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波满意的笑了笑,正要说出自己徒弟的来历家世,眼光突然瞥到依旧爬在地上的周晋,冷笑了一声,朝他走去。
杨海波眼见得秦卓峰面露杀机,心中一突,忙挺身拦住了他,口中道:“你要做什么?”心中虽是惧怕,但依旧双目直视着秦卓峰寒光凛冽的目光,并未退让。要知道他毕竟来自讲究法制的社会,是以内心之中始终坚信杀人肯定是不对的。
秦卓峰冷笑道:“今日不杀他,说不定天不黑咱们便要人头落地。”说着话,转头看了看好友荆鲲。
荆鲲明白他是问自己要不要杀了周晋灭口,心中权衡,眼望杨海波,心中忍不住暗暗叹气,忖道:这少年虽是重义气,轻生死。但显然涉世不深,不知局面中的凶险艰难,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这周晋贪财惧死,稍有机会肯定便要逃命而去,使我等陷入绝境。
周晋此时眼见得对方要杀死自己灭口,想要夺门而逃,却是始终鼓不起勇气。此时生死攸关,眼见得杨海波不忍杀害自己,便如落水将要溺毙之人,便是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情急之下便紧紧抱住了杨海波的双腿,哀哀哭泣。
杨海波心中虽明知此人杀死无辜丫环灭口,人品卑鄙之极,但若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杀死,却又硬不起这个心肠来。
荆鲲看了看杨海波,突然暗自叹息一声,心道:看来非得让此子经历一些非常人所能经历之事,对人心险恶有所感悟,方堪造就。主意打定,转头对秦卓峰道:“周总管乃是王府中重要人物,很多事情掩饰打点还需要他相助道。须得想个法子让他不能泄露今日之事方可。”
周晋听得一线生机,忙不迭的急道:“若是小人泄露三位今日的只言片语,便教我死在刀剑之下。”
“婆婆妈妈,聒噪得紧。”秦卓峰不耐的说道。他深知荆鲲智谋深远,绝无妇人之仁,这般说自有深意。心中自然不会去相信周晋这龌龊小人的什么狗屁毒誓,寻思一番,眼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药丸,有了主意,伸手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一把将周晋揪将过来,瓶中白色药粉一股脑儿尽数灌进,又取过桌上茶壶,猛灌半壶茶水。
周晋眼见得对方竟给自己灌了些莫名其妙的药粉进肚,嘴中一股刺鼻的怪味,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秦卓峰冷笑了一声,口中道:“此乃穿肠裂骨的毒药,非老夫的独门解药不能解除。只要你闭紧了嘴巴,莫要乱嚼舌头,老夫自会每日给你一次解药。稍待你便会腹中绞痛,此乃初服毒的正常之状,不须解药。”
杨海波听得啼笑皆非,嘴上虽是忍不住笑,却是暗暗心惊:亏他想得出这么一个阴毒的法子来。
周晋听得他如此说,脸色不禁刹白,方才心中转的那个摆脱荆鲲,杨海波等三人后,立即逃走的念头,此刻已是消失得踪影全无。正要说话间,眉头一皱,双手捧住了肚子,脸上黄豆大的冷汗直冒,剧痛难当,对秦卓峰的话哪里还有不信十足的。
荆鲲见此事已是处理妥善,点了点头,对周晋道:“你且出去,另外找两个下人来守在楼下,对下府中人等说宁王殿下病体稍愈,需要静养,禁止任何府中下人进到后院。”顿了顿又道:“若有来访宾客,就说殿下正在安睡。能挡则挡,实在挡不了的切莫勉强,早些来禀报于我,以免徒自引得来客疑心。”原来自宁王病倒以来,时有皇亲国戚来探望,是以荆鲲要如此郑重交代一下。
周晋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几个瘟神,听得荆鲲如此说,如逢大赦,忙不迭的一溜烟跑了。
秦卓峰听得周晋脚步声远去,便又重拾刚才的话题笑道:“你所要救的白衣书生,我的徒弟,名叫徐瑛,乃是当朝的魏国公,太子太傅徐达的女儿。”说着话,忍不住伸手用力拍了拍杨海波的肩膀,笑道:“你不知瑛儿的家世,却能为报恩甘冒大险,颇合老夫心意。知恩图报,正是咱们江湖中人的脾气,待救出了瑛儿,老夫便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听得徐达的名字,杨海波,眼皮不禁一跳。诧异道:“明朝的开国元勋徐达?”
