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大营帅帐之中,端坐着北征大军主帅冯胜,副帅傅友德,燕王朱棣,宁王朱权。两旁肃立的乃是郑国公常茂,开国公常升,曹国公李景隆, 先锋将军永昌侯蓝玉,副先锋将军,定远侯王弼,武定侯郭英,南雄侯赵庸、东川侯胡海、前军都督商焉等一众明军将领。帐前自元军主帅纳哈楚,观童,兀良哈三卫首领,以下的平章,万夫长高官,拜服于地者,足有二十人之多。
朱棣对纳哈楚等一众降将温颜道:“各位且放宽心,你们既是诚心归顺天朝,我军绝不妄杀一人,随本王一同返归应天面圣,皇帝陛下自然另有封赏。”
纳哈楚等一众元军将领,眼见十余万降卒和数万家属来到冯胜大军营地后,明军并未杀戮士卒,心中略安,但其中一个年岁约在四十左右的平章,面色苍白,心中忐忑不安,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原来他名唤作洪保保,昔日乃是元朝辽阳行中书省平章刘益手下武将。洪武四年二月,刘益派人携辽东地图和钱、粮、马簿册,向大明请降。洪武皇帝朱元璋遂在辽阳置辽东卫指挥使司,委刘益为指挥同知,仍驻辽阳。这是明朝接管辽宁与在辽东置卫的开始。
后来洪保保不甘心向大明俯首称臣,便即杀死刘益,逃窜至辽东投奔了太尉纳哈楚,他也因“杀贼有功”被漠北元朝皇帝托古斯帖木儿御笔亲封为平章高官。早在纳哈楚决定投降之际,他回想自己曾经亲手杀死明朝的指挥同知刘益,忍不住心中惊惧,只因家属等人尽皆居留大军中,想走也得不到机会,也只得硬着头皮来到此处。
朱棣眼见这洪保保一副惊弓之鸟的神情,和其他元军将领大为不同,忍不住出言相询。
纳哈楚心中叹气,也只得依实告知。
朱棣听得这洪保保昔年竟胆敢杀死归顺明朝的刘益,眉头皱了起来,心中震怒之下就想让人将其连带家属斩首示众,转念间回想起父亲朱元璋对待北元降将的优待之策,长长吁了口气,忖道:若是杀了此人,只怕倒会引来纳哈楚等一众降将的猜疑。蝼蚁之辈,杀之何益?想到这里,手指洪保保,冷冷说道:“以你昔日罪恶,本该斩首示众,但我天朝皇帝陛下,胸襟似海,不念旧恶。你跟随本王返归应天,封赏就不要想了,但本王在此可担保你一家老幼绝无性命之忧。”
洪保保此时听得自己一家老小能够留的性命,如奉纶音,不禁喜出望外,涕泪交流。哪里还敢奢望得到封赏?登时匍匐于地,叩谢洪武皇帝陛下,燕王殿下不杀之恩。
冯胜方才眼见朱棣震怒,本担心他会立即下令,将这洪保保推出斩首,若是如此难免因小失大,对招降之事有损。此时听得他如此言语处置,也忍不住微微颔首,转头看了看端坐在朱棣身侧的宁王朱权,回想听傅友德所说,昨夜朱权和蓝玉等人在纳哈楚大军营地中,险些激起大变的醉酒胡闹之举。忍不住暗暗苦笑,忖道:宁王殿下在庆州血战,亲赴辽东元军中招降纳哈楚,可谓智勇兼备,但这“稳重”二字比之燕王殿下,就差得远了。待得目光转到蓝玉,常家兄弟身上,忍不住气得七窍生烟,只因还在商谈安置降卒的事情,才强自按捺住,没有发作出来。
朱权眼见冯胜恼怒的目光在蓝玉,常家兄弟身上扫过,回想昨夜的胡闹,面上也是忍不住发热。
待得商谈完毕后,冯胜好言安慰了纳哈楚等人一番,将他们谴出,留下军中诸将交代了一番事情后,单单将蓝玉和常家兄弟留了下来。
朱权眼见形势不妙,推说头疼后一溜烟窜出了帅帐。还未曾走远,耳边就传来了冯胜狮吼般的咆哮,伸了伸舌头,心中暗叫侥幸,幸灾乐祸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天色已然漆黑,朱权坐在帐中篝火旁喝茶,回想招降纳哈楚的经历,心中感慨万千,让马三保去将自己的老师荆鲲请来相见。
待荆鲲到来端坐自己不远处后,朱权皱着眉头突然说道:“荆先生,我以前曾经看到过一通奇谈怪论,一直觉得完全没有道理,但思虑不透其中的无理之处究竟在哪里,是以想向您讨教讨教。”略微一顿后,缓缓说道:“有那么一些人,居然叫嚣着说南宋岳飞将军,丞相文天祥不是民族英雄,他们惯用的字眼基本就是两个,一个是“狭隘”,一个是“愚忠”。”原来他那夜和纳哈楚辩论之后,心中陡然想起以前在学校上网之时,曾看到的某些砖家叫兽的一些古怪言论,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故此今夜请荆鲲到此,开解一二。
饶是荆鲲素来涵养极好,陡然听得如此荒诞不经的言论,也是忍不住霍然站起,面现怒容,来回踱了几步愤然道:“孟子被奉为儒家圣贤,虽则后世子孙对他的言语,多有断章取义。但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这句话,历经千百年从未被人质疑。岳武穆,文天祥二位的一生,正是这两句话的最好写照,倒是什么人口出妄言?何谓狭隘?何谓愚忠?请殿下详说一二。”说着话,吐出一口气来,重重坐回椅中。
