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童目光灼灼的看了看蒋贤,低声问道:“不知蒋大人在大明朝官居几品?麾下有多少人马?”
蒋贤略微一欠身,说道:“蒋某忝掌锦衣卫同知,乃是从三品,属下有一万人左右。”
“一万人?”观童忍不住有点失笑,心中顿生不满,接道:“蓝玉镇守辽东,手下可都有数万人马。”言下之意,自然是嫌蒋贤官职太小,说话未必能作数。他乃是元朝将军,对朱元璋特别设立的锦衣卫,无从了解其实权大小,只从麾下的人马看,误以为蒋贤担任的职务只是相当于一个万夫长。在他看来,一个和万夫长差不多的小官,凭什么身份来招降,依然拥有十七万大军的北元太尉大人?
蒋贤听得乃刺无翻译明白,心中勃然大怒,只是心念此事事关重大,却是不好贸然发作。
“不知观童将军需要什么人来谈此事,方觉得适宜?”朱权施施然走进帐来,他在外面听得观童言语,心知该是轮到自己出场,便即走了进来。
乃刺无和蒋贤心知此时也只有看朱权出马了,眼见他走近,对望了一眼,躬身道:“看来观童将军架子恁大,也只有劳动殿下和他商谈了。”
观童虽听不懂朱权所说的汉话,眼见乃刺无,蒋贤二人对朱权执礼甚恭,不由得一愣,皱起了眉头,看了看乃刺无,意示询问。
乃刺无低声道:“这位便是我大明天朝,洪武皇帝陛下的第十七子,宁王殿下。”
“哦?”观童听得眼前这还不满二十,年岁甚轻之人,竟是朱元璋的儿子,不由得大出意料之外。眼珠一转,冷笑道:“殿下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带了这么几个人,便来到我辽东大军驻地,难道不怕我一声令下,将你扣留起来么?”
“扣留?扣留起来好向我大明天朝勒索财货?在我中原人士的眼中,只有剪径的毛贼最喜好这般门道。今日方知,原来大言不惭,号称成吉思汗时代名将木华黎同族后代的“札剌亦儿部”,竟也喜做此等没品的龌龊事儿,怪不得你们也只能藏身于这穷山恶水,苦度时光。”朱权来到这个世界后,所面对的尽是朱元璋,徐达,冯胜等人物,在庆州更是经历了数万大军浴血厮杀的阵仗,面对观童如此言语威胁,不惧反怒,忍不住出言讥讽。
观童身侧数个卫士也是“札剌亦儿部”中人,听得朱权竟然出言侮辱自己的部族,忍不住勃然大怒,白光闪耀间,已然抽出了腰侧弯刀。
朱权斜睨了他们一眼,忍不住微微冷笑。
观童虽也颇为恼怒,毕竟也是带兵多年,强抑怒气,淡淡道:“若是我将殿下扣留,要求冯胜大军退兵呢?”
朱权闻言忍不住失笑道:“若是如此简单就能让我天朝大军退却,我还会出现在这里么?冯胜元帅还能放心让本王来此游说么?”
观童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哑然,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那么殿下认为我辽东大军当真难有胜算?你们虽在庆州侥幸赢了一阵,但也别忘记了,此时我大军实力尚在,依然还有足足十七万余。”
朱权在庆州之时,早已从傅友德处详细了解了此次明朝远征大军步步为营的战略,闻言走到观童的桌案前,问道:“可有地图取来一观。”
观童沉着脸一挥手,属下卫士便即展开了一副地图。
朱权来此之前早和傅友德谈论了此来招降的策略,手指大概在地图上指出一个位置,冷冷说道:“冯胜元帅的大军此时尚不见踪迹,你以为他在做什么?不怕实话告诉你,此次我天朝大军随军而来,尚有接近四十万民夫。此时正在扩建大宁,不论此次北征结果如何,都会在大宁屯驻十万左右精兵,以遏制辽东。”
观童听得他如此说,心中不由得一沉,他深知北元部族的优势在于骑兵的来去如风,可再厉害的骑兵,面对敌人持有强大火器的坚城重兵,也只有望城兴叹,即便绕过对方坚城,还需面对这些年明朝投入大量人力构筑的长城,势必难以立足长远,最多骚扰而已。
朱权笑了笑,突然接道:“而且来辽东这数日,让本王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对付你们。”说到这里,突然转头去看一旁默然不语的沈鹏。
观童看他眼望沈鹏,不由得冷笑道:“莫非殿下是想断绝沈鹏这商路,让我辽东大军得不到维持生计所需的食盐等要紧物事么?若是将我等逼得急了,就不怕我辽东大军全族迁徙漠北,与北元皇帝陛下合兵一处么?”