“不是他,却又是谁?”秦卓峰没好气的笑道。
杨海波听得那徐瑛不但是个女子,还是徐达的女儿,忍不住呆了呆,突然问道:“徐达的官既然如此大,为何昨晚那些锦衣卫还敢那般设计捉拿那徐瑛呢?”
“此中原委,就非三言两语可以解说清楚了。”荆鲲不禁低底叹息了一声。
秦卓峰突然站起身来,口中道:“昨晚一夜忙活,倒是忘记去和瑛儿的老爹说一声了,爱女一夜不归,估计他也急了,老夫去告知他一声。”转身指了指地上两具尸体道:“此时院中虽是无人,但王府外尽是大街小巷,光天化日的不宜冒险。待得今晚夜深人静之时,老夫再来处理这三具尸首。”
荆鲲突然低声道:“徐达面前,切切不可稍微露咱们密谋之事。”他虽和徐达并不相识,但对其为人也有所听闻,知道他对朱元璋忠心耿耿,是以有此嘱托。
秦卓峰口中“嗯”了一声,走到窗口,看了看外面动静,身形一跃而出,远远的去了。
杨海波好奇的问道:“荆先生,你说徐达知道了女儿被锦衣卫捉拿,会如何应对?”
荆鲲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以徐达的沉稳性格,他不会自己出马。身为太子太傅,倒是去请太子朱标出马的可能性较大。”
杨海波却也知道所谓的“太子”,就是以后接任皇位之人,想来说话很有份量,不由对徐瑛的安危放下心来,忍不住笑道:“既是如此,想来必是马到功成了。”
荆鲲微微苦笑着摇头道:“太子并非亲眼目睹徐世侄冤情之人,只怕说了话也未必管用。否则咱们何必多此一举的来冒充宁王殿下,是以此中关键还是你,乃是当时亲眼目睹冤情之人,说话站得住脚。”
“这些锦衣卫难道连太子的命令也不听?”,杨海波犹自认为释放徐瑛只是太子朱标一句话的事情。
“锦衣卫只服从朱元漳的之命,锦衣卫的北镇抚司衙门的同知,官居三品的蒋贤,只怕当朝很多显贵至今也如老夫一般,只闻其名,不识其人。这正是他们最可怕之处。”荆鲲缓缓的说道,话到这里却是题锋一转,说道:“是以现在的关键,乃是你刻意去摹仿宁王殿下,特别你是那说话的方式须得改一改才好。比如吃饭要说成进膳,睡觉要说就寝……。”
“上厕所是不是说成如厕?”杨海波没好气的打断道,心里暗暗想,我们几百年后的人说话可没你你们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鬼名堂。
荆鲲面露欣慰之色,沉声道:“你且再将昨晚所遭遇之事,再详细诉说几遍,记得注意细节末枝的措词。切记咱们不但要瞒过奸狡似狐的锦衣卫,更要瞒过当今的洪武皇帝。”
杨海波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叙说起昨晚,一直到现在的所有经历。好在他昨晚一直和荆鲲,荆鲲,秦卓峰不断的对话,已经对他们的说话方式逐渐习惯,再加上此刻荆鲲在一旁的不断指正,是以进展颇快,言语间的破绽已是越来越少。
却说女扮男装,作白衣书生打扮的徐瑛,被赵姓锦衣卫带着离开了杨海波所在的长街。走在深夜的应天城街头,心中却是暗暗想道:这赵姓汉子不惜利用属下的性命也要将我活捉,杀死三个属下灭口,栽赃于我,却又放走了那笨头笨脑的小子,定是故意让他给我父亲留下线索,如此煞费苦心,定是冲着父亲而来。回想起开国第一功臣李善长和曾经权倾朝野的丞相胡惟用,被定为谋逆作乱之罪,满门抄斩时的凄惨之状,内心也禁不住微微颤抖,暗暗转着念头,思索着应对之策。