朱权皱着眉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现在北方的女真族,蒙古人也算是我大明天朝的子民,身属于华夏一族,岳飞将军,文天祥丞相以前乃是和他们的祖先作战,故此说他二位不能算是民族英雄。以此说他们二位先辈狭隘。”
荆鲲闻言气极而笑,沉声说道:“以此次冯帅和傅友德将军北征来说,纳哈楚昨日率军劫掠我大明天朝,杀我同胞,那就是咱们大明子民势不两立的死敌。今日他归顺天朝,放下了手中的屠刀,那些愿意留在关内和咱们汉人百姓和睦共处的蒙古各族人,自然该当归属天朝子民。不愿留在中原定居的那些蒙古人,若是回到草原后,再次拿起刀剑来对我中原百姓肆虐,那他们就依旧是我们的死敌。以明朝治下安分守法的女真,蒙古族人,类比南宋时期肆虐河南,河北,奸淫掳率,置我中原百姓流离失所,水深火热之中的金兵,蒙古骑兵。以明朝的民族环境,说南宋的人事,岂不滑天下之大稽?照他们这个滑稽的言辞,我等是否该将投敌卖国,恬不知耻,甘心做金人走狗傀儡,来个“以汉制汉”的张邦昌列为英雄?”
朱权听得这“张邦昌”名字,似乎有点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听得“以汉制汉”四字,顿时恍然忖道:估计也就是吴三桂,汪精卫之类的玩意儿。回想自己在脱欢的卫拉特部族,兀良哈三卫部族中所见,这些游牧部族自幼生长于草原自然环境恶劣,生存资源有限的险恶环境下,崇尚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野蛮好战乃是出于天性。这和中原百姓崇尚儒家与人为善的农耕文化截然相反,矛盾冲突除了战争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调和的方法。身处数百年后的和平,民主,法治社会,拿数百年前古代封建社会,岳飞解救黎民,收复中原的壮举说事儿,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荆鲲双目凝视着熊熊的炉火,叹了口气说道:“南宋建炎三年,韩世忠在黄天荡激战金军之时,岳飞兵不满千,收复河北失地之时,军粮用尽,将士忍饥,却不敢扰民。当地百姓遭受金兵蹂躏已久,此时得他解民倒悬,对时年二十四的岳武穆说了这么一句话:父母生我易,公之活我难。纷纷用木头给岳飞将军刻像,早晚焚香祷告。由此可见那些百姓,在金兵铁蹄下是如何一个惨状。”说到这里,陡然发怒道:“妄言什么狭隘?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所知毕竟有限,谁能说他尽数识得所有汉字,阅尽天下文章?面对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哪怕你自打娘胎里就开始读书,日看夜读,活到一百岁,也必须承认自己所知所悟,只能称为狭隘而有限。好一个“振振有词”的狭隘,可将从古到今,哪怕再过一千年的所有人一网打尽。以此等荒诞不经的言辞,毁谤收复失地,拯救黎民于水火中的英雄,岂不诚然可笑?”
朱权听得胸中甚是舒畅,暗自忖道:荆先生此言大有道理,即使是数百年后,科学文化发达许多的现代社会,即便你在某个科学领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即使如爱因斯坦一般。但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一觉醒来后,你就敢肯定还没有人在同一领域的成就超过了你?有没有谁敢号称自己是地球上最聪明的人?什么东西都知道完了?一顶莫民奇妙的“狭隘”帽子,朝谁头上扣都成。面对不断前进的历史车轮和文化科技,谁不狭隘?这些所谓的砖家叫兽,以后世数百年的民族环境,妄言“狭隘”二字,污蔑生活于古代封建社会南宋的民族英雄岳飞,不如干脆用后代文明法制社会的《婚姻法》,来指责所有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犯了重婚罪,不到二十岁成婚生子的男女夫妻,是非法同居,还更“理直气壮”,扯人眼球,哗众取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