼了一下吧!你明明在听我说话吧,为什么不回答我啊。”虽然牧云不理自己,阳葵仍然兴致勃勃,蹲累之后,便直接侧坐在牧云旁边,对着来俩往往的静神观弟子打招呼。
“你今年多大了?”牧云睁开眼,问坐在旁边的阳葵。
“十六岁!”见到牧云说话,阳葵的兴致瞬间又提到了顶点
“你问我年龄干什么?我刚刚还问你年龄了呢,你应该告诉我啊。我一直听说你很厉害,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你像是一个高手啊?你真的活了一百多年了?不可思议!”
自己刚刚说了一句话, 牧云便被少女连珠炮般的问题淹没,哑口无言。
半响之后,少女稍微安静下来,牧云这才缓缓开口道:“没想到你这么的,活泼?”
几十年都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一时间牧云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意思。
“喂喂,活泼是用来形容一个十六岁少女的么?”阳葵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要是形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用活泼来形容她蹦蹦跳跳的样子还算勉强可以,但是你形容一个已经十六岁的少女怎么也应该用漂亮、靓丽、倾国倾城之类的词吧!”阳葵向牧云一一列举着合适的词汇。
牧云一脸难堪,倒不是为自己用词不当而感到羞愧,而是对于再次引出阳葵无边无际的话语而感到烦恼。
“本座在到这里之前,刚刚于封神台上闭关十年,十年中没有和女人交流过。”
所以才无法准确使用一个词语合理的表达出我嫌你烦。这句话牧云始终没有说出口,多数时候自己那些对人的形容词都是鼠辈、登徒子、废物等等。更不合适。。
“哎……闭关十年呢。”阳葵惊讶万分,语气充满怜悯:“我一直都不能理解那些江湖高手动不动就闭关个一年半载,天天自己一个人待着得多烦啊!你一个人独自呆了十年,那你一定很寂寞吧。”
寂寞?牧云皱眉,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所代表的意思。
“我觉得你肯定会寂寞的!”阳葵的语气不置可否:“以前父亲和哥哥同时离开静神观出门的时候,我都必须一个人呆在后山那个小院里,就是你之前养伤的地方。他们害怕我身体出现什么状况。即使他们同时离开的时候一般都会很短,但是我也仍然会感到非常非常的寂寞。”
“当然如果他们都在家的话,我就没有限制了,整个静神观我哪里都可以去!只要不离开封神山!”说到这里,少女翘了翘下巴,有些骄傲:“就算是山顶那个守心阁,我都可以随便进!”
“那你从没有离开过静神观?”牧云疑问,但随之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是在明知故问。
这种有可能在江湖里掀起惊涛骇浪的女孩,阳洛天怎么可能让她接触外面的江湖呢?
“嘿嘿,你知道我的身体的毛病的!”阳葵自嘲的笑笑:“当然我虽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不好,我爹说我自己身体里的灵气抵得上全江湖所有人的灵气,如果被外面的人发现,肯定会被抓起来的。”
看着少女有些落寞的笑容,牧云有些同情她。
世间多有可怜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又不得不禁足于于自己的一方世界。
人生何处得自由?即使是像自己这样一个已经跨过神道的人,依然被束缚在这样的天地中,仿佛是……提线的木偶。
想到这里,牧云不禁再次咂舌。如果真的如阳洛天所说的,逐日族先祖阳宇曾经跨出了哪一步,已经可以摆脱人间桎梏,超脱众生的人,又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已经与自己无关的世界而放弃成神,转身而下,最后落得陨落的下场呢?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你想要学习控制灵气的方法么?”牧云对阳葵眨眨眼。这一次轮到阳葵面露惊愕。
“道理什么的呢,本座不是很懂。不过我曾经应当是江湖中修为最高之人,虽然如今我修为尽失,但是一些知识仍在。”牧云脸上绽放出诡异的微笑,仿佛想起了一个很有意思事情。
如果自己能引导出阳葵身体里磅礴的灵气,那么说不定能够弥补自己身体里的漏洞。就算不能弥补,有这个少女充当自己的灵气来源,自己利用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也肯定能把自己的修为恢复的七七八八。
到那时,天下再乱又如何?全江湖与本座为敌又如何?终是抵不过本座手中的一把纵云剑
“就算你不想修道,也无妨。我也有一些手段可以让你引导出你身体中的那股灵气,只要你能引导出来,你就能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那是,你可以离开静神观,看看北方的临海城、南方的临渊阁、听一听千古难遇的排潮。再过几年,你也可以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享受人间之乐。而不是孤单寂寞的困在静神观的这一方天地中,孤苦终老。”
牧云苦口婆心的说服着阳葵,言辞态度之诚恳就连牧云自己都有些惊讶,仿佛自己又成为了那个百年以前初出江湖,一边积极向上,一边又坑蒙拐骗的少年。
“而且,你还可以为你的父亲分担一些压力,如何?。本座乃是名震天下的魔尊牧云,做你的师傅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牧云的长篇大论听得阳葵一愣一愣,她微张着嘴,眼睛不住的转动,仿佛在思考着牧云的建议。
许久之后,阳葵挠挠头,手指从青丝见间划过,摘下一片柳叶。
“那个……”她的表情有些尴尬:“没想到你这么健谈。”
牧云再次一脸黑线。
看到牧云那如同凝磨的黑脸,阳葵连连摆手道歉:“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之前听你和父亲还有哥哥们聊天时候话都少到了极点,基本不怎么说话,突然听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感觉挺惊讶的。而且你刚才还笑了一下,真的吓到我了。”
本座笑了么?牧云皱眉。
“不得不说,你的建议非常的有吸引力,我差点就心动了。”阳葵眨眨眼睛,长睫毛仿若蝴蝶翻飞:“但是,你说错了一件关键的事情哦!”