两人一路无言沉默的走着,穿街过巷半个多时辰后,来到了一座占地极为宽广的官衙大门所在。
徐瑛仔细一打量,此处竟是令满朝官员谈虎色变的“诏狱”,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所在。
叫开大门出示腰牌之后,面容呆板的赵姓汉子领着徐瑛穿过一重漆黑的院落,来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偏房。
桌前一个椅上,一个睡眼朦胧,身着锦衣卫飞鱼服饰,腰配绣春刀的三十余岁汉子眼见同僚捉拿人犯而归,忙站起身来,拿过手铐,脚镣,牢牢锁住徐瑛的双手双脚。
徐瑛面露厌恶之情的看了看这个大鼻子小眼的锦衣卫汉子,鼻中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此刻赵姓汉子面上露出别扭之极的笑容,口中说道:“小弟初来乍到,还是头一次来这南镇府司衙门,以后还要大人多多关照呢。”说着话,双手递过了一块腰牌。
负责接收犯人的这锦衣卫汉子一面伸手接过对方的木制腰牌,一面瞥了对方一眼,口中笑道:“若是如你这般“校尉”也日日来咱们镇抚司衙门,只怕门槛也要踏破了。
原来锦衣卫的官阶级顺序由上至下依此为指挥使,南北镇抚司同知,然后是五个卫所,其统领官称为千户、百户、总旗、小旗,普通军士称为校尉。这负责接收犯人的锦衣卫汉子乃是一个“小旗”,日常专司负责给人犯和负责抓捕,押解人犯的锦衣卫登记造册。此时他目光一瞟对方的木制腰牌,不用看便知道了对方的官阶。
“小旗”看了看牌子,一面翻开登记册薄,一面头也没有抬的问道:“犯人姓名?年龄?所犯何罪?”
“姓余,名英。年龄十六。至于罪行……。”徐瑛冷笑着看了看面前的两个锦衣卫,接道:“就是在大街上杀了三个锦衣卫。”她眼见自己被那赵校尉带到这里,索性就自己承认了对方要强加给自己的罪名。
赵校尉怒声道:“余英,你包庇“胡惟庸逆党”胡亭,拘捕杀死锦衣卫王贵,钱宗二位校尉。到了此时此地,还要猖狂么?”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徐瑛被制后落在自己手中的长剑放在桌上,对那“小旗”沉声道:“这便是凶器。”
徐瑛本料想对方定是知晓自己的来历,故才设计活捉自己,以牵连到自己的父亲,“魏国公”徐达。岂知对方居然也依了自己所报的假名“余英”来称呼自己,不禁给对方搞的一头雾水。心中暗暗想道:“若他不知我来历,这般煞费苦心的设计抓捕自己,岂非小题大做?再回想起对方那精强的武功,又怎会是锦衣卫中的一个低级军官?
“小旗”眼睛瞟过桌上那柄带血的长剑,眼皮不禁一跳。转眼看了看那一旁镇定自若的徐瑛,暗想道:朝中多少高官到了这里也是屁滚尿流。这小子杀官拘捕,犯了株连九族之罪,还这般理直气壮,到也少见。本来他初见徐瑛一介布衣书生,平民打扮。却被押送到这非当朝二三品大员无法“就寝”的锦衣卫“诏狱”感到奇怪,此时见了徐瑛那猖獗的神情,和武林中人使用的长剑,不禁释然。
赵校尉咳嗽了一声道:“王贵,钱宗二位兄弟和那被属下杀死的逃犯胡亭的尸首,还在城北“洛阳街”,烦请派人收回。
“那是自然。”小旗点了点头,唤来几个手下,依照赵校尉的诉说,去找回尸体。
赵校尉眼见交接犯人的手续办妥,便施了一个礼,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