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贤如何听不出蓝玉言中的讥讽之意,依旧面色不改的躬身道:“蓝将军说得是,下官受教了。”紧接着便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原来蒙古人乃刺无在脱欢军中走失,使得蒋贤失去了策反的工具,眼看此次奉旨密行要胎死腹中,因深惧回到应天之后不好向皇帝朱元璋交代,无奈之下只得孤注一掷,希望能继续潜伏于沈鹏商队之中,前往庆州这一纳哈楚重军设防的咽喉要害之地,伺机刺杀北元平章果来。可蓝玉软禁商队的举动,无意中破坏了他的计划,是以才有今日面见蓝玉的举动。
蓝玉听得他的打算,也不由得颇为动容,他在辽东和纳哈楚麾下的元军多有小战,深知平章果来乃是纳哈楚手下颇富计谋的将领,若是他统率数万精锐之师,死守庆州这一战略要冲之地,以自己之能,现在的军力,也难于强攻而下。
蓝玉目光灼灼的看了看蒋贤,忖道:脱欢手下那个蒙古汉子,身负如此骇人听闻的绝学,这蒋贤刺杀虽然不得,却依旧全身而退,可见其身手智谋。沈鹏和纳哈楚打了许久交道,商队人数上千,他隐身其中,进到庆州该当不是什么问题。若是他侥幸得手,我只要挥军及时,或能出其不意,拿下庆州。
心念及此,蓝玉再不犹豫,点了点头,沉声道:“既是如此,我率领大军直行至距离庆州六十里处,便即驻扎不前,以免给元军斥候发觉,使得果来心生警惕,阻挠商队进入庆州。若是你刺杀得手之后,飞速来报,我立即挥军强攻,趁元军失去主将混乱之际,拿下庆州。”说到这里,转头对徐瑛说道:“瑛妹,尊师秦卓峰老前辈身负惊人技艺,可否请他出手相助?”他曾轻言目睹秦卓峰出手,对他的武功也是叹为观止,大是心折,若是请他出手,得手的机会自然大增。
徐瑛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师父若是知晓此事,自无不允。”
“既是如此,本王也一同随往。”朱权沉声说道。
蓝玉和蒋贤听得他身为亲王,却要甘冒奇险去,做此等九死一生之事,不由得愕然。
蓝玉转头看了看朱权身侧的徐瑛,忖道:若是如此一来,瑛妹只怕也是不会呆在我军中。想到这里,断然道:“此事万万不可,平章果来此人,一心死战我天朝大军,非脱欢那等对我大明朝,心怀惧意的部族首脑可比,若是给他知觉,那是必死无疑。”
果不其然,徐瑛闻言道:“我二人跟随师父他老人家一同前往,相助蒋大人,想那平章果来身为三军主将,只怕身边防范严密,非是一二人可以图之。”
蓝玉听她如此说,不由得沉下脸来道:“身为女子,便该当安安静静的呆在应天家中,沙场厮杀乃是我等军旅男儿之事,要你来添什么乱?”
徐瑛闻言不由得心下不喜,微微嘟起了嘴,她自幼生性好强,出身将门,师父又是江湖怪杰,非是娴静之流的弱女子可比,心中虽是将蓝玉看做亲大哥一般,但却素来不喜他小看女子的言行。
朱权突然沉声道:“父皇将我送入军中,便是希望我能首先成为一个合格的军旅男儿,正如蓝将军方才言道,效命沙场,为江山社稷出生入死,乃是我等军旅男儿的份内之事。”
蓝玉见他两人如此执拗,不由得无奈苦笑,他深知朱权和徐瑛乃是秦卓峰的弟子,身负不凡武功,加之性子执拗,身份特殊,他们若是要偷偷跟随前往,也是无法阻止,总不能找两根绳子将他二人捆起来吧?
