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接道:“你知道什么,我爹昔日曾和我说过,蒙古鞑子最厉害的兵器便是弓箭,这绸衫乃是用湖州最上等的蚕丝制作,韧性极强,贴身而穿,若是给弓箭射中了可以大大减轻箭伤呢。”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道:“幸好我爹在冯帅他们出发前三日就离开应天,去了山海关视察修建,若非如此,只怕我要偷偷溜出来和你来辽东还不得机会呢。”
朱权听她如此说,心中一暖,甚是感动,心忖道:若非因为我,她又怎么会来辽东这天寒地冻的所在受苦呢?想起徐瑛所说那绸衣能阻挡箭矢,忍不住关切的问道:“那你可穿了那丝绸衣衫?”话一出口,眼见徐瑛玉面一寒,忙省悟过来,自己这般问一个女子内衣是否绸衫,极为不妥,忙住口不言,转身出帐,迎面却见远处两个将军打扮的青年策马而来,正是蓝玉和他的副将王弼。
朱权眼见避无可避,也只好点头示意。
蓝玉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殿下不在应天纳福,却何苦到这辽东沙场遭罪呢?”
徐瑛在营帐中听得蓝玉的声音,怕他和朱权起了冲突,忙钻出帐来。
蓝玉看了看徐瑛,怒道:“瑛妹,待得回到应天,非叫徐伯父对你严加管束方可,免得你不知深浅的四处乱跑。”不待徐瑛回答,又伸手指了指那个带领自己到此的“总旗”,厉声道:“身为总旗,属下有不明来历的人混进队伍,却到此时方才报知,自己去中军司马处领十皮鞭吧。”
那“总旗”素知蓝玉治军极为严厉,此时能留得一条命,心中暗叫侥幸,忙不迭的躬身领命而去。
蓝玉转头对朱权道:“请殿下随我去帅帐附近安营吧。”说罢,转身策马而去。
朱权无奈苦笑,心知此时这三万军中只以蓝玉为尊,自己即便身为王子,也只得服从,让景骏,司马超牵了“乌云盖雪”,和徐瑛尾随蓝玉而去。
来到中军帐前,蓝玉分住自己的帅帐左右,又转身对两个亲兵吩咐道:“你两兄弟自今日起便一步不离的跟随宁王殿下,时刻保护于他。”说完扬长而去。
朱权反抗不得,看了看面前的那两个浓眉大眼,面容极为相似的亲兵问道:“你两人是兄弟吧,这般相像?”
左侧那个汉子笑了笑,躬身道:“回殿下,小人名叫王大虎,这是我兄弟二虎。”
朱权听王大虎腔调独特,忍不住问道:“你们老家是哪里?”
王二虎闻言笑道:“回殿下,小的兄弟二人乃是陕西人,去年从老家迁到辽东从军的。”
朱权奇道:“迁到辽东从军?”
“不止小人,咱们全村都是自陕西前来屯田从军的。”王大虎顿了顿接道:“据小人所知,各个卫所象小人般举家迁徙到辽东的,也不在少数呢。”
朱权见他二人并非愚笨之人,心中暗喜,和他二人坐在营帐前的火堆旁闲聊起来。
三日过后,蓝玉所属的三万大军已然来到了距离庆州两百余里的一处旷野扎营。
这三天来朱权和大虎,二虎兄弟二人已然熟识,但也给他们缠得头疼,原来这两人得了蓝玉严令,一刻不离的跟随朱权。朱权睡觉,他二人就睡在一旁,即便要去小解,他二人也是紧紧跟随,直把朱权搞得头疼不已。
这日傍晚,朱权看了看漆黑的营地四周,回到安歇之处,看着王大虎兄弟二人检查两只火铳,没好气的道:“你两个为何非得跟屁虫似的跟着我不可?”
王大虎一面摆弄着火铳,一面无奈苦笑道:“没法子啊,蓝将军下了军令,要我兄弟二人保护殿下,不得离开片刻。若是他见了我兄弟二人不跟随殿下左右,只怕会将我二人的脑袋也砍将下来。”
朱权心中苦笑,忖道:这两个楞小子只知道蓝将军,却将我这个王爷视作囚犯一般。假使蓝玉下令,只怕他们会立马拿枪崩了我也不一定。看了看他二人,忍不住问道:“我看你二人每日睡觉前,都要检查火铳,却是为何?”
