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鲲虽是站在远处,随口应付着黄子澄,但一门心思却是全在杨海波身上。此刻见他二人似要出门,紧赶两步,口中问道:“殿下病体初愈,却要去哪里?”眼光却是看着杨海波。
太子朱标笑道:“和十七弟同去宫中,觐见父皇。”
荆鲲耳中听得他如此说,不禁变色。他深知朱元璋老奸巨猾,远非朱标这等忠厚之人可比,正想加以劝阻,见得杨海波那决绝的眼神,心中无奈,只得低声道:“太子可是想去营救徐瑛?若是如此,老朽便有一忠言相告。”
朱标看了看杨海波,点了点头,心道:这荆鲲身为权弟的老师,自然便是十七弟的心腹之人,他知晓徐瑛之事,却也不足为奇。
杨海波见荆鲲这样就能猜到,暗暗佩服他心思竟是转得如此之快。
荆鲲低声道:“太子和宁王殿下去到宫中,面见皇上之时,须得谨记,万万不可说那锦衣卫两名校尉是被那赵庆方所杀。”说到这里,顿了顿,转眼注视杨海波接道:“此事还须得宁王殿下自承亲手错杀锦衣卫,至于那胡惟庸逆党胡宁,却是被死去的两人所杀。若不如此,局势更加不可收拾。”说话间,面色竟是郑重之极。
太子朱标此时听得荆鲲如此说,面上竟是露出讶异之色。原来徐达托人送到自己府中的信上,详细叙述了昨晚杨海波和徐瑛遭遇之事,但在信末却郑重嘱托,若太子去到宫中,向朱元璋解说实情之时,切莫提到锦衣卫校尉栽赃嫁祸之事,而只能请自己这个弟弟,宁王朱权一力承担。朱标虽是纳闷,但素来佩服徐达的智计,便想在去到宫中,方便之时,悄悄告诉于他。此时荆鲲居然也是这般珍重嘱托,竟和徐达不谋而合,心中难免万分诧异。
杨海波听得这话,不禁皱眉,心道:那两个锦衣卫,明明是被姓赵的那家伙杀死。为何却要我来背这天大的黑锅?看了看荆鲲那灼灼放光的三角眼,心道:荆先生聪明得很,他如此说自有他的道理,只要能救出徐瑛那丫头,黑锅也只能咬咬牙背了。主意打定点了点头,说道:“只须救出徐瑛,这也算不得什么。”拉了朱标朝衣袖,朝外走去。
荆鲲送他三人行出府外,见府门口一个甲胄鲜明,身材矮壮,黑须黑面,年纪在二十多岁的青年将军拜倒在朱标面前。
杨海波曾听荆鲲介绍府中人,知道此人乃是自己王府的将领,名叫左鸿,负责统率守卫王府的军士,当下也不以为意,径自登上总管周晋早已安排好的座车。
太子今日竟也是坐了一辆普通的车子,只带了三个随从,显见得此行到宁王府来,并不欲大张旗鼓,颇有掩人耳目的意味。
黄子澄眼见得杨海波竟自上车,毫无礼数,眼中一闪,面色微微一寒,没有做声,恭送朱标登车后,也上了同一辆座车,放下了布帘。
两驾座车竟是杨海波在前,太子在后的缓缓远去。
荆鲲眼望远去的行车,面露苦笑,心道:海波这野小子,完全不知礼数,方才种种情状落在那黄子澄眼中,只怕他会多些心思。转念一想,太子朱标对徐达的女儿施以援手,自有其可取之处,但此事既涉朱元璋和徐达两人,局面便会另有微妙之处,却非是黄子澄应该与闻,他竟也跟随进宫面君?由此看来,这黄子澄虽是饱学博览之士,显见得也是一个忠贞有余,却对宫廷机谋不谙之辈,想到这里,心中已是略微轻视于他。
王府守将左鸿向来负责“宁王府”的守卫,虽和朱权并非日日相见,但前些时日宁王患病之事,他还是知晓,方才见杨海波竟似步态矫健,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病意,忍不住心中有些诧异。
周晋眼见得杨海波居然和太子同行而去,心中惧怕这家伙又惹出什么祸端,露出马脚,忍不住面色有点发白,额头微微冒汗。
左鸿眼见周晋的举动,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开去。
一想到自己此去,就要见到这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杨海波心中却是心潮起伏,颇为复杂,想起他曾今统帅千军万马纵横沙场,推翻了元朝的暴政,建立了明朝,不由得有几分崇敬。一转念间,想起以前学历史时,书上评价的朱元璋,却又似乎是整个中国历史上出了名,心狠手辣的皇帝,再回想刚才太子朱标所说的话,他惩治一个“贪赃枉法”的案子,杀戮好几万人,心中难免又有些忐忑不安。
另外一辆车上,坐着太子朱标和黄子澄。黄子澄见此时只有自己和朱标独处,口中低声说道:“刚才微臣眼见那“宁王”的举动,心中有些不安,有些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日能斡旋于父皇朱元璋和自己素来敬重的徐达之间,朱标心情颇有些愉悦,闻言微笑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微臣眼见那宁王殿下今日对太子殿下您的举动,虽则亲热,却有些失了臣下的礼数。”黄子澄皱着眉头,轻轻的说道。
朱标听得他如此说,不由得一愣,心中微微有些不悦,沉声道:“何以见得?”