蒋贤心中另有打算,假意劝阻两句后便不再说话,冷眼旁观蓝玉竟是默许朱权跟随自己,去做此等九死一生的险事,不由得也是心中冷笑,忖道:也只有你蓝玉有如此大的胆子,陛下的儿子身在你军中,你不如履薄冰也便罢了,还放任他去做此等险事,若是他出个意外,只怕你难以交代得过去。
第二日清晨,沈鹏率领着商队离开蓝玉大军,朝着百里外的庆州一路而行。他虽得以率领商队脱身离开蓝玉,却是愁眉不展,回想昨夜蓝玉,朱权等人和自己的密谈,不由得面色灰败,以他的阅人无数,虽看不出蒋贤和秦卓峰的来历,但也知其非是泛泛可比,最可虑的乃是,宁王朱权这个好不容易才甩脱手的烫手山芋,竟然又是阴魂不散的缠上身来,若非惧怕蓝玉的狠辣,定然是推脱不从,想起此行的凶险之处,不由得心中七上八下,难以宁定如常。
此次四人前往庆州这元军蚁据之地,无疑于深入虎穴,自然是越少人知晓越好,连蓝玉的副手王弼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朱权和女扮男装的徐瑛并肩坐在一辆货车之上,朱权突然轻声说道:“干脆我以后也唤你做瑛妹如何?”
徐瑛闻言嗔道:“我先入门跟随师父习艺,自然是师姐为尊,如此称呼,岂非失了大小?”
朱权愁眉苦脸的道:“你叫蓝玉作蓝大哥,我若老是唤你做师姐,岂非在那小子面前凭空矮了一截?当真让人心有不甘。”
徐瑛眼见他一副苦恼的表情,更是惬意,娇笑道:“若是当着旁人的面,便做你的逍遥王爷吧,没有旁人之时,你就是个师弟。”心中微微得意,忖道:这小子虽然越来越是无法无天,却还能管束得住。
朱权听她言语之间,自然而然的将蓝玉也列入了“旁人”之类,心气略平。
商队货车行进缓慢,只走得数十里,便即扎营歇息。
夜色降临之后,秦卓峰将朱权,徐瑛,蒋贤召集到了一起,围拢在一堆篝火之旁。
蒋贤身为锦衣卫的同知,平日里所为尽皆是需要隐秘行事,心中自然而然的以为自己乃是四人为首指挥之人,正想借此机会交代他三人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以免在庆州给元军发现,致使刺杀失败。
秦卓峰突然淡淡说道:“你二人知晓为何为师不许你们携带那匹骏马么?”原来朱权和徐瑛本想带“乌云盖雪”同行,却遭秦卓峰反对,不得已只好将爱驹留在了蓝玉军中。听得秦卓峰说起此事,不由得一愣。
秦卓峰沉声说道:“蒙古人喜爱骏马,若是你二人将此等千中选一的良驹带在身边,岂非招摇过市?无端引得旁人注意。”顿了一顿,又接道:“做此等隐秘之事,须装得越平常越好,日常言行,举手投足,甚至是眼神。”眼见朱权和徐瑛颇有些不解的神色,冷冷道:“一个长年习武之人,眼神都会比常人凌厉些许,所以不管身在何处,也尽量不要和对方双目对视。你两人武功修为不够,还无法做到隐形匿迹,所以进城之时,最好还是坐于车上,以免行走间身形过于矫健,给人看出身怀武功。以为师所见,这商队之中,除了沈鹏乃是江南口音外,其余伙计尽皆是北方口音,和咱们大有不同,故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口说话。”紧接着又交代了诸多事宜。
朱权和徐瑛深知秦卓峰昔日曾在陈友谅麾下的义军效力,专伺做那刺杀元庭要害官员之事,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的交代,心中都不禁凛然,仔细聆听。
蒋贤听得秦卓峰口出此言,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他不曾见识过秦卓峰的武功,更不知晓其来历,只知道他乃是朱权,徐瑛二人的师傅,此时听他言之凿凿,不由得心中大是惊惧,忖道:本以为这秦老儿只是武功高绝而已,此时听他言行,怎的对此等刺杀之事竟是驾轻就熟一般?看来这一路还得多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