王二虎道:“蓝将军吩咐的啊,每日睡觉前,骑兵须得将战马系于自己的营帐前,咱们却须得将火铳和刀枪等兵器准备好,放置在身侧,以备使用。这玩意儿我虽是用过几次,但却还从来没用他射过人呢,也不知道能打准不?”
“你们还没杀过蒙古鞑子么?”朱权奇道。
王大虎检查完毕火铳,也不除去衣甲,满意的躺下身来,道:“小人兄弟是半年前方才编入蓝将军麾下,还没见过蒙古鞑子长得什么模样呢。”
军营外的旷野上,漆黑一片,寒风呼啸而过。数里外的一个山坡后,一大片黑影潮水般的涌上了只有枯草,却一棵树也不生的山坡。看装束,正是北元骑兵。
为首的却是一个万夫长打扮的汉子,身材高大,双目如鹰般锐利,他看了看坐下那匹口中喷着白汽的骏马,用蒙古话吩咐身侧副将道:“传我将令,马裹蹄,人衔枚,牵马而行,悄悄靠近,待得解决明军哨骑,进到一箭的距离,再全军突击。”此人正是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的太师蛮子,属下头号得力大将海兰达,和他的副将帖木儿。
帖木儿传过将令后,回到海兰达身侧,不解的问道:“将军,为何太师大人只调遣咱们五千余轻骑来这辽东增援纳哈楚呢?若是咱们有个三万人,这般黑夜中,突袭这没有木栅设营的明军,岂非轻而易举?”
海兰达闻言忍不住鼻中哼了一声,沉声道:“你当我选择此处伏击明军是出于偶然么?此处方圆数十里,只有荒草却没什么树木,明军想建栅栏却也无树可砍。”嘴里这样说,心中却是暗暗苦笑,心忖道:自陛下接到辽东太尉纳哈楚的告急文书后,太师屡次要求陛下调遣五万精骑赴援,陛下却始终不肯答应,便是这五千轻骑也是太师瞒着陛下调遣而来。
海兰达身为元庭宿将,自然明白当今的形势,自云南的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及其麾下的十万余众给明朝悍将傅友德击溃之后,辽东这个拥兵自重,对皇帝的圣旨阴奉阳违的太尉纳哈楚,已然和漠北王庭成唇齿相依之势。陛下不肯调遣重兵援手,其中自有深意。只是这些话,却不适宜跟部下明说,沉声道:“若是数万大军前来,能瞒过明军的耳目么?太师如此调遣,自有他的道理。
片刻后,海兰达眼见麾下的五千轻骑准备停当,手指了指明军营地外几个游移不定的火把,沉声说道:“派几个精明强干的斥候悄悄潜进,解决那几个游骑哨兵。”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手指明军营地中,接道:“尽量别让火把落地,以免明军营地中的哨探察觉。”说完挥了挥手,率领属下的几千骑兵牵马悄悄朝着蓝玉的大营而来。
明军大营外一里左右处,一个衣衫厚实,却依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士卒正手持火把,骑着马,来回巡逻,每过一会儿便将手中的火把用力挥动几下,朝军营中五丈高的哨塔报告平安。他嘴里喃喃咒骂不已,从蒙古鞑子一直骂到早些时候赌骰子赢了自己,害自己出来巡哨的几个同伙。策马缓行间,却听得耳边传来些许响动,转头看去,却见马侧的深草中陡然窜出一个人影,朝自己扑来,慌乱之下正想出声示警,只觉得咽喉一凉,被一只羽箭贯穿了咽喉要害。
窜到明军面前的正是海兰达麾下的蒙古斥候,只见他眼疾手快,接过落下的火把,伸手将尸体扯下马来,翻身上马,继续假装巡哨的明军,还依样画葫芦的学着明军哨探的样子,挥了挥手中火把。
数十步外那北元骑兵正是射杀哨探之人,他朝身后挥了挥手,一大群北元骑兵继续牵马而行,朝军营靠近。
元军副将帖木儿率领大军来到了距离明军大营约莫二百步之处,正要下令众人上马,只觉得脚下绊到了一根绷紧的绳子,心中暗叫不妙,只听耳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显见得乃是一只特别制造的响箭,穿云直上,在静夜中发出悠长刺耳的嘶吼。
帖木儿口中刚吼出一声“上马”,离他三丈外的地面上却是火光闪现,轰然一声巨响。
帖木儿只觉得胸口似被一只烧红的箭矢穿胸而过,仰面倒了下去。原来营地四周,不但有专门设置的响箭,还有士卒蹲伏于挖好的坑中,手持火铳,专门警戒,防备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