黄子澄看了看朱标的表情,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宁王下拜之际,颇有些勉强为难。此刻竟又坐车前行,实有越矩,殿下日后须得对他提防一二才好。
朱标一面轻轻撩起车帘,看着外面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一面笑道:“权弟他少不更事,近日又在病中,难免心神不宁,先生却是多心了。”
黄子澄见他对杨海波先前的无礼举动全不在意,虽是略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内心暗叹道:殿下宅心仁厚,宽和待人,和皇帝的性子竟是南辕北辙,大不相同,日后登基,定能施以仁政,造福于黎民天下。
个把时辰之后,两车已经来到了宏伟宽阔的“洪武门”前,太子朱标带领两人昂然阔步而入,自是无所阻挡。
杨海波行进在宽阔的御道上,四处观望,只见万里无云,风和日丽下,明媚的阳光反射在那一队队巡行的,甲胄鲜明的军士手中的兵器上,竟是灼灼耀目,越发映衬得这皇宫的气势恢弘。抬头看去,只见各殿规划严整,气魄宏伟,极为壮观,和前世自己在电视上所见的北京故宫竟是形相仿佛。心中暗暗叹道:这处皇城虽然似乎没北京的故宫规模那么大,建筑形式却是差不多一般。
一路上偶有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行来,都是远远的便伏在道旁,迎候太子,觐见后也不敢立即起身,待得他三人走远后,方才恭敬的起身离去。
杨海波心中叹道:做皇帝太子竟是这般威风。他虽是一个来自于讲究人人平等的世界,但此刻身在威严宏大的皇宫,感受到这古代皇权至上的气氛,不自觉的也沉默起来。
黄子澄眼望远处那座五军都督府所在的武楼,心道:皇上将节制中外诸军事的大都督府改设置为左,右,前,后,中五都督府,掌军旅之事,各领其都司。而且除了锦衣卫等亲军不属五都督府管辖外,各都督府虽则负责军队的管理,却无擅自调动任何军队的权力。“魏国公”徐达辞去大都督之职后,也是深居简出,但在军旅中的各骁将,莫不是他昔日的属下,加之他忠心为国,韬光养晦,在朝中并不罗织党羽,远非李善长,胡惟庸之流可比,太子和他亲近,有百利而无一害,想到这里,心中甚是慰藉。原来他素来敬重徐达,今日早上得知徐达请太子出面搭救徐瑛,便一力赞成朱标的举动,希望太子以此向徐达示好。
不一会儿,三人已是过了外五龙桥和午门,进到了又名“紫禁城”的内宫城。
黄子澄此时心中微微一动,朝杨海波微微侧视,微笑道:“古时天朝中负责观测星象的官吏,将天上的星宿分为三垣、二十八宿和其他星座。三垣指太微垣、紫微垣和天市垣。紫微垣是中垣,又称紫微宫、紫宫。在北斗星的东北方。“太平天子当中坐,清慎官员四海分”,古人认为那是天帝居住的地方。皇上乃是天帝之子,九五之尊,日后太子殿下您登基之后,办理朝政与日常居住的地方,也就成了天下的中心。”说着话,却朝太子朱标微微躬身。原来他先前见杨海波似乎颇有些不臣之举,是以便想以此言语警戒于他。
朱标听得黄子澄如此说,心中不免有点好笑,却几分佩服,心道:黄先生此举虽则蛇足,但如此一说,却也不伤权弟的颜面。
杨海波自打见到这个黄子澄之后,就感觉这家伙似乎是怎么看自己怎么不顺眼,是以心中对他便也没什么好感,此刻在自己面前,对“紫禁城”的名字来历讲究,居然也能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心中有些佩服,却也隐隐感觉气闷,暗道:哼,莫非你还真是无所不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