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回首观望身后潮水般的两万余骑兵,正待下令全军疾进之际,却听得身侧傅有德沉声说道:“殿下,我等此时须得沉住气,待得探明北元大军踪迹再作决断。”他这般说只因若是敌踪未现,这两万人马疾驰起来动静过大,扬起的烟尘也极为容易给敌军知觉。
朱权闻言忙自按捺下大为激动的情绪,传下军令,手下两万骑兵缓缓策马而行,朝着东面前进。
朱棣冷冷看着数里外地平线上,黑压压如钱塘江潮水般缓缓逼近的北元大军,却是镇静自若。
在两军之间的草原之上,寒风萧瑟下奔驰来去,开弓互射的却是数十骑双方的斥候,这些士卒骑射之术在各自军中俱都是堪称佼佼者,此时正趁着大军交战之前的空隙之际喝骂挑衅对方,希望能凭借单兵作战之力夺得军功。
乃尔不花和咬住并肩策马而来,已然到达两里开外。
遥望朱棣手下明军虽则严阵以待,兵力似乎比之自己尚少了数千,乃尔不花不禁心中大定,传下军令让大军驻足不前,手下十余个精于骑射的亲兵策马而前朝两军阵前的那些明军斥候策马疾驰而去。他手下的北元斥候仗着骑术精湛,甚至一人双马,三马,远远兜个圈子绕去明军身后探查敌情,此时的他明白对面数十里方圆之内,绝无明朝援军,而这个朱元璋的儿子,名为朱棣的王爷势必成为待宰的羔羊。
平心而论,朱棣手下的斥候虽则骑射不弱,但比之这些自幼生长于马背上的游牧部族还是颇有不及,每每有明军斥候策马急追之际给敌人转身射落马下。这也是元军惯用的在两军阵前打击敌军士气的一种特殊手段。
朱权,傅有德,杨陵,风铁翎率领身后两万余骑兵已然策马疾驰,朝着数里之外的战场奔去,既然已被北元斥候所发现,也就没有必要再掩藏行迹。
此时的朱棣却还不知朱权,傅有德所率大宁骑兵已然所距不远,眼见北元骑兵一个个大呼小叫,甚是张狂,鼻中冷冷哼了一声后便即策马而前数步。他所乘这匹汗血宝马身材高大亦且浑身通红,极为扎眼。
张玉眼见这位千军万马中习惯一马当先的燕王殿下又是这般举动,不禁面露苦笑,伸手抢过朱棣亲兵手中的那杆绣着“燕”字的大旗,策马紧随而前。
帅旗一动,朱棣身后密密麻麻的五万大明骑兵也是不自禁的策马缓缓而动,尾随而前,那些大呼小叫着奔驰来去的北元斥候慌忙策马回归本阵,再没有了方才得嚣张气焰,明军昨日退却中消磨的士气再次被点燃。
北元大军身后里许之地,两个元军斥候策马狂奔怒吼啸叫这朝前冲去,希望尽早把身后这股神出鬼没般现身敌军的情形告知主帅。
随着敌军的迫近,北元骑阵中也吹响了号角,战马在骑士的驱策下向前缓缓移动。乃尔不花听得身后似乎有些小小的骚动,却没有去查问,目下两军缓缓发动之际,其势犹若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不发了。
两军各五万人马在缓缓靠近之中,朱棣眼见潮水般的两军已然相距不过半里,愤然拔出腰侧三尺长剑,怒吼之中由上至下奋力虚劈,双腿猛夹马腹之下,汗血宝马犹如一团陡然熊熊燃烧的火焰,朝前疾驰而去,在这剑拔弩张的两军阵前,这就是最好的军令。
随着战马不断加速,双方数万骑兵奔腾咆哮开来,声震四野,直冲天际,其势犹如怒海潮生中泛起的两股汹涌澎湃的浪头,迎头撞去。
苍茫枯黄的草原上,两军士卒策马狂奔接近到了约莫一百五十步距离之时,弓弦之声密如连珠想起,犹如雷霆风雨般骤然密集起来。瞬息之间,万箭齐发之下密如飞蝗般的箭矢犹如自苍穹中被死神洒落的瓢泼大雨,随之而起的是无数战马的悲鸣和骑士的惨呼,受伤落马之人犹如沧海一粟般消失在身后的滚滚洪流之中。