牧云满脸疑惑。
“我只是说自己有些孤单,但是我什么时候说我会在静神观里孤独终老啊!”
阳葵的眼中闪烁着光芒:“父亲、哥哥、你、还有其他的那些江湖高手来说,这天下是小的。父亲曾经对我说大陆的东北部有一片蓝色的大海,那片大海没有边界,在大海里生活着一种巨大的鱼,叫鲲。它时而漂浮在海面上翻身晒太阳,巨大的身躯甚至可以在远方就能遮挡住临海城的阳光。有的时候它会藏在海面下喷出高大的水柱,那水柱又几百丈粗,数万丈高。这水柱会直接没入天际,然后在大陆上形成雨水。”
牧云疑惑的神色更重,他不太明白阳葵为什么说这个。
“大海很大,那是我们这些人认为的。但是对于鲲来说,大海说不定只是一个小水塘,它早已见识过大海的边际。你们这些人就像是鲲,在如今名为江湖的大海里遨游,你们见识过这大陆的边际,见识过荒北的黄沙、南岸的云海,见识过草原中守草金帐部族放牧成千上万的牛羊。但是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条小鱼看待大海,虽然大海很大、很有意思,但是肯定不会有自己待的那条小河有趣。更何况想我这样一条没有梦想的鱼,给我一个小水盆我都能活的很开心。”
阳葵神采奕奕的说着一些不符合她阅历的话:“更何况我的这条小河也还不错啊!我见识过北面那片花海在春天开满金黄色的花,见识过夏天这棵老柳树垂下几丈的绿色嫩枝。都是很漂亮的景色!”
说着,她站起身,张开双臂轻轻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像是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女一般光芒四射。这个时候,牧云才发现阳葵今天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长裙融化在阳光中,仿佛透明。而且不知何时,她的头上带上一个柳枝和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阳葵话语一顿,脸上生出一分俏皮的愠色:“观中弟子们喜欢我的人可多了!就像是那边练武的小柱子,总会跑到南边的山涧里给我摘野葡萄。不过他现在实在太矮了,如果他过几年能再长高一点,我不是不可以考虑嫁给他!啧啧,这个家伙真是太矮了,跟个小猴子一样,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长高,真是让人操心!”
听着阳葵喋喋不休的自述,和那些可笑至极的抱怨,牧云感到了深深的疲倦,不仅是对自己刚刚所做的这些无用功而感到疲倦,也是对阳葵口中的江湖感到疲倦。
自己初入江湖时,江湖是什么样来着?
当时自己应该是想着功成名就、名扬万里的吧!
“阳洛天有一个好儿子,他也有一好女儿。”牧云不由自主的赞叹道。
“那个……你要是直接称赞我,我会更开心的!”阳葵面色绯红,如桃花妖艳,她居然罕见的有些羞涩。
“你们这些人,永远都不坦诚,就连夸人的时候都要绕着弯说话,还不多说点!好像总觉得自己应该处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所以不能与民同乐一样。”
“你父亲没教过你任何时候的都要站得高一点么,这样看问题、做事情才能全面!”
牧云的话匣子也打开,罕见的调侃起了阳葵。
“说过,但是我不懂。”阳葵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虽然我没有踏足过江湖,但是我觉得江湖不应该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东西,江湖应该就是我们身边的细枝末节,就比如对我而言,我生活在这个静神观里,我的江湖就是静神观的众人,加上哥哥、父亲。”
然后,她又指了指牧云,笑着说:“还有一个你,啧啧,传说中的魔尊牧云,如今也是我的江湖中人了,看来又可以去和小柱子吹牛了!”
“不过父亲说不久之后,大陆就会彻底的平静下来,那是天下将没有修道之人,普通人将会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到时候我也能出去到处走走了,我的江湖就更大了。”
“你的江湖将不只是整片天下。”牧云感叹着指指天上:“你将来一定要登天看看,问问那些所谓的神仙,是不是你的江湖中人。”
“呸!”阳葵对着牧云扒了一下眼皮:“我才不要到天上去,哪里肯定不会暖和。”
“我要一直活在众生之中。”
这是阳葵跑远之前,牧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不会暖和呢,天上可是有太阳呢。”牧云微笑着闭上了双眼,躺在了树荫下:“不过我想你也不需要太阳才对,毕竟你的名字里面就带着阳字呢。”
名中有阳,心中有光。
这是一个恬静的午后,修为尽失的魔尊牧云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远处不时传来练拳的口号,其中还夹杂着孩童追逐嬉闹的声音,头上的柳树枝在风中摇曳,哗哗作响。
难道自己真的孤独了?要不然怎么现在这些嘈杂的声音自己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自己修的本就是“孤之道”,孤独也应该正常吧!他这样想着,然后就在树荫下睡着了。
毫无防备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