朱权微笑着摇了摇头,淡淡道:“若要如此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倒是有一个比较折中的法子。来此之前,本王已然了解一二,早在成吉思汗时代,就将纳哈楚太尉的祖先木华黎封为了国王,让他统领辽东广大地域,故此不论你札剌亦儿部,还是兀良哈三卫,都已在辽东生活了数代,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行举族迁徙如此下策的。”
“那又如何?”观童不明朱权言下之意,没好气的答道。
朱权面上突然流露出一丝意味深沉的笑意,接道:“我天朝边关守军,也不断绝沈鹏商队之路,只是每次他出关之前,若是商队带有五万斤食盐,那蓝玉将军就扣留个数千,万把斤。让他送剩下的给你们,若是你们各族之间依然能和相安无事,和睦共处的话,那我们下次就再扣留多点,如此类推。”他在来此的路上,听得乃刺无诉说草原上各部族,为了争夺有限的水草资源,经常打得血流成河的惨状,心中已然有了这么个阴损的主意。
听得朱权如此用心险恶的离间之计,饶是观童沉稳,也是忍不住勃然变色,昨夜为了兀良哈三卫分配货物的事情,已然闹得不可开交,后经他大力调解,三卫首领才不至于当场打个头破血流。若是明朝来如此一手,势必激化大军中各部族之间早已暗藏的勾心斗角,引起无穷祸患,最可恨还在于以他所说,并不一次性断绝商路,而是逐次减少,既让各部族下不了决心举族迁徙,却又在不知不觉中,中了他的挑拨离间之计。
朱权眼见观童面色大变,索性对乃刺无微笑着说道:“你且将咱们大明朝如何对待迁居关内的各族百姓耕种开荒,告诉观童将军。”
乃刺无听得朱权这么个阴损的法子,也是暗暗心惊,此时缓缓说道:“陛下曾下旨北方郡县,各族百姓开垦荒芜田地,不限亩数,全部免三年租税。对于垦荒者,由朝廷供给耕牛、农具和种子,并规定免税三年,所垦之地归垦荒者所有。这两年迁入关内的各族百姓日益增多,一年下来可以上万户。”
朱权怡然自得的来到桌边坐下,提起火炉上早就烧得滚开,依旧无人过问的热水,自斟自饮着茶水,没有再说话,只是斜睨了观童一眼,心中忖道:你们人口也是一大软肋,人口少了我看你还能搞起多少军队来。
蒋贤听得朱权的法子,鼻中冷冷哼了一声,心中暗自忖道:世人都说我锦衣卫中人手段毒辣,可那也是咱们自己拿刀子杀人。相比你这“二桃杀三士”,自己坐在那里喝茶,让别人打个你死我活的主意,那可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观童闻得朱权这毒辣之极的主意,和明朝皇帝朱元璋釜底抽薪的民族政策,不由得缓缓后退一步,面色一片灰白,心中黯然明了,不论此次明朝大军北征是否顺利,辽东元军日后的日子越发难过,已然没有任何可容质疑之处。
乃刺无眼见观童如此神情,心中略微不忍,:来到他身侧轻声说道:“将军,大元朝已然一去不复还了,您还何必固执于此?北平目下也有不少咱们族人,依旧担任大明天朝的官员。皇帝陛下也从不强迫咱们如汉人一般生活,试问您在辽东如此过活,却有什么意思?”
观童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看他,长叹一口气道:“若是你们连我都说服不了,还如何去说服木华黎将军的嫡系子孙,太尉大人。”
朱权端坐不动,朝蒋贤挥了挥手,淡淡说道:“既是如此,就有劳蒋大人陈述一下,父皇交代的事情。”
蒋贤听他如此说,伸出食指,以指甲轻轻划开了腰带,取出暗藏其中的密旨,朗声读道:“洪武皇帝陛下旨意,若是太尉纳哈楚大人率众归顺我大明天朝,不但太尉大人,便是将军您都可封为侯爵,年俸三千石。“兀良哈”三卫首领,各授以指挥同知,指挥使之职位,仍然统属族中兵马,镇守辽东。”说罢,将那盖有洪武皇帝玉玺的密旨,递给观童观看。
朱权闻言微笑,轻轻说道:“蓝玉将军南征北讨,至今也不过才封为“永昌侯”而已。
观童接过蒋贤手中朱元璋的密旨,细细观看之后,缓缓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踱了数步,突然沉声说道:“此事太过重大,须得我亲自面陈太尉大人,晓以利害之后,再做定夺。”说倒这里,语声一顿,缓缓接道:“殿下此时若是面见太尉大人,尚不到时机,待我明日快马加鞭,亲自去大军营地面见太尉大人,再作打算。”