朱权率领的两万骑兵狂飙而至,出现在北元大军身后半里之地,战马嘶鸣与士卒怒吼夹杂在一起随风飘入耳中,胸腔中的心脏跟随着“乌云盖雪”急骤的四蹄扬起落下翻腾跳跃。
正在此时,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两股翻腾“洪流”终于石破天惊般的迎头撞击在了一起,双方士卒根本无暇看清敌人长相,只是出于本能的奋起臂力,对着交错而过的人影挥刀劈杀。
血光飞溅中,战马交错之际,无数的骑士在刀光下翻身落马的瞬间被身后不断涌上的战马踏成肉泥,数之不尽的性命瞬间消失无踪。
眼见朱棣手下骑兵和元军犹如江河汇流般冲撞在了一起,朱权心知此时若是自己率军迎头冲击而上,势必形成敌我不分的互相践踏厮杀,当即策马狂奔,率军朝两军战团的右侧冲去。
两万余大宁骑兵双腿猛夹马腹,策马狂奔,跟随那随风飘动,绣着“宁”字的战旗狂飙而去。
朱棣,乃尔不花手下共计约莫十万骑兵经过惨烈绝伦的交错厮杀而过,各自阵型都是散乱开来,终于缓缓分将开来,只余下空地上无数人尸马骸。上万的双方士卒便即丧生在了这第一轮冲击之下。
号角响彻天际,侥幸未死的北元士卒顾不得浑身浴血,跟随主帅以及万夫长,千夫长的旗帜而动,纷纷策马掉头,逐渐汇集,准备着下一轮冲击。
乃尔不花调转马头之际,耳中陡然传来万马奔腾的落地震动,回首之际只见草原之上数之不尽的敌军骑兵骤然而至,呼啸而来,犹如一股平地而起,势不可挡的激流,如鬼似魅般出现在了不远处,不禁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北元四万余士卒方才历经与朱棣手下明军骑兵的浴血厮杀,队形已然散乱开来,正在号角声下逐渐集结掉头。将校士卒人人来不及转过任何念头,扑面而来的却是一阵阵乱箭攒射,登时一片大乱,给密如飞蝗般的箭矢射得惨不堪言,猝不及防下尚来不及抽出弓箭还击之际,已然被朱权率领的两万骑兵冲入大队之中,砍瓜切菜般杀戮起来。
半里之外的草原上,朱棣伸手抹了抹面颊之上的血迹,无暇顾及甲胄上给敌军劈裂之处的伤势,驱策胯下汗血宝马奔驰起来。
随着号角响起,四万余血战后的明军骑兵顾不得裹伤止血,策动胯下血洒一身的战马跟随“燕”字王旗而动,犹如缓缓溪流汇入江河般逐渐聚拢壮大,朝着元军依旧厮杀的战场而来。
朱权率军赶到之际,乃尔不花以及朱棣手下士卒冲击之势已然展开,千军万马嘶吼中根本无暇顾忌身后,在第一轮浴血厮杀中惊魂未定,犹自尚未回过神啦,便给朱权手下两万突袭而至的奇兵陡然杀入阵中,将校士卒手足无措,毫无心理准备下立时便是军心震动,伤亡惨重,远超方才和朱棣势均力敌的一搏。
朱棣见到朱权手下人马赶到之后,心中已然大定,策马而前之际回首观看身后大军逐渐汇聚,面上不禁流露出一阵笑意,却是并不急于再次加入战团,只是策马缓行率军而来。他历经征战,知晓战马毕竟脚力有限,不可能无休无止的一直狂飙冲锋,须得稍缓歇息,以待马力恢复后和朱权两军交错,不给乃尔不花手下元军喘息之机,轮番攻袭绞杀敌军。
乃尔不花慌乱之下根本无暇思索这支神出鬼没突袭而至的明军来自何处,一个十余年前杀得自己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的面容出现在了不远之处,正自伴随在朱权王旗之下,怒目瞪视着自己冲杀而来,正是昔日率军厮杀于陕甘,横扫数路元军的大明颖国公傅有德。
乃尔不花数日之前和咬住商议军情之际,口中虽则并未明言,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若是遭遇傅有德,蓝玉这般自己内心中深深畏惧的人物统帅大军而来,须得率军退回草原。此时给朱权统帅大军突袭而来,杀得军心大乱下再见的傅有德出现,再不逃走更待何时?主意打定后厉声传下军令,率领手下残兵败将策马狂奔,便欲夺路而去。
朱棣遥见北元大军似欲逃窜,当即双腿猛夹马腹,一马当先率军疾驰而来杀入阵中,意图绞杀元军数万人马。
蒙古骑兵之所以纵横欧亚大陆,灭国无数,其攻守战术自有傲人之处。除了善于骑射之外,更在于其独特的穿插迂回,分进合击策略。不论于优势或是处于劣势,都能发挥骑兵机动的优势,充分掌握战场的主动权。两军交战之际占据优势之时,他们便在统帅的指挥下分割包围敌人,形势不妙之时便是分头逃窜,利用他们策马逃窜之际转身放箭的独特技艺,在撤退中不知不觉的消耗追兵势力,进而反败为胜。独特的号角声响彻天际,端坐马上尚能一战的北元士卒纷纷策马而动,朝着万夫长的旗帜而去,渐渐聚拢成形,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始突围。
朱权,朱棣手下兵力占据优势,士气如虹,虽则已然牢牢占据优势,无奈兵力始终有限,不可能在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利用地形堵截包围敌军。
傅有德伴随朱权身侧,眼见敌军突围态势犹若行云流水,无可阻挡,心中不禁甚是忧虑,担心朱棣,朱权年少气盛,进而分兵追击穷寇,正中敌军诡计。他昔日统军和北元骑兵交战厮杀无数,自然对这些鞑子骑兵的战术战法了然于胸。
朱棣眼见自己和朱权占据压倒性优势下,虽则重创乃尔不花麾下元军,但若想在仓促之间全歼敌军却势必不能,不禁暗暗叹息,策马而前,率领手下大军冲杀而过逐渐脱离战团。他也曾听闻观童诉说元军战法,深知和元军交战之际穷寇莫追的道理。
朱权率军奔驰,牢牢咬住乃尔不花帅旗那一路元军追杀,眼见北元士卒依仗骑术精湛逐渐拉开了和追兵的距离。杨陵手下士卒接连给元军策马奔驰之际转身放箭,射得人仰马翻,心中不由得大大恼恨,当即传令停止追击,转头对远处的风铁翎和师傅秦卓峰挥了挥手。
秦卓峰呼哨一声,率领风铁翎手下数十个黑甲骑兵策马疾驰,收罗战场之上失去主人后漫步哀鸣的战马,一人双马,甚至是一人三马,分头缀着几路元军而去,俯身马背之上,远远吊在元军大队人马身后却不靠近,以免中了敌军箭矢。
朱棣自观童处知晓北元骑兵交战时斥候所起到的探查敌情,追踪敌军的重要作用后,早已自军中选拔马术精湛之辈,甚至是许以重赏厚禄,招募生活在北平的游牧部族之人,组建了专门的精锐斥候,此时也是纷纷和风铁翎手下的黑甲骑兵一般收罗战马,跟踪敌军而去。
朱棣手下五万骑兵在第一轮惨烈厮杀中和乃尔不花可谓旗鼓相当,折损人马至少五千以上。朱权手下两万两千余人马陡然加入战团,打了乃尔不花一个措手不及,斩获远远胜过朱棣,一场混战之下还是折损了两千余人马。两军六万五千左右骑兵逐渐合兵一处,朝着乃尔不花帅旗统帅的这一路北元骑兵追击而来。
元军中率军分头逃窜的万夫长,千夫长俱都是乃尔不花心腹之人,脱离战场后便即率领手下元军骑兵策马狂奔,不约而同的朝着统帅预先指定的北面而去。
奔出约莫二十余里后,乃尔不花眼见手下几个万夫率军前来会合,心中略定,眼见一众将校士卒人人急急似漏网之鱼,个个面带惊恐之色,显见得军心散乱,不堪再战,心中不禁也是一阵慌乱,连忙传下军令,要手下们各自约束人马,带领一众残兵败将